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利
这算怎么一回事?
原来她的‘母亲’真的是她的母亲,原来她的母亲才是那个无血缘的陌生人。‘哥哥’不是哥哥,‘妹妹’不是妹妹,她一直是游离在沙安德勒之外,真正的外人。
原以为的凶手不再是凶手,甚至和她有着更亲近的关系。
利维坦走在路灯照耀下的昏暗街道上,垂下眼眸想起拉法叶不久前的话。
“——你说你是被洗脑后扔进来的罪犯,也不是真正的沙安德勒,那又为什么出来后还对沙安德勒的事情这样上心?”
利维坦自觉做不到这样,她对沙安德勒无甚牵挂,对安沙也只有一点点连带的亲近。就算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这一点愤怒的火光,并不足以让她燃起“燃烧自己,反抗德雷曼”的决心。
拉法叶却说:“出来后,我从未找寻过自己曾经的记忆。对外面的人来说,哪怕消除记忆,可我依旧是个罪犯。”
“但对安沙不是。”他温和地笑了,脸上看不出一点‘罪犯’的痕迹,“她认定了我是拉法叶·沙安德勒,是‘太阳’赐给她的孩子。哪怕后来她知道太阳是虚假的,但她说……”
男人深吸一口气,又很快吐出。
“她说,对我的爱不是虚假。”
“那时候我就知道,不管曾经的我是什么,至少从我来到沙安德勒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是安沙的孩子,拉法叶。”
“爱……”
利维坦喃喃自语。
爱到底是什么呢?
自她有意识起,她就在那片荒芜的沙漠里了。按照剧场的设定,利维坦的身边是“自己亲密无间的族人”,“威严且睿智的族长母亲”,“温和善良的哥哥”。可是利维坦在被拥簇着忍受着夜晚寒冷时,总会意识到自己与这个族群的格格不入。
只有安格。
当她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作为“妹妹”诞生在沙安德勒这个族群里,第一次由利维坦见证的生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甚至持续了那么多年。
对于利维坦来说,无论安格是否和她有血缘关系,她都是自己的妹妹。
……所以,爱是什么呢?
爱是洗去前半人生的拉法叶甘愿燃烧后半人生,只是为安沙讨回公道?爱是雷厄姆为了她愿意承担数十年母女分别的隐忍?
爱是……利维坦直到现在,还能梦见安格在自己面前被封进木箱,落入深不见底的流沙中,梦醒后的哀恸与愤怒?
利维坦知道,拉法叶的出现还有他嘴里的故事都是为了将自己争取到沙安德勒的计划里——那些故事或许并不全都是真实的。
可是当她站在安沙的墓前,那个小小的,甚至没有什么划分区域的坟墓前,利维坦还是落下了泪。
那数年的相处并不如她所想,自己完全疏离于沙安德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融进了这个陌生的族群。
那才是她的家。
那才是利维坦·沙安德勒的家。
“好吧,”她低着头轻轻地对自己说,“你赢了,拉法叶。我会帮你们的。”
但在此之前,为了让这团火焰燃烧得更旺,她要去见雷厄姆,她的母亲。
——疼痛会让人警醒,会让人保持愤怒。
她要去问她,在安沙和雷厄姆的交易中,本该被承诺活下来的安格如今到底去了哪儿?
利维坦拉紧了卫衣兜帽的抽绳,紧接着快步朝着酒馆走去。
**
“阿嚏!!”
一声喷嚏打得巨响,就连落在长椅上靠他极近的海鸥都扇动着翅膀飞远。
距离沙滩不远的海边,海浪正有规律的往后撤退,头顶上的太阳藏在云后,晕染出一大片漂亮的霞光。
砂伦坐在长椅上滑动着自己手腕上的星端,认真查看了下今天登上头条的新闻。
“星城西区机械暴乱……这不就是昨天我去的地方吗?”
他甚至在报道图片上的一角瞅到了格外眼熟的玩偶——那只像是载入了智能ai的棉花玩偶兔子。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砂伦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昨天黄昏来到海边后,他就没在金发牛仔的身边看见那只格外活泼的玩偶兔子。
他已经在这儿等了快一整天。
在昨天的这个时候,砂伦在一群海鸥的围绕下,给金发牛仔讲了一个接一个故事。虽说第一个故事听上去有点离奇……好吧,他就是瞎编的。但第二个故事他可没有。
十年前,在第十二星际某个矿场内,当天夜晚矿场的主人出乎意料地为所有人举办了一场宴会狂欢。
美酒美食都摆放在矿场里的大圆桌上,就连那时候没接触过酒的砂伦都好奇地啄了一小口——然后毫不意外地呛到咳嗽。
大家伙热闹地大吃大喝,就连平常看上去格外凶悍的工头都端着还带啤酒沫的玻璃酒杯凑过来,妄图和矿场的主人痛饮一杯。他是真的醉了。
在一片难得的欢声笑语中,憋不住的砂伦偷偷溜出了矿场,一眼看见了矿场外停留的客车。车门大开,但以往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怀恩今天也被邀请进矿场聚会。这是车门忘记关上了吗?
就在他好奇往里面探头的时候,身后的矿产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滔天的黑灰像是满载着雷电的乌云遮蔽了砂伦的视野。
那一瞬间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躲进了眼前的车子里,但远处的爆鸣让年幼的砂伦浑身颤抖,眼前漆黑大脑空白。
等到他再次清醒,不知道什么时候乘着车来到了距离矿场很远的城镇,他躺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枚火红色的宝石。
后来,砂伦听到自己先前工作的那个矿场在半夜发生了巨大的爆炸,那场宴会里的所有人全部遇难,无一幸免。
只有他,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样,从那里逃了出来。
醒来的时候手上还有一块极其贵重的红色宝石。
难道有谁救了他?这块宝石也是救命恩人留给他的?
砂伦不知道。
那块火红色的宝石最终被他卖了出去,换了路费,成了他作为星海星盗驰骋的资本之一。
之后在星海里驰骋的时候,偶尔他也会感到后悔,为什么就那样轻易地将恩人留给他的东西卖出去。但仔细想想,那个时候的砂伦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现在当他将这个故事讲述给金发牛仔的时候,对方看着若有所思。
随后砂伦听到她说:“我要去确定一些事情。等着我吧,砂伦。”
扔下这两句话,对方就这样离开了。
砂伦:……
这个老实的星盗就真的这样在长椅上等了一整天。
闲得无聊,和海鸥拳击互殴了两三场后,砂伦终于又一次坐不住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老实地在原地等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星盗愤愤起身,腿脚僵硬地踩在细软的沙子上,一步步瘸着腿往外挪走。
他已经刷过星网了,黑市收到的消息说星城这边没有新放上去的通缉令——虽然不知道那个金头发的牛仔是怎么做到能在一堆电子眼的监控下没有一点事,但这也就说明只要能避开街道上的巡逻队,他还是能再次回到那个酒馆里。
金发牛仔不靠谱,那他只能按照计划继续去探德雷曼的口风了。
毕竟黑市上有人提过,十几年前的德雷曼家族的家主也是位宝石收藏者。
想得极好的砂伦刚走出这片沙滩,却没想到下一秒就看见往这边迎面走来的巡逻队。
为首的还是昨天像疯狗一样追着他不放的那个男警官。
砂伦:……
对面正进行两人巡查打卡的乌萨:……
双方看起来都格外紧张。砂伦在他们对视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原本还有些麻木抽筋的左脚立刻振奋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站姿。
可没想到的是,即便看见他然后愣了一下,那位乌萨警官忽然站定,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疯狂冲过来逮捕他。
反而拉住了身边另一个不明所以的警官,然后动作自然地转了个半圈,背对着砂伦。
“我记起来了,我们东区还没巡逻,正好顺着这边路走吧。”
“啊?啊……好的队长。”
已经调整好逃跑姿势的砂伦:?
他眯起了眼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并不是个偶然的小插曲。
砂伦走在星城区的街道上,很快就发现今天街道上的人要比昨天多得多。路上不仅有人,还有不少摊贩,有的卖杂物,有的卖吃的。总之很多只能在星城正经店铺里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都摆在一个两个的小推车上,大大咧咧地被推出来,占据了一方天地。
他没有看到任何巡逻的机械。
偶尔会遇见巡逻队的人,但那群人今天就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懒散地走在街道上,不仅对那些推车视若无睹,就算看到他这个星盗,也和乌萨的反应一样扭头就走。
活像是看到了什么大麻烦。
砂伦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怎么就过了一个晚上,星城就变了个样子?
他走到了酒馆的门前,伸手迟疑地推开这扇门。
头顶上的水晶吊坠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但这并没有引起砂伦的注意,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吧台。
“嗯……这杯也不错,来一杯。这个颜色可以,也来一杯。哦!这个属性加成不错!来来来,先上五十杯!”
背对着门口坐着的金发女人兴致勃勃地点着酒,对面轮班的新酒保雪克杯都快摇出残影了。
就在她还想继续往后看酒单时,身后传来了一句咬牙切齿的喊声:
“——伽!不!佘!”
金发牛仔:“嗯?”
戴着牛仔帽的女人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气冲冲朝这边走过来的星盗。
“啊,这不是砂伦吗?”牛仔很高兴地冲他挥挥手,“来啦?”
她坦然自若的态度让星盗高昂的气势都不由得停滞一瞬,砂伦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来点酒。”金发牛仔说,然后看向酒保,笑眯眯地开口,“再来一杯二锅头。”
砂伦:“酒可收买不了我。”
他说着这话,然后乖乖地坐在金发牛仔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