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但江芸芸每日都交,因为他们班改书法的先生格外厉害!据说永、欧、虞、颜、柳都有涉及,且个个不凡。
江芸芸有空就逮着他看自己的写的字,一个月下来,觉得自己的字长进非常大。
“什么!”王森惊讶,“这不是才月初吗?”
“初八了。”江芸芸比划了手指,“马上就月中了。”
吴大有果然开始焦虑:“我还只写了四书两道。”
“我一道也没写。”王森闭眼。
来晖也开始翻开册子:“我四书是写好了,经义的还没开始写呢。”
江芸芸嘴里还支支吾吾说着话,眼珠子倒是来回看着三人。
众人奋笔疾书间,小团体中的张鸣凤捧着几本书走了出来。
“其归,彝伦堂的典籍说你借走了《春秋左传集解》,你还没看好吗?你都借十天了。”张鸣凤长了一张娃娃脸,飞奔过来扑倒江芸芸身上,“你别看了,你读书都这么好了,快给我看吗?我这个春秋写成这个样子,要是先生再给我打一个差,我就要去绳愆厅走一趟了。”
“过几日就给你。”江芸芸把人拨开,“我还没抄完。”
“这么厚的书你都抄。”张鸣凤大惊。
“一本书只能外借十五天,我又背不下来,自然先抄了,以后慢慢背。”江芸芸说。
“你还要背下来!全背吗?还是抄抄书做做样子啊,哎,要不还是别卷了。”张鸣凤虚弱趴在桌子上,“我怎么就跟你一样选了春秋呢,显得我的经义写的又笨又呆。”
教授春秋的博士曾用轻盈灵动,兰苕翡翠来形容江芸芸的经义。
江芸芸又开始用奇奇怪怪的回回语说话,捧着书一脸认真。
说的人兴趣十足,听的人一知半解。
王森一把捏住她聒噪的嘴,面无表情说道:“别说了,我现在一个字也不想听。”
“哪个是江其归!”外面传来喧闹声,“那个写‘先自家持守心性,后立法以整齐天下’的江其归在哪里。”
“来找你茬的,你快去吧。”王森和气把人提溜起来,无情推出去,“少在我面前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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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贴这么多他的文章,也不怕有人对他不服,去找他的茬。”司业无奈说。
“国子监如今的风气是越来越差了。”林瀚淡淡说道,“也该整治一下了,他名气大,读书好,正好激一激他们。”
司业睨了他一眼,无奈说道:“怎么,还对他有意见?”
“按道理是没有的。”林瀚哼哼唧唧说道,“但我觉得那小子总是阴阳怪气的。”
司业不解:“没有啊,多乖的小孩啊,率性堂的助教都说他听话得很,每月的作业都是最早交的,还是做得最好的,学正也说他每日大字写得极好,而且非常虚心求教,一个月的时间笔锋就有变化了,授课的老师更是没有一个不夸的,就连彝伦堂的典籍都说他看书很认真,每十五日就去借书,一开始还以为是胡乱做样子,谁知道抽查了一下竟然都会。”
他顿了顿又说道:“更别说绳愆厅的监丞了,一个半月了,一个小错也没抓到,每次上课下课,课间行走都堪称典范,高兴得打算把人表彰起来。”
林瀚捏着胡子又是哼唧了一下。
“到底是李少卿的师弟,可别弄过火了,伤了你们的和气。”司业笑说着。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学生匆匆忙忙跑过来说道:“吵起来!江其归和诚心堂的人吵起来了。”
林瀚的胡子立马就抓掉了一根,疼得龇牙咧嘴。
“吵起来了,怎么会吵起来。”教授率性堂的博士急忙出来问道。
他可是对江芸格外喜欢的,上个月的文章更是全都誊抄了一份回家鞭策家中子弟,又见他年纪比自己小孩还要小,每日独自一人上下学,身边只跟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孩,两小孩手牵手走路,那看得是心都疼了,所以平日里可是捧在手心看着的,说话都不敢重声。
“其归可有受伤啊!”他焦虑问道。
“江其归……”那学生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呐呐说道,“还挺嚣张的。”
—— ——
王森一脸沉思,他以为经过一个半月的相处,自己已经是非常了解江芸了,但现在看来那是一点也不了解。
好家伙,刚才阴阳怪气骂人的是谁?
“就算他说了你,不不,他也没有说你。”来晖和江芸芸站在一起,一本正经说道,“都是你们想多了,但不论如何,你们也不能动手,有辱斯文。”
“斯文扫地啊。”江芸芸背着小手,笑眯眯说道。
“你看看他这个表情!”诚心堂的斋长孙叔鸣愤愤说道。
“什么表情,多可爱啊。”张鸣凤皱了皱鼻子,比划了一下,“人家不是一直都笑眯眯的嘛!”
“大概是羡慕别人长得好看吧。”王森胳膊一撸,露出强壮的手臂,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少吓唬我们,我就是想要他帮我看看文章,为什么不给我看。”孙叔鸣愤愤指责道。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帮你看的啊。”
“可你刚才说了我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帮你看了。”她又说道。
——“他刚才说什么了?”不远处的树荫下,司业随口问道。
——“孙叔鸣好像是说‘帮我把卷子润色一下,我就能帮你快点去历事’。”通风报信的学生小声说道。
司业脸色微变,眼尾一瞟,果不其然,林瀚更是脸色瞬间阴沉。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那一边,孙叔鸣不悦质问着。
江芸芸扭头,不解问道:“他爹是谁啊?”
“吏部员外郎孙交。”张鸣凤小声说道。
江芸芸仔细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她就认识吏部尚书王恕,还有现在分管楠枝的吏部左侍郎周经,甚至还挺熟,因为有时要去接楠枝下班。
“你!”孙叔鸣自觉大受侮辱,怒而威胁道,“你还要不要历事了。”
“不要的。”江芸芸老实巴交说道,“我要科举的。”
“好大的口气。”孙叔鸣冷笑。
江芸芸皱了皱鼻子:“我口气大不大又不是你说的,而且你一篇‘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都写的泉水断流,坑坑洼洼,有什么脸面来说我,我之前一直坚信《战国策》中说的“中国者,聪明睿知之所居也”,没想到还有落网之鱼。”
王森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围观的人也都切切笑了起来。
孙叔鸣脸色非常难看。
“我们自然可以相互学习,但你第一不能颐指气使,第二不能骗我。”江芸芸对着围观的人,认认真真解释着,“我昨天旁听你们诚心堂上课了,你们博士课上根本就没有出这道题,你好端端骗我做什么。”
来晖神色震动。
“诚心堂好像确实没在教中庸。”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几个堂的课表并不是完全重叠的,毕竟博士有限,所以经常会有其他班的人去旁听自己博士的课,但大部分都是低级去高级的。
“你,你胡说什么啊。”孙叔鸣身边的狗腿子激动说道,“刚才说错了还不行嘛,这是我们这个月自己出给自己的作业,我们只是想要请教你一下而已,你竟然如此小气,还说是什么解元呢。”
“请教是问我解题思路,句式打磨,可不是直接给我一张卷子,要我给你批改的。”江芸芸抱臂,不为所动,“你们一直在撒谎,我自然要警觉一些。”
——“诚心堂这个月的考试题目是什么?”林瀚沉声问道。
司业想了想,神色微动:“我昨日还听诚心堂的博士说打算出一道中庸的题。”
林瀚冷哼一声:“张博士汲汲名利,妄为人师。”
司业拧眉没说话。
两人说话间,绳愆厅的监丞于树德匆匆赶来,他身形高大,站在人群中,厉声呵斥道:“读书期间,议论他人,高声喧哗,成何体统。”
孙叔鸣闻言撇了撇嘴。
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都畏惧地低下头来。
江芸芸却是小手一举,顶着于树德严厉的目光,大声说道:“举子要告发孙叔鸣串通博士,欺负学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事还要从江芸芸昨日饭后散步开始说起。
国子监中午的膳食是要大家一起在食堂吃的, 敲了钟才能开动,可因为口味一般,大部分人都吃得不情不愿,又因为按照高皇帝定下的学规——不准议论饮食好坏, 所以大家普遍都是闭嘴吃饭。
不过这已经是高皇帝那辈的老黄历了, 毕竟高皇帝一开始还说不能让学生住在外面, 但因为国子监的学生越来越多, 宿舍从单人间变双人间,又到现在的四人间, 即便如此也是完全不够用了, 像江芸芸这样在京城有住宿的,就可以选择回家住。
不过吃饭这事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毕竟饭少了, 架口锅就可以烧了, 只是对厨师的技术有了更高的考验, 显然国子监这位厨师没达标。
要知道江芸芸对吃东西一直不讲究, 一般给啥吃啥, 非常好养活, 可昨日国子监的膳食多了一道鸡肉,柴得能咬坏别人的牙, 饶是江芸芸等人都做好准备,还是吃得一脸痛苦,只能囫囵咽下去。
其他人吃完后火速跑了, 生怕被留下来询问今日的饭菜好不好时,忍不住口出恶言, 江芸芸摸着难以消化的肚子, 和来晖等人在食堂门口分道扬镳。
如今马上就进入六月了, 正午的太阳有些晒人,她走在墙角阴凉处,打算去彝伦堂的陈典籍面前晃一下,希望他可以让自己去藏书阁第三层的典籍阁。
据说去年丘阁老上言请求收集天下遗书,内阁藏书也应按类整理,妥善收藏,其中内阁所藏书籍有副本者,分贮一册放在两京国子监藏书阁呢,若内阁也没有的,让礼部给各省提学官下榜,要求他们去购访图书,校录后呈送,这种书需要抄写三份,分别藏在京师的内阁、北京国子监和南京国子监。
这事五月的时候就已经整理完毕,国子监内不少监生都被拉去打白工,江芸芸知道的时候啥也没捞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图书被送到最高层储藏。
最重要的是最上面那层的书,不是普通监生能看的,江芸芸为此磨了好久,陈典籍都不同意她上去。
不过据说每年三伏时,会开始暴晒书籍,免得虫蛀之害,江芸芸现在打上这个主意。
她今日打算溜达过去消消食,顺便打听一下何时征集人手晒书。
食堂在东厢房,她先去敬一亭附近的办公院里看看敬爱的陈典籍有没有和他的好朋友在饭后闲聊。
她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屋内不少人,不少博士都聚在一起嗑瓜子,但很好,陈典籍不在,那十有八九就是回彝伦堂了。
她心中大喜,贴着墙角,一边躲着太阳一边快步走着,等穿过琉球学子读书的地方时,路上还看到几个学子结伴回了宿舍,宿舍也在东厢附近。
得益于这一个月多的交际,江芸芸连琉球的监生都认识几个,一路打着招呼。
只是她经过博士们的办公室时却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那声音不大,乍一听是听不清的,但仔细一听又是能听清的。
江芸芸的耳朵忍不住动了动,隐约听到‘考试’‘分数’等字样后,以为是博士在激励不听话的学生,结果脚步一抬,准备走时,又听到自己的名字。
——“新来的那个应天府江解元文采斐然,您若是和他在这个月里打好交代,就请他帮您看看这篇文章就很好,率性堂不少学子经过他的点拨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江芸芸听出这是教授中庸的博士声音,姓张,水平很一般,长相也普通,年纪也大了,现在的博士大都是进士担任,而学正和学录由举人担任,助教更杂,由明经、举人或进士等担任。
以前当老师之后不能考科举,因此很多进士举人不愿意当老师,所以教学水平直线下滑,为此前朝下旨改了这个规矩,老师们也能去考试了,但不耽误老师整体水平参差不齐,师道不立。
这个张博士马上就五十了,是老师中难得没有打算去考科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