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今天家里客人多,四叔应该和我父亲大伯他们一起在前院待客。”
因为四叔不在,又知道这边很少人来,她们才会带孟二姐姐到这边空地玩毽子。
崔竞刚从边关回来时,不常和他相处的崔若两人还有些怕他,但几次见他,四叔都很温和,送她们的礼物也和大堂哥的一视同仁,还对父亲说别太拘着她们,让她们常出去找朋友玩。
慢慢地,崔若两人就不太害怕这个四叔了。
“四叔不在,他院子里肯定也没人,门也是锁着的,毽子估计拿不到了。”
“对不起孟二姐姐,是我不小心踢进去的,我赔你一个好吗?”
见孟取善还在看着四叔的院子,崔茹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的毽子,那个毽子确实很漂亮,便建议:“等四叔回来,我再来帮二姐姐拿毽子,让人给你送去。”
院子外面小姑娘们叽叽喳喳,院子里,穿着一身家常衣服,连头巾也没戴的崔竞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院中,捡起了那枚颜色靓丽的毽子。
他今日本该和大哥二哥一起去待客,但身上旧伤发作,顺势就以养伤为由,推了这个活。
今日崔老夫人才是寿星,他一露面,周围人又要来巴结他,他大哥那人表面上看去大方,实际上心眼小,见他在自家亲娘寿宴上出风头,心里恐怕不知多难受。
而且这筵席是大嫂准备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的风格,不合崔竞的胃口,他懒得去陪人喝酒,还不如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悠闲地看几卷书。
他忙里偷闲,没料到在院子里安静坐了没多久,两个侄女会带人过来玩。
他就听着三个小姑娘在院子外面热热闹闹咋咋呼呼地说话,偶尔抬头还能看到踢得太高的毽子。
早从她们说话的声音里听出来,和她们一起玩的是孟二娘,他侄子崔衡的未婚妻。
想到她,第一反应是她送给他的那个香药包。一直放在桌上,每天进出经过都能闻到那股气味,放久了香味逐渐消散。
她是真喜欢香药,连毽子上也有一点香味。仍然是浅淡的,带一点药味。
崔竞忽然生出一点玩心,笑着掂了掂手心里毽子,抛起,往墙外踢了过去。
毽子好似一只轻灵的彩燕,飞过墙头,崔竞的目光跟随着毽子,看见了墙头上冒出来的一个脑袋。
是孟二娘,她被突然飞过去的毽子吓了一跳,手一松,就掉了下去。
崔竞心一提,这个墙可不算矮。墙外两个侄女慌张地连声询问:“孟二姐姐你没事吧?”
“摔到哪了?”
“咦这个毽子怎么飞出来了,四叔院子里有人在吗?”
崔竞走过去打开门,走出去。
一个侄女在把摔倒的孟二娘扶起来,一个侄女捏着毽子傻乎乎地仰头看墙头。
而孟二娘,她微垂着头,脸颊像染了夕阳的粉云。大概是爬到别人墙头窥视被发现,感到尴尬了。
崔竞假装没发现,走过去问:“没事吧,有没有摔到?”
孟取善看到隔着一段距离停下的一双皂靴,尴尬匆忙地行了个万福礼:“崔四叔。”
“没有,我没摔到。”
“没有就好。”崔竞的目光在她衣裙上一掠而过。
“四叔。”两个侄女也老实喊他,“我们不知道四叔在院子里,吵到四叔了。”
“无事,你们也不吵。”崔竞说,“不过怎么跑到这来玩,这边空地不大,活动不开,可以去花园那边的练武场。”
崔茹说:“那边衡哥和他的朋友们在玩。”
崔竞顿了顿,又看了眼孟取善。她脸上尴尬的红晕已经下去了,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好像刚才偷偷爬墙头的不是她。
“这样……你们如果还想玩,就去后面吧,我院子后面有个空地。”
是他回来之后让人休整出来的,平时他会在那里活动一番,放着他常用的一些武器。
不过两个侄女不敢继续打扰他,纷纷说要走。
“我们玩了好一会儿,该回去了,就不打扰四叔了。”
崔竞便点头:“去吧。”
他习惯了自己一出现就让小辈们感到局促,先转身回了院子。
崔茹把毽子还给孟取善,三人相携离开这里。
“我四叔人很好的,他从来不教训我们。”崔若说。
崔茹也低声:“如果四叔是我亲爹就好了。”
孟取善也觉得,崔四叔如果当爹,一定是个好父亲。不像她亲爹,大概是在国子监当司业当久了,回家就喜欢教训她,张口闭口规矩体统,每天都要抓她的错处,这也不许那也不让。
说起四叔,崔若两人话都多了,她们自觉和孟取善玩到一起,就开始给她讲四叔的八卦。
“听我娘说,四叔说不定很快就要娶妻了。”
孟取善捏着毽子的动作停了停:“嗯?崔四叔要娶谁?”
“是苏家的表姑。”崔茹说,“孟二姐姐你应该也看到了,你刚来的时候,坐在祖母附近那个一直和祖母说话的,就是祖母的妹妹,我们的姨奶奶,姨奶奶旁边坐的那个就是苏表姑。”
“听说这次祖母过寿,姨奶奶是特地带表姑过来相看的,想要亲上加亲。”
第18章
入席的时候,孟取善多看了两眼那位苏表姑。
看上去二十多岁,柳叶眉丹凤眼,大部分时候只是笑着坐在她母亲旁边,听她们说笑,自己极少开口,很是娴静的模样。
注意到她的目光,苏表姑看向她,露出个长辈式的和蔼笑容,矜持地对她点点头。
崔若崔茹姐妹两个坐在孟取善旁边,偶尔会悄声和她嘀咕两句,向她介绍崔家这些亲戚朋友。
在她们眼里,孟取善很快就要是她们的嫂子了,现在认识了这些人,以后也方便。
“这是大姑姑,嫁到了忠义侯家。”
她们说的是歪坐在崔老夫人旁边,满头珠光宝气的女人,长相明艳大气,一笑眼睛边上就有细细的皱纹,看得出来已经不年轻了。
刚才孟取善来时她还没到,她们玩毽子时才来的。
孟取善对她有些印象,似乎是小时候来崔府,时常被她打趣取笑,尤其喜欢把她和崔衡凑一起玩笑,非要逗哭一个才行。
“那边那个你应该认识,是大堂姐,就是衡哥的亲姐姐,她可疼衡哥了。”
“萼姐会下棋会写诗,大家都夸她是个才女。”
孟取善看到站在李氏身旁的年轻女子,扶着微凸的肚子,低声和母亲说话。
她们好像是在谈论她,因为母女两个很快都朝孟取善这边看来。
母女两个那一瞬间皱眉的表情很像。但李氏很快又恢复笑容,崔萼却连装都不想装,始终维持着皱眉的表情。
孟取善对崔萼也有印象,小时候来崔府,大人们更多是打发她和崔萼一起玩,但崔萼从小就不爱理会她,看不顺眼她喜欢跑跑跳跳,也看不顺眼她爱吃点心胃口好。
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们在一起,说不完的话,那些眉眼官司,孟取善发现了也当没发现,自顾自吃席,并在心中点评一番。
从席面上来讲,崔府这个寿宴规模不大,用料讲究,几乎都是些贵价食材,端上来的菜色富贵是富贵了,却只能吃一个稀奇。
不好吃。所以孟取善都没怎么动筷子。
她这个表现好像歪打正着,让李氏比较满意,一直悄悄关注她的李氏暗自点了点头。她就看不上别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席面撤下去后,一群人再度转到老夫人院子里说话。
这时有个侍女过来对崔老夫人说了几句,崔老夫人还没说话,坐她旁边的姨奶奶就迫不及待说:“都是自家亲戚,有什么好避嫌的,快叫你们家老四进来,说来我这个当姨母的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也让我跟他打声招呼!”
是崔竞过来给嫡母祝寿了。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露面,在场女眷们都知道崔竞,但平时能见到他的机会很少,此时都或光明正大或隐晦地往门口瞧。
没一会儿人进来了。
他换下了刚才在院子里那身朴素干练的衣衫,穿了身较为正式的官服,更衬得他器宇不凡沉稳端肃。
进屋后,崔竞目不斜视地从孟取善她们身边走过,先问候长辈们。
“跟母亲客气什么,你伤还没好,就在院子里休息就是了,母亲难道还急着向你讨一份寿礼吗?”崔老夫人说。
“到底是母亲寿辰,不露面也不像话。”
“哎呀,老姐姐我真是羡慕你啊,你家老四又出息又孝顺!”苏家姨奶奶笑呵呵插话,“竞哥,你还记得我吧,我是你苏姨母。”
她又拍拍身边的女儿:“这是你表妹,你们以前也见过的。快,云姐,和你表哥见礼。”
崔老夫人有些笑不出来了,她知道这个妹妹一心想把女儿嫁给老四,都和她说清楚了老四不可能答应,她还是不死心。
要是暗地里试探几句也罢了,这么众目睽睽的,表现得这么露骨,也不想想万一事情不成,会怎么被人耻笑。
“好了,打招呼也不急于一时。”崔老夫人瞪了苏姨奶奶一眼,又和蔼地对崔竞说,“你姨母与我几年没见,好不容易来梁京一趟,要在家中多住几日。”
毕竟是自家妹妹,崔老夫人还是帮着试探了一句:“你姨母和表妹对梁京不熟,你和你大哥他们几个,谁若有空,也替母亲招待招待。”
崔竞不动声色:“正要告诉母亲,接下来的时日儿子事务繁忙,怕是不得闲,咱们府里离我当差的地方太远,儿子准备近日就搬到渭桥那边的宅子里去。”
“陛下御赐的宅邸,也不好空置太久。”
崔老夫人笑不出来了,她没听说崔竞要搬走,这么突然,怕是对她的试探表示不满呢。
崔竞对她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恭敬,心里有不满,马上就要回击。
崔老夫人这几年少和他相处,都快忘了他是多么果决的脾气。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崔老夫人就要喊老大老二他们过来闹了。
但她要面子,只能强笑着劝道:“怎么这样急,你那御赐的宅子还要修缮收拾,你不如在家多住些时日,等那边收拾好了再搬不迟。”
“多谢母亲关心,宅子已经修好了,我也是想着陪母亲过完寿辰再搬。”
崔竞忽然过来扔下一个消息,将崔老夫人的好心情全搅没了,又很快离开。
在场不少人都看出这对母子之间的言语交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但当着主人家的面,也只是互相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当然也有人看不出来的,那位苏姨奶奶就没瞧出来,埋怨崔老夫人:“竞哥怎么突然就要搬走,你就这么让他搬走?一家人还是住一起的好,更何况他还没娶妻,一个人哪有在外单独住的道理。”
崔老夫人气结。他突然要搬走,还不是看出你的打算了,不想被纠缠。
崔竞走后,过了好一阵,气氛才重新热络起来。
站在孟取善旁边的崔若忽然起身出去,片刻后又回来了,悄悄拉拉孟取善的袖子,将一样东西塞给她。
孟取善接过来一看,是一支钗子。今日李氏亲手插在她发髻间的钗子,代表着她和崔衡婚事的定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