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二婶是济州人,娘家在济州那边也算个本地豪族,她父亲捐的官,家中生意做得颇大。
孟老夫人更瞧不上她说的这个侄子,只说:“你侄子要来,到时候你也和老二一起好好招待人家,都快要考试了,就别说些闲话分了年轻人的心。”
二婶也不知是不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仍然笑着说:“我肯定好好招待,他一个人来京里,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就想让他在府里暂住,到时候也让他来拜见母亲。”
“……”孟老夫人头疼地打发她离开。
真正要成亲的人,孟取善,
反而无所事事。
尽管是给她相看夫婿,但看的人主要是她的长辈们,她自己是不能看的,只能等着长辈们看好了,再象征性地通知她一下。
比起来,她已经算是受家中疼爱的小娘子,至少看好了人选,祖母还会私底下和她说一说,问问她的意思,更多人是直到新婚当天才看清楚夫婿长什么样。
家中为了孟取善的婚事忙着,多少年没上过门的各种亲戚,都上门来探口风。
有个当二品尚书的祖父,孟取善并不愁嫁,只是人选上良莠不齐,看下来总有缺点,找不出个让人满意的。
天气越发冷下来,梁京下了一场雪。
庄子里的人冒着雪,往府里送了不少冬菜和新鲜猎物。
孟取善见有送来新鲜鹅梨榅桲,拿了些准备回去制香,正带着侍女在房里掏核,忽听说大姐回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洗净手去了祖母处。
还在屋外,她就听到里面姐姐的声音,不出意外也是在说她的婚事。
侍女替她打起帘子,孟取善取下披风交给侍女,走到祖母和姐姐身边。
这里没有其他外人,孟取善就歪在两人身边,笑问:“姐姐怎么好久没来了?”
祖母嗔怪她:“你这话说得,出嫁的女儿经常回娘家又是什么好事吗?”
“你也知道你姐姐关心你,为了你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竟比我们都上心,她刚才还跟我说呢,说多留你两年也不怕,她是不怕了,你别跟着犯傻。”
孟惜和哪听不出来祖母的不赞同,但她和祖母说话,不像和亲爹说话那么夹枪带棒,放软声音:“祖母,不是我挑剔,你看看二婶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那个侄子都二十五岁了,说是没娶妻,打量别人不知道呢,家中妾室好几个,连长子都生了。”
孟惜和记得清楚,二婶那个侄子冯彬元说是进京赶考,借住在孟府,结果还没等春闱开始,就因为醉酒狎妓和人闹了矛盾,被抓进衙门里关了一阵。
最后还是二叔去把人弄出来的,后来灰溜溜回去了,科举也没考,这种人二婶也敢说给妹妹。
“继母说的那个董晨,若她再好好查查,就知道这人不学无术,课业都是别人代写的,连他的老师都不愿管他,科举必然落第。”
孟惜和一个个的,把几个人选贬的一无是处。
孟老夫人听着都开始头疼了:“那你要给你妹妹找个怎么样十全十美的?”
孟惜和:“不说十全十美,比这两个好的倒是有。”
她拿出一卷册子:“我这些时日帮妹妹看了些,也挑选了几个。”
孟取善好奇要接过去看,被祖母一把拍下手,越过她接了画册。
她眯缝着眼睛翻看。
孟惜和拉一拉妹妹,姐妹两个坐到祖母一侧,孟惜和指点说:“这位,杨昱,虽然家中父亲是个七品官,但他自己很有出息。”
是明年春闱的探花,之后几年官运也算不错,唯一不好的是,几年后卷入了一场政治斗争。若妹妹想选他,到时候少不得提点几句,帮他避祸。
“还有这一位,颜梦锦,大理寺卿家的三子。”
孟老夫人想了半天:“大理寺卿家的,我怎么没印象啊?”
因为是个庶子,如今还一点不显,但同样是在明年春闱,进士二甲及第,未来是个清流文臣,精明强干。
没听说过什么不良嗜好,只是他婚事因为家中的情况耽搁了,本该在两年后娶另一个女子为妻,现在两家还没定亲。
“没有名气的庶子,我记得大理寺卿家后院不太平,这样的人家怎么也说给你妹妹。”
孟惜和其实也不是很满意,因为颜梦锦第一任妻子嫁给他两年就去世了,孟惜和有点担心妹妹万一嫁给他,也会重复这种命运。
但是没办法,她这段时日几乎把梁京里知道的,适龄的郎君都筛选了一遍。
一半不学无术未来没有半点出息,靠着家中荫庇度日,另一半风流狎妓,二十出头已经儿女成群。
就这本小册子上,寥寥数人,还是孟惜和左挑右选才选出来的。
不亲自去挑,孟惜和都不知道想给妹妹找个满意的夫婿那么难。
不过这一趟回来,孟惜和只是想先和祖母通个气,拖延一下时间,别这么早早把妹妹婚事定下。
她还有静王那边可以想办法。这些歪瓜裂枣,让孟惜和更加坚定了要为妹妹争取静王的决心。
若不求夫妻恩爱,至少要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圆圆,如果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你会怪姐姐一意孤行为你退了崔衡的婚事吗?”
从祖母那里离开,孟惜和私底下问妹妹。
若不知道未来妹妹的死,崔衡其实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他一意孤行和一个孤女在一起,在很多人看来也并非什么大问题。
若不是事情闹大,两家都不会退婚。
孟惜和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怎么看,却有点担心妹妹会在心里怪自己。
“当然不会呀。”孟取善从侍女雪柳手里接过一盆浅粉色的茶花,一点看不出对自己婚事的忧虑,开开心心地问:“这是姐姐带来的,姐姐自己种的吗?”
“嗯,我最近喜欢上了种茶花。”孟惜和说。
孟取善听着更高兴了:“真好,姐姐又开始种花了!”
孟惜和看她高兴,也跟着笑,只是笑容才扬起又忧愁地落下。
妹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一点没有寻常女儿家听说自己婚事的羞赧和期待。
第30章
孟惜和一边筛选着梁京中未婚的郎君,也没忘记往太清观去。
她以求药为名,半月去一次,虽然心中有些焦急,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每次去了,都只和芳缘道长虚心请教,默默拉近关系。
冬月底,太清观要设斋醮大会,孟惜和等的就是这一天。
根据她前生的记忆,清修的静王殿下会出现在这种太清观斋醮大会上。
她按照以往习惯去了太清观,这一日的斋醮人并不多,因为只有一些经常来往上香的信士被允许在这一日进入山门。
孟惜和与芳缘道长来往多次,观中的道士们也认识她,自然并不拦她。
观中充斥着比往日更加浓重的烟火香味,孟惜和先熟门熟路地带着侍女去了客房休息片刻,再去找芳缘道长取药。
今日的道士们都很忙碌,脚步匆匆走在路上,孟惜和没在后堂侧殿里看到芳缘道长,便在门外等着。
昨日才下了一场大雪,外面积雪未化,栏杆上花盆里都是白色的一层雪,唯独中庭过道和台阶上的雪被扫去了。
孟惜和拿着一只手炉,望着一盆紫竹被雪压弯枝条,枝叶垂垂坠地。她望了两眼,走过去伸手晃了晃那枝条,抖落了雪的柔韧竹枝一瞬间就轻盈地抬起头来。
一个穿着紫衣的人影从庭中走过来,他踩着残雪打湿的砖面,一路走向站在屋檐下的孟惜和。
是芳信。
他今日穿得很端正庄重,头发整整齐齐地梳着,戴了帽子与额带,一身紫色道袍比往日朴素的蓝色道袍要精致许多,身上配饰一应俱全,像是从哪个重要的仪式上过来。
他总是神采奕奕,看人时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孟惜和见到他,下意识又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紫竹上。
她并不是每次来都会遇到芳信,因为她有意避开,而且也没再去过那个种满了菊花的花圃,所以他们又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了。
“芳缘师兄今日忙碌,没空来为你看诊。”芳信大步走过来说,看了她一眼,一手推开后堂那扇门,“进来吧。”
孟惜和不动:“既然芳缘道长今日不得空,我就先走了。”
芳信已经走进了后堂,他站在门边说:“师兄把药都包好了,你不要了?进来吧,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等也不知道冷吗。门又没锁,也不知道自己
推门进来。”
孟惜和想都没想就反驳:“这不合礼数,主人家不在,怎好擅自进门。”
“哦,那请进。”芳信站在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主人家请你进来了。”
充什么主人家,这是他的地盘吗。
屋内虽然没人,但有燃着炭火,门一开就有扑面而来的温暖,孟惜和还闻到了一点清新的橘皮香味,是炉火里丢了橘皮燃烧的气味。
她见芳信已经进去了,在门外僵站片刻,只好也带着侍女走进去。
芳信在柜子里翻找一番,提起炉子上放着的壶,拿着两个杯子放到孟惜和主仆面前:“喝点热茶,自己倒吧。”
孟惜和去提茶壶,旁边默不作声的侍女连忙上前抢过,帮她倒茶。
孟惜和低声对她说:“你也坐下吧。”
芳信很快又拿着一个脉枕过来:“手,放上来。”
孟惜和端着茶杯:“不是说药已经包好了吗,直接拿给我就好,劳烦。”
“不放心我的医术?”芳信拍拍脉枕,“师兄让我来替你看一眼,若是没问题,就还是那些药,若是情况不对,自然要换药。所以,手放上来。”
他神情肃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孟惜和仍然不看他,声音也很淡:“芳缘道长要忙到什么时候?我可以在这里等他,不必劳烦芳信道长。”
她说完,隐约听到芳信似是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无奈地笑:“师兄还有得忙呢,你要等到晚上?就当是我求你了,手放上来吧,我帮你看看。不管怎么样,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吧。”
他语气一变,无端就多了些亲昵熟稔,孟惜和听得不自在,下意识去看旁边的侍女:“你胡说什么!”
“我口无遮拦惯了,大娘子恕罪。”芳信又拍了拍脉枕,不达目的不大罢休的样子。
孟惜和不想再和他纠缠,把手放了上去。
芳信才刚碰到她的手就皱起眉,因为她的手很冷。明明拿着手炉,手怎么还能这么冷。
和她相反,芳信的手很热,虽然才从外面回来,但他的手指一碰到孟惜和的手腕,孟惜和就不自在地动了动,像被炭火灼了一下。
她控制不住想起某个雪夜。
室内安静,烟气缥缈。
片刻后,芳信收回手,起身去后面的药柜前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