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受苦。”她忍不住说道,“这些年让她独自一人在扬州。”
老夫人淡淡说道:“这事了了,回头让她舅舅再多送点银钱过去,只要有钱傍身,那里过不开日子,早些年我就说了,至少和许敬要个孩子,如此才能在许家立于不败之地,等许昌百年之后,自有办法让整个许家都是她的,那时的日子多么畅快,偏她倔强,分居多年,如今妾室的孩子都已经三个了。”
曹蓁小声说道:“那些妾室三个月就要换一波,那许昌就不是个东西,也太折腾人了。”
“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没有孩子,你便是再厉害也没有用。”老夫人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柔声说道,“到时你跟着你哥一起去扬州,让她去妾室那边抱养一个好的到膝下自己亲自养着,再忍一忍,关起门来过日子,许家的一切都会是她的,外婆跟她保证。”
曹蓁点头应下:“那我们早点过去,之前她病了一场,也不知道好点了没。”
“好,我库房里还有一株老参,你拿去,你再多挑几件她喜欢的给她送去,是了,你哥那边刚得了一块蓝宝石,你就说我要了,你去拿来,都给宝玉送去,她不是最喜欢这些好看的东西嘛。”
曹蓁笑着点头:“行,宝玉一定开心坏了。”
“不好了,不好了。”门口有小丫鬟大呼小叫。
“住嘴,好得很,说什么胡话。”门口的老婆子怒声呵斥着。
小丫鬟讪讪站在台阶下,畏惧说道:“门口有一个自称江芸的人来了,说要见老太太。”
屋内,母女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
“他怎么来了,给我打出去。”曹蓁活像被撩到尾巴了,立刻站起来厉声呵斥道。
老夫人连忙说道:“做什么,把人请进来,请大老爷也来接待。”
那丫鬟哎了一声,匆匆走了。
“做什么把人请进来。”曹蓁大怒,“如今长生也做官了,还要给这个小贱人脸色不成。”
“你平日的手段呢,为何一涉及到那边的事情就没了神智。”老夫人一看她暴躁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长生是做官了,七品芝麻小官,当年我说花点钱走动走动,让他留在京城,前途一定比现在好,他非要执拗地去外面看看,就连你也担心等江芸回来给他穿小鞋。”
曹蓁冷笑一声,完全不觉得有错:“江芸如今是春风得意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看长生不顺眼,平白让长生受了欺负。”
老夫人看着面前已然走进死胡同的女儿,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
“可他才二十一,已经是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了,还肩负教导太子之责,外面的人都说太子殿下格外喜欢他,甚至还愿意为他的及冠礼出宫撑场子。”她声音温柔,但衰老的面容下却满是担心,“不出意外,他这条路至少还能走四十年。”
曹蓁紧咬牙关。
“就算不想交好,也没必要得罪。”老夫人低声说道,“幺幺,就当为了长生,长生以后和他见面是必不可免的,你儿子也是有个大志向的,栽在这里太可惜了。”
“我,我……”曹蓁气得手都在抖,“祸害,他们一家子就是祸害。”
老夫人淡淡说道:“事已至此,骂谁都没有用了,走吧,随我一同去见见这位翰林学士。”
江芸芸第一次踏入曹家。
若是说江家已经是他见过的富贵人家了,那曹家当真称得上鲜花着锦之盛,目之所及处处华贵奢靡,就连地板上的金色花纹都是用金丝勾勒的。
“也太有钱了。”姜磊眼睛都看不过来,咋舌,“这么大的柱子用玉雕成的吗?”
“这个纱窗好像怎么好像跟个透明的一样。”
“这个香炉上的仙鹤怎么跟真的一样。”
江芸芸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手边是氤氲着香气的茶水。
丫鬟们站在角落里,穿着绸缎锦绣,头戴着珍珠银簪,面容姣好,瞧着比一般家庭的闺秀还要娴静典雅。
“好有钱。”姜磊忍不住弯腰跟她咬耳朵,“好可惜啊,这钱你都捞不到。”
江芸芸笑:“你喜欢?”
“钱还有谁不喜欢的。”姜磊做怪脸,小声抱怨着,“我辛辛苦苦跟着你东奔西跑的,可不是就为了赚点钱好过日子。”
江芸芸垂眸,捋着袖子上的花纹:“可你这个胆子住在这里大概是睡不着的。”
“胡说。”姜磊瞪眼,“我肯定睡得很好。”
江芸芸歪了歪脑袋,眼睛盯着他看,轻声说道:“这里面魑魅魍魉这么多,你不怕。”
姜磊不笑了。
姜磊突然警觉地看向周围。
他突然发现这件屋子好大好高。
一抬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房梁,还有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彩色绘画,但若是不经意看去,好似一双双正在眨眼的眼睛。
屋子这么大,丫鬟们却都站在角落里,显得边边角角也显得出奇得多,生怕在那个角落里冒出点什么东西来。
“你还说你不是神棍!”他骂骂咧咧,小心翼翼贴着江芸芸站好,“你这几日神神叨叨的,多吓人你知道吗。”
江芸芸轻笑一声。
外面也同时来了动静。
曹家老夫人带着一双儿女来了。
江芸芸并未起身,反而打量着面前三人。
曹蓁比在江家时丰腴了不少,珠围翠绕,衣着富贵。
老太太明显年岁渐长,满头白发,手里拄着一个拐杖,需要人搀扶着。
至于曹澜瞧着比之前更圆润了,挺着一个大肚子,大腹便便,神情倨傲。
江芸芸打量着这三人,这三人同样打量着她。
当年在扬州的落魄小童如今只是穿着简单的衣服已然气势惊人。
年少时,他还有几分长辈的模样,但现在看来,他既不太像柔弱的周笙,也全然不似奸诈的江如琅,全然成了天生地养的芸草,长成了如此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一个人物。
曹家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归。”她先一步入内,热情开了口。
江芸芸才施施然站了起来,点了点头:“曹老夫人。”
“其归自徽州回来,一路辛苦了,今日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老夫人被人扶着上了首位,对着丫鬟说道,“把今年刚摘的明前龙井奉上。”
“快坐。”她又说,“老婆子年纪大了,实在是站不动了。”
“老夫人也该七十多了吧?”江芸芸坐下后寒暄着。
“七十有三,三月前刚过了八十岁的生日,只当老天可怜,再悯我少许年岁,看着子孙们平平安安长大才是。”老夫人注视着江芸,神色哀伤。
江芸芸只是笑:“外人称呼您一声老祖宗,自然也希望您能为他们遮风避雨。”
老夫人神色微动:“风雨交加,岂是我这个老人可以左右的。”
“一檐之下,风雨共济才是。”江芸芸继续说着。
老夫人叹气:“若是可以,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江芸芸没说话了。
屋内剩下三人也都没有说话。
老夫人隐约察觉到今日这人的意图,但又觉得不可思议,便忍不住多加试探几分。
剩余两人一个满脸冷漠,一个浑身戒备。
——瞧着都是不中用的。
直到丫鬟们端着新煮的茶送了上来,还有四格子的点心果脯。
“其归看看这碗茶。”老太太先一步拉近关系,“龙井茶的采摘强调细嫩和完整,明前龙井茶要在清明节前三天内,茶树刚吐出嫩芽时就采摘下来的,一斤明前龙井,就要要耗费十个人一天的时间,人人都当喝的是一碗清茶,其实喝的是一道功夫。”
江芸芸端起茶来,并没有喝,只是用茶盖拨了拨茶水:“采摘的功夫,炒茶的功夫,煮茶的功夫,还没听说喝口茶也要功夫的。”
“自然是要的,不花钱,谁来采摘,是来炒茶,谁来煮茶。” 曹澜倨傲说道,“一两千金,那个不是钱。”
江芸芸抬眸去看曹澜:“所以这茶不合你口味?”
曹澜一怔:“合,合的啊。”
江芸芸哂笑,把手中的茶盖轻轻敲在茶盏上,没有喝,反而放回原处。
“是不合口味?”老夫人追问道。
江芸芸摇头:“觉得这茶有点苦了。”
“苦?”曹蓁冷笑一声,“明前龙井以鲜嫩著称,入口清甜可口,最是柔和清香的茶,怎么会苦,怕是喝不来吧。”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也喝不来。”江芸芸淡淡说着。
“想什么?”老夫人微微坐直身子。
“曹家以前捧在手心娇生惯养的小孩如今为何成了牺牲品。”江芸芸看向老夫人平静说道,“你们口中的价值千金,瞧着也不过如此,只是为了自己端出去让人无关痛痒地夸一句而已。”
屋内三人顿时没有说话了。
“你,你对我宝玉做了什么?”曹蓁跳了起来,冲上来就要大骂道,“你这个贱人,你要是刚伤她,我一定不饶你。”
“坐回去。”姜磊板着脸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
曹蓁面目狰狞地看着江芸芸。
“回来。”老夫人手中的茶盏轻轻磕在桌面上,“有失体统。”
曹澜连忙把妹妹拉了回来。
“其归,你到底是还姓江。”老夫人和气说道,“说一句托大的话,放到外面,我们曹家算你外家,你面前的女人是你的嫡母,你不该如此不敬。”
江芸芸也跟着和气说道:“那我也说一句大话,如今我和曹家还能这么和气说话,是因为我还愿意和你们和和气气坐下来说几句。”
老夫人神色僵硬,随后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你便是以后坐到内阁首辅,也不能如此不敬长辈。”
江芸芸也跟着冷下脸:“只怕曹家是享不到这个福了。”
“你……娘,你听听。”曹蓁气到不行,“何必把人请进来,就该直接打出去,再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看看这位小状元到底是如何狂妄,定要他身败名裂。”
老夫人沉默了。
“那不如先看看你们曹家到底能不能撑到我的那一天了。”江芸芸扭头看了眼外面。
身后的姜磊及时说道:“算算日子,马上就来了。”
“谁来了?”曹澜追问道。
江芸芸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外面,外面有一个自称顾桐仁的人,说是奉江学士的命调查水道的事回来了。”管家火急火燎跑进来,畏惧地看了一眼江芸。
屋内三人大惊。
“朝廷明文规定,不能随意贩卖粮食和铁器给外邦。”江芸芸打破沉默,慢条斯理揭开一层层遮羞布,“朝廷同样规定,人口不能随意买卖,朝廷还规定,船税以载运商货之船户为征课对象,钞关税折收银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