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这还不简单,现在来国子监的人哪个不是为了历事。”
江芸芸也认出了那人的声音,诚心堂的斋长孙叔鸣。
据说是富二代校霸,在国子监声名显赫,不过是负面的。
王森就和他不对付,据说两人还打过一架,双双进了绳愆厅挨大骂。
“我爹可是吏部的人,哼,他要是不给我写,我就叫我爹卡死他。”那人恶狠狠说道。
江芸芸忍不住眼尾一瞟,垫着脚尖从墙头看了过去。
“别闹僵了关系,他师兄可是李学士。”张博士站在孙叔鸣面前,弯腰勾背,唯唯诺诺劝道。
“哼,一个翰林院的人有什么好稀罕的。”孙叔鸣冷笑,“我爹可是吏部的人。”
张博士欲言又止。
“行了,别说了,卷子我拿走了。”孙叔鸣不耐抽走卷子。
“若钟,我的那件事情……”张博士见他不耐烦的背影,忍不住轻声问道。
孙叔鸣啧了一声:“我爹在打算了,急什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等不了这几月嘛。”
张博士虽是读书人,可这些年却没有养出读书人从容不迫的气度。
京城的物价格外高,听说博士们的月俸连房子都租不起,不少博士在外都有副业,如此还需要妻子老亲一起努力养家,生活的穷困足够把一个读书人磋磨得格外苍老。
他听了孙叔鸣如此不恭敬的话,又怒又尴尬,却只能呆怔地站在原处,神色仲怔,正午的日光投射在窗花上,影子落在隐晦的脸上,到最后他也只能无奈地抹了一把脸。
江芸芸躲在阴暗处叹了一口气,见孙叔鸣走远了,这才背着小手溜达出来,眯眼看着那人,心中冷笑。
——你小子,可别犯到我手里。
江芸芸已经做好迎敌的打算,但万万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犯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张空白的卷子直接怼到她脸上。
若是孙叔鸣好好说话,她就好好把人打发走,只当无事发生。
偏孙叔鸣气势汹汹,一开口就拿自己那个不知在何处的老爹拿捏她,江芸芸立马就来了火气,直接把事情闹大,等监丞来后把人告发了。
这件事情其实一查就清楚了,毕竟那个张博士听闻此事后身形摇摇欲坠,脸色发白,瞧着就不像一身正气的样子,再看那个孙叔鸣虽强装镇定,但眼神躲闪,于树德见状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把人抓到绳愆厅仔细询问。
一直躲在暗处的林瀚出现,把江芸芸叫过来单独询问。
“你知道此事后为何不先和师长报备。”林瀚板着脸问道。
江芸芸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说道:“这万一孙叔鸣就是嘴皮子花花呢。”
林瀚眉心微动。
“背后不听人是非。”林瀚找了个角度,又板着脸教训着。
江芸芸只好低着头没说话,小脸挎着,可怜兮兮的。
司业连忙打着圆场:“其归考虑得很有道理,若是只是随便说说,他这一来一回倒也显得兴师动众了。”
“这不是正好说明其归本打算给他机会吗?可见其性格忠厚,正合监生守则,很好。”于树德也跟着夸道,一脸满意。
林瀚见左右两人都这般为他说话,便叹气说道;“算了,你下去吧。”
江芸芸行礼退下。
这事很快就得以了解,国子监除了对监生有严格要求,对老师也不逞多让。
——博士、助教、学正、学录等官,专职教诲,务要严立工程,用心讲解,以臻成戈效。
其中就有不能包庇纵容,徇以私情的要求。
张博士好好的一个工作也没有了,他在绳愆厅哭得不能自抑。
“若不是生活艰苦,我何以至此。”
“我老母七十还要浆洗衣物。”
“我女儿过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江芸芸这才得知博士的月俸只有八十石,如今又是本折兼支,四分米六分钞,那个钞大抵是不值钱的。
“就是祭酒一月也才二百七十石。”王森小声嘟囔着。
江芸芸算了算,就算全都折合成银子,也才八两银子都不到。
要知道江芸芸那小院,才四个屋子,一个走三步就到头的一进院子,厨房露天的,茅厕现搭的,一个月也要二两银子的月租,若是加上寻常吃食开支,一月五两是要的,幸好又是三人平分,倒也不显得手头紧,但若是一旦遇上节日,买点东西,送点人情,基本上她和黎循传手头就会陷入窘迫,靠抄书或者找家中大人要钱。
“月俸这么低,自然没有人愿意来,怪不得陷入恶性循环,学风不正。”江芸芸嘟囔着。
一侧的林瀚冷冷睨了她一眼。
王森连忙把人拉倒自己身后,对着祭酒干巴巴笑了笑。
至于监生孙叔鸣,鉴于他已经出现在集愆簿上三次名字了,如今是第四次,所以直接开除且遣回原籍。
孙叔鸣倒是没哭得这么丢人,强装镇定,故作不屑,只是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了。
等江芸芸下午背着小书箱回家的时候,正好和孙家的马车撞在一起。
一个年长的中年人从国子监怒气冲冲走出来,对着站在门口的孙叔鸣破口大骂,最后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孙叔鸣早已没有平日里的飞扬跋扈。
江芸芸张望了一下,贴着墙角离开了。
“是他!都是他害的。”孙叔鸣捂着脸,眼尾却还是看到江芸芸,立马冲过来举起手要打人。
江芸芸眼疾手快跑了,警觉喊道:“学校门口呢。”
“就是他害的,都是他。”孙叔鸣坚持不懈要冲上来打人。
“做什么!”背后突然传来顾幺儿的暴怒声,与此同时,一块石头擦着孙叔鸣的手背划过,露出一道血痕来。
孙叔鸣吃痛,捧着手停了下来。
“你你……你竟敢伤我儿!”孙交原本满心愤怒,可一看到儿子手背上的血,脸都白了,大声呵斥道。
“明明是他先欺负人。”顾幺儿冲过来大声嚷嚷,“我可都看到了,这人举手要打人。”
孙交见那儿子手背上的血止不住,气急:“不过是吓唬人,又没有真的打到人。”
“打到还了得。”顾幺儿不悦质问着,“你老大一个人,小孩也不会教,怪不得小孩不行。”
“你,你,好你个黄口小儿,是不是没有爹娘……”
“孙员外郎。”从后面走来的黎循传打断他的话,站在两人面前,神色隐晦,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是镇远侯顾将军的孩子。”
孙交脸色微变。
顾幺儿站在江芸芸身边,大声说道:“我告我爹去!你骂我!”
黎循传面无表情站在江芸芸身边:“说起来,您大概还不认识,简单介绍一下,这是我祖父的小徒弟江芸,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和您的儿子应该是同窗。”
孙交自然是知道黎淳的那个小徒弟考中解元后去国子监读书了,自己和儿子也是交代过几句的,可没想到才一个多月,自己儿子就犯他手上了,还栽了一个大跟头。
“现在不是了。”江芸芸小声说道。
孙交脸色非常难看,孙叔鸣气得脸都红了。
“好你个没用的东西,叫你去读书,你整日给我惹祸。”孙交又是打了孙叔鸣一巴掌,“还不给江解元道歉。”
孙叔鸣强梗着脖子不说话。
“快去道歉啊。”孙交大怒!
黎循传只是嗯了一声,不再理会孙家父子的暗波汹涌,接过她肩上的小书箱,轻声说道:“宫中来人了,我们快回家吧。”
“哎,宫中怎么来人了?”江芸芸大吃一惊问道。
黎循传轻轻哼了一声:“你去了就知道了,大红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刘瑾焦虑了。
刘瑾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刘瑾坐在椅子上, 坐立不安,咬牙切齿。
刘瑾甚至想打晕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解元。
“可我们国子监每月初一十五才放假呢。”江芸芸坐在他边上,老实巴交说道,“今天二十三呢。”
“可是是太子殿下找您呢。”刘瑾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殿下很想您啊。”
刘瑾要是知道这个江芸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那说什么也不会揽下这个事情出宫的。
他说是来捡大便宜的, 不是来自找麻烦的。
现在来看, 江芸,很麻烦。
江芸芸唉声叹气:“可若是说陪太子殿下玩而请假, 我们祭酒会不高兴的, 我不能再闯祸了。”
刘瑾眼珠子一转,非常体贴说道:“那不若让我直接去找你们的祭酒说。”
江芸芸一脸畏惧,连连摆手:“这多麻烦您。”
两人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
“那可是太子殿下。”刘瑾板着脸强调着, “殿下请您过去玩, 您却推三阻四, 这可是大不敬。”
江芸芸连连点头, 怯怯说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要不我初一再去找殿下赔罪。”
“耽误学习不好。”可话锋一转, 她坚持说道。
刘瑾欲言又止,想要破口大骂,但又觉得这人还有用, 不能交恶,只能耐下性子说道:“初一太晚了。”
江芸芸一脸为难。
“明日请一天假出来就行。”刘瑾继续和气劝道, “殿下真的很想您。”
江芸芸叹气:“您怕是不知道我们那位祭酒的脾气。”
“还能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不成。”刘瑾倨傲说道, “我们殿下那可是太子, 您能陪他玩,说到底也是荣幸。”
江芸芸嗯嗯两声,正打算说话。
门口传来黎循传温和的声音:“既然殿下所请,其归自然不能拒绝,不若请刘长随替其归请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