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李掌印连夜炼制仙丹,今日大成后便直接在丹房小憩了,只他还一心挂念爷,特意吩咐小子们送药时一定要多说一句,温水服用,内观半个时辰。”
朱祐樘露出欣慰之色:“还是李广最贴心。”
张皇后见他服药后便开始打坐内观,心中微微叹气,绕着床尾走了出来。
“不可延误了早食。”
“若是阁老们有事,先去偏殿等着,不可懈怠。”
“瞧着这天是越来越冷了,陛下今日的衣物可都备了哪些,让我仔细看看。”
张皇后在隔壁内室有条不紊地吩咐着,随后又问道:“昨日雨下得颇大,皇儿可有醒来?”
宫娥春桃笑说道:“太子睡得极好,想来没一会儿就要过来找娘娘了。”
张皇后脸上露出笑来:“他倒是能吃能睡,一点也不折腾人。”
“太子如今就住在陛下寝宫,有神龙庇护,自然是平平安安长大的。”春桃为她梳着头发。
屋内已经烧上了炭火,窗户上的纸透出微微的亮,宫娥们沉默又有条不紊地穿行在宫殿内。
“宫外可有消息传来。”张皇后心不在焉地选择首饰,突然问道。
春桃手指微动,随后又继续梳头的动作:“还不曾,想来是天还没亮。”
张皇后眉宇间愁绪不减:“昨日守夜的太医也没回来?”
“现在宫门还未开,宫门开了,娘娘就能知道了。”春桃安慰着,“侯爷一定吉人自有天象,娘娘不必担忧。”
张皇后挑着手中的桃心,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很快就收拾好,扭头看了一眼层层帷幔下模糊身影,最后又叮嘱了几句小黄门,便也不在寝殿久留,朝着太子朱厚照所在的偏殿走去。
大门刚一打开,就感受到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此时,乳母、丫鬟们正在给他换衣服。
十个月的小孩长得虎头虎脑的,带着一顶红红的虎头帽,见了人也只是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看着,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张皇后一脸爱怜。
“来,娘抱抱。”她洗了手,又捂热了手心,这才伸手把朱厚照抱在怀里。
朱厚照安安静静靠在她怀里,眼珠子到处看着,嘴里啊啊了几声。
乳母把太子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说给皇后听。
春桃等人也拉着几个伺候太子殿下的丫鬟到一侧敲打叮嘱着。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院中还有小鸟啾啾的声音。
朱厚照安静地听着,大眼睛扑闪着。
“太子殿下这眼睛瞧着可真像娘娘,又黑又圆,可太好看了。”春桃等人回来后,笑说着。
“皮肤雪白,可不是和娘娘一模一样。”
“嘴巴倒是像陛下。”
也不知是被一群人围着烦了,还是肚子饿了,朱厚照缩了缩脑袋,过了一会儿又不高兴地蹬了蹬腿,嘴里响亮的啊啊了两声,随后又扑腾着手臂,扭头想要去找奶娘,可见奶娘没有伸手把他,扑腾地更厉害了,叫得也更大声了,甚至发出了类似于‘吃’的声音。
张皇后把人递了过去,捏了捏他圆嘟嘟的小脸,嗔怒道:“好没良心的小鬼。”
朱厚照不搭理她,只是在奶娘怀里拱着。
“殿下已经会说一些叠字了,想来到了一岁左右,口齿就更清晰了。”奶娘岔开话题说道。
张皇后看自己儿子自然是看哪哪都好,高兴说道:“到时候可要先学会喊爹娘呢。”
奶娘又说道:“殿下可聪明了,那肯定是一教就会。”
“可不是,殿下一看就很聪明,昨日还能爬了,能扶着栏杆爬起来呢。”
“前几日不是还抓紧娘娘的手指,一看就和娘娘亲,这是认出来呢。”
一群人压低声音,围着皇后和太子打转。
朱厚照吃了几口又不吃了,拔出脑袋,又准备开始睡觉,眼皮子一拉一拉的,两扇羽扇一样的睫毛一动一动的,瞧着格外可爱。
张皇后一脸爱怜地摸着这个小孩。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原本还脸上带笑的张皇后好似心有所感,下意识扭过去头,只看到一个墨绿色衣衫的小黄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哽咽说道:“侯爷,薨了。”
原本安静祥和的宫殿瞬间热闹起来。
“娘娘,娘娘保重凤体啊。”
“快,快请个太医来。”
“扶到塌子上去,快快,小心些。”
春桃等人慌张的声音让吃饱饭浑浑噩噩想要睡觉的朱厚照也跟着醒了过来,也跟着大哭起来。
原本安静的寝殿顿时热闹起来。
—— ——
内阁阁老们踩着秋日寒风,还未进阁门就有相熟的小太监凑上来,小声说着这个最新的消息。
刘健只是轻轻哼了哼,脚步更快了,秋风卷着披风,晃得飞快。
丘睿脚步一顿,握紧手中的暖炉,可惜说道:“来瞻也是可惜。”
徐溥停了下来,朝着宫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叹气地摇了摇头:“张家啊。”
刘吉是一出门就听到这个消息的,差点马车都没爬上去,神色骇然:“不是人参太医一刻也不离得吊着吗?才四十七啊!!”
管家凑过来,小声说道:“可不是,差了点运道,张家已经去宫内报丧了。”
刘吉在马车边急得来回踱步:“去准备丧仪,下值后我亲自送过去。”
他紧张地舔了舔唇角,看了眼黑沉沉的夜色,秋日的风刺骨而来,实在太冷了。
冬天,竟然连这个冬天都还没过。
他心中震动。
“要迟到了。”管家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小声说道。
刘吉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抬脚上了马车,坐上马车后来来回回握着手中有些烫手的暖炉。
就在马车要启动时。
“去找李掌印。”他突然掀开帘子,对着外面的管家,神色严肃,压低声音说道,“请他想办法去司礼监把南京的折子压一压。”
等他到了内阁,三位阁老的屋子已经点上了灯。
他站在台阶下看着那三间亮堂堂的屋子。
他虽六十五了,但身体强壮,如今秋意瑟瑟的早上,他也穿着单薄的长衫,手中的暖炉是管家非要塞给他的,捂久了,只觉得滚烫。
“阁老?”提灯引路的小太监等了半天,见他还是没动,忍不住提醒道。
刘吉回过神来,脚步一顿,朝着一间屋子走去:“我去找时用说说话。”
徐溥正改着卷子,没想到刘吉会来找他。
“首辅可是有什么事情?”徐溥起身相迎。
刘吉一脸深沉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起身:“一早起来发现秋霜挂枝头,穿着寻常衣服出了门,却开始觉得有些寒了,你瞧瞧,就这天就把手炉捧上了。”
徐溥的目光在那手炉上一扫而过,随后宽慰道:“今年入秋有些早,也确实冷了些,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自然要好好保护自己。”
刘吉没说话,坐在他一侧的椅子上,手炉被窝在手心,好似在发呆一样。
徐溥便也没跟着开口,坐在一侧开始捧起折子看了看。
许久之后,徐溥叹气说道:“熬冬啊。”
徐溥揉了揉眼睛看了过来:“首辅有话不不妨直说。”
“这内阁之中,唯你性格安定平静,务守成规,大家都服你,对你言听计从,若是你成了首辅,想来更能为陛下分忧了。”
徐溥神色震动,起身行礼说道:“首辅为何如此捧杀我。”
刘吉巍然不动,受了他的礼,脸上含笑:“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受你的礼了。”
徐溥眉心紧皱。
“我记得你是景泰甲戌年的榜眼吧,那年我也还在翰林院做翰林院修撰,当时在这么多的进士中远远就一眼就瞧中你了,你穿着红色的衣服,带宋氏长翅冠,别人都是喜气洋洋,乐得交头接耳,只有你独自一人站在边缘,见了谁都是笑的,性格沉稳,温然可亲。”刘吉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好似突然想了起来,微微一笑,“我记得那一年的二月还也还很冷。”
“是,首辅记性好,那一年到了三月底才回暖,冷了很长一段日子。”徐溥索性放在折子,坐在他边上,温声说着。
“时间过得真快啊。”刘吉看着他,“我们同朝为官也很多年了,这些年磕磕绊绊过着,内阁的难处,想来你现在也知道了。”
徐溥点头:“内阁事务烦杂,人人都有良策,时时都有意见,可朝廷却不能全都听之信之,实在是令人惋惜。”
刘吉低着头,摸着手中的手炉:“大明的担子重得很,你今后也是辛苦,可不能跟我一样少了点为人的智慧,只能勉励支撑啊。”
他不等徐溥开口,直接说道:“人人都说我阴刻,可所有读书人踏上这条路的时候,那个不是心怀抱负的,可人是有私心的,我也曾,用心过的。”
徐溥亲自为他倒了一盏茶:“首辅何必自谦,过度苛责,您在内阁多年,遇事能断,凡改纪政事、进退人才,言率见听,这些不说,单是您的记性便也是众人所不能及,且陛下登基,您也是勤勤恳恳,数次良言有裨于新政。”
刘吉握着他的手,满眼泪光,只是紧紧捂着,却又久久没有说话:“还是时用懂我啊。”
“时候也不早了,乡试刚过,各地的举人名单也该送过来了。”徐溥笑说着,“若是首辅还有话要说,不妨等下值之后,我们再细细得说也不迟。”
刘吉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如此就不打扰时用工作了。”
徐溥满脸含笑地目送他离开,直到人走远们,大门被侍从们关上了,这才敛下笑来。
他揉了揉眼睛。
年纪大了,眼睛是越来越不舒服了。
他坐在沉默着,手边的茶盏也没了热度,他手指微微一动,却好似被冷水动了动,回过神来,叹着气,把几本南京来的折子往后压了压。
—— ——
宫内,朱祐樘抱着皇后轻声细语安慰着。
“朕一定给寿宁侯最体面的葬礼,梓童别哭坏了身子。”
“朕打算追赠他为太子太保、昌国公,谥号庄肃,葬于宛平县香山乡翠微山之原。”
“朕还打算命翰林官制文,立神道碑,定要他死后哀荣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