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木禾
谁也想不到，那座破败小院的堂屋里，啥流血事件都没发生，甚至气氛勉强还算和谐。
除了许怀义被捆了手，行动力有点不方便。
不过，他神情很是坦然自若，半点没有阶下囚的害怕，也没有小命即将不保得绝望。
就像是来赴一场简单的会面。
这让原昌乐侯李盛很是不解，他端坐在椅子里，语气复杂的道，“不愧是靖宁侯，只这份心性，也是世间少有……”
许怀义被反剪着双手，有点不舒服动了动胳膊，随口回应，“李侯爷客气，在你面前，我这点浅薄心思，可不敢班门弄斧，要说心性强大，还得是你！”
闻言，李盛哈哈一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不错，不错，以前听到你的那些传闻，还只当是有人夸大为之，并未太放在心上，如今再想，真是悔不当初啊……”
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眼底满是寒意料峭，“我早该除掉你的，那会儿，你还只是个刚靠着苏家赚了点银子的小财主，想让你死的悄无声息，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惜，一朝自大轻敌，就养虎为患了，最终毁我一家！”
最后一句，那是混着血泪咬牙切齿挤出来的，看许怀义的眼神，恶狠狠得仿佛随时都要扑过来吃掉他。
胆小的这会儿就该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了。
许怀义依旧面不改色，只嘲讽的扯了下嘴角。
见状，李盛冷笑，“我说的不对？”
许怀义道，“岂知不对啊，简直大错特错，都不知道先吐槽那一条。”
李盛下意识的道，“你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难道还指望谁来救你？”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我人都在你手里，拖延时间又啥意义？你想杀我，那不是分分钟得事儿？我何必再让其他人陪着我送死。”
李盛愣了下，“你就一点不怕死？”
许怀义道，“谁能不怕死啊？可你不是卑鄙的劫持了我儿子吗？若不是用他要挟我，我能来送死？又不是疯了，你换一个人试试，看我会不会舍命去救！”
“许侯爷真是个好父亲……”
“不敢当，正常当父亲的都会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盛摇头，“那可未必，儿子没了可以再生，自己的命没了，那就是真没了，从这点来看，许侯爷确实重情重义，可太感情用事，到底难成大器。”
许怀义道，“我只求问心无愧，什么大器不大器的，都不重要。”
李盛沉默了，这段时间他东躲西藏，加上亲人尽失的打击，整个人苍老憔悴的早已没了昔日的光彩，唯独那双眼，看人依旧犀利，闪着螫人得精光。
许怀义任由他探究。
片刻后，李盛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才唏嘘道，“或许就是因为许侯爷如此与众不同的心志，才能在短短几年，就腰缠万贯、封侯拜将。”
说完，他把话题重新扯回去，“你刚才说大错特错，到底错在哪？”
许怀义漫不经心的道，“首先，你说那会儿我是靠着苏家赚了银子的小财主，想弄死我轻而易举，这条就不对，在你眼里，我是攀附了苏家才发的财对吧？”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是我和苏喆合作共赢，互相成就了彼此，不存在谁攀附谁，生意上，丁是丁卯是卯，私底下，我们还是同窗好友。
而且，那会儿，我已经考进精武学院读书了，还拜了师傅，有师傅这座靠山在，你当时真敢肆无忌惮的冲我下手？”
李盛没吭声。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想来，以你的本事，你也能猜到几分我师傅的身份，他背后可不仅仅是孙家这样的百年大族，而我作为他收的第一个弟子，地位不言而喻，我若死了，师傅必然会追查到底，为我报仇。
你那会儿早就为楚王做事了吧？根本经不起师傅追查，所以，当时你不杀我，一来我确实是个小人物，你不觉得我对你会有什么威胁，二嘛，也是最重要的，你不想节外生枝，怀了楚王大事，对吧？”
李盛如今倒也没啥不能承认的，点点头，“没错，你说的都对，所以我现在很后悔，若时光能倒流，即便冒着暴露的风险，我也会除掉你。”
许怀义呵了声，“不是打击你，你就是当时出手，你也成不了。”
闻言，李盛不由眯起眼，“许侯爷会不会太自大轻狂了？”
许怀义一脸无语，“我自大轻狂？自大轻狂的分明是你吧？
你就没查过我吗？
我带着一个村的人，安然无恙的从青州走到京城，你不会以为凭的全靠运气吧？
自古逃荒，十不存一，我们那支队伍可是连怀里抱着的娃娃和走路需要搀扶的老人都活下来了。
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实力了，我们一路上遇到过嚣张跋扈的富贾员外，也跟难缠得官府小吏斗智斗勇，还打过劫道的山匪，喔，对了，还灭了一群野狼……”
说到这里，他岔开话题，似笑非戏，“李侯爷该是对那儿不陌生，整个村子被大火付之一炬，我们存在那儿修整了几天，说起来，咱们也是真有缘份了。”
李盛竟附和着感慨，“确实早已结下了缘分，可惜，我却一直都没发现……”
许怀义冷笑了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下的恶事，迟早都会大白于天下，恶人也终会受到惩罚。”
李盛不置可否，反倒是催着他继续说刚才的话。
许怀义没好气的道，“还有啥好说的？难道你还没听懂？我有自保的本事啊，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
李盛嘲弄道，“可你现在，不还是落在我手里了？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你自保的本事呢？”
许怀义道，“我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吗？”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但你杀不了。”
“果真是狂妄自大？知道这屋子周围布下多少人吗？便是不用他们，你如今被束缚双手，我一人便能要你的命！”
“你可以试试！”
李盛是真想出手，只是拳头都攥起来了，想到什么，又强逼着自己按下嗜血的念头，不过看许怀义的眼神越发狠戾。
许怀义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试探的结果跟猜测的一样，李盛抓他，还真不是单纯为害命，而是另有目的。
第597章 爆炸
紧绷的沉寂中，还是李盛忍不住先开口，“听说许侯爷有个福将得美名，不止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而且还能毫发无伤，遇难呈祥，化解一切危机。”
许怀义顺势道，“都是客气话罢了，李侯爷不会当真吧？”
李盛看着他，语气复杂的道，“我也不想当真，可事实上，却又让人不得不当真，许侯爷可否为我解个惑，是如何做到百战百胜、无往不利的？又是如何在刀剑无眼下还能全身而退的？还有，那么多次防不胜防的暗杀下毒，你又是如何躲过去的呢？”
这些问题困扰他许久，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再有本事的人，上了战场，也无法保证百战百胜、不出意外，所谓的常胜将军，也不是说没有打过败仗，而且，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当将军的冲锋在前，武功再高，一场仗打下来，身上也不免要见血，可许怀义偏偏就安然无恙。
这简直就离谱！
更离谱的是，甭管谁冲他下手，行刺暗杀防火下毒，他都能有惊无险的避开，这都处处透着诡异了。
许怀义却很随意的道，“大概是我运气好吧。”
李盛如何信这样的敷衍说辞，他冷笑一声，嘲弄道，“那许侯爷的运气也属实太好了。”
许怀义大言不惭的道，“是啊，确实很好，所以，以后我得继续多做善事，积德行善，才有福报嘛。”
李盛脸色微变。
许怀义继续道，“李侯爷肯定查过我了吧？那我这些年做了哪些善事，必然是都知道了，毫不谦虚的说，我至少改变了几十万人的命运，耗了百万家产，所谓善有善报，我能遇难呈祥，有这福将美名，大抵就是源于此吧。
不过李侯爷怕是不会有善报了，手上沾了那么人的血，恐怕将来要落个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了。”
这最后一句，对注重身后事的古人来说，非常有杀伤力。
李盛顿时大怒，砰的一声，他坐的椅子扶手直接拍碎了。
“你在找死？”
“别以为老子真不敢杀你！”
“再逞口舌之力，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许怀义扯了下嘴角，丝毫不把他的威胁看在眼里，“我实话实说而已，李侯爷这就听不下去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既然不想有恶报，那为什么要有恶念呢？
老老实实做个好人不就行了？
非要助纣为虐，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胡家村，湖田村，还有北方那些个发生过叛乱的城池，都是因为你的私欲，才遭受了毁灭性的灾难。
你罪孽深重，落的那种下场，有啥可不甘的？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说着说着，屋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许怀义暗暗提高警惕，防备着他突然暴起攻击。
然而，李盛却又一次忍住了，只是讥讽了句，“看来许侯爷是半点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啊，当真是无知无畏，还是破罐子破摔，一心求死了？”
许怀义很是洒脱的一笑，“我只求做人能活个痛快。”
闻言，李盛当即道，“活个痛快？不愧是许侯爷，好大的口气！这世道，谁能真的活个痛快？就是永平帝也不敢随心所欲，你难道比皇帝还厉害？”
许怀义不疾不徐道，“不用给我挖坑，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用不着拐弯抹角的兜圈子。”
李盛眼神闪了闪，“许侯爷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得罪永平帝？”
许怀义冷笑，“我是不怕死吗？我是没得选择，再说，我死了，可还有媳妇和孩子呢，我难道要连他们的后路也给堵了不成？
行了，别再废话了，你抓我到底有什么目的，直接说！”
李盛默了片刻，到底没忍住，“我抓你，难道就不能是为了杀你？你我之间可是隔着深仇大恨……”
许怀义没好气的打断，“你想杀早就动手了，何必忍到现在？
还有，我澄清一点，咱俩之间有啥深仇大恨啊？分明是你迁怒吧？灭你全家的，可不是我！”
李盛怒声道，“难道就跟你无关了？我儿李坦不是因你而死？”
“他是罪有应得，害死那么多村民，只是判个流放而已，谁知他还逃了，呵，自寻死路，怨的了谁？”
“那我的替身呢？你敢说，也不是你杀的？”
许怀义毫不心虚的道，“不是。”
李盛噎了下，气的干瞪眼。
许怀义不耐催促，“快问正事儿。”
李盛讥讽，“你就这么急着去投胎？”
许怀义心想，老子是怕我媳妇儿孩子在外头等急了，嘴上却道，“是啊，麻溜点吧，再墨迹下去，天都亮了。”
李盛看了眼外面，这才道出目的，“你可愿随我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