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就算林渊不愿又怎么样,孟惜和再清楚不过,有时候实情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展现给外人看到的东西。
等到颖王事发,林渊一定会被连累,重则丢官,轻则仕途不顺。
到时候,家中还会不答应她和离吗?
眼下,只要她敢说出和离两字,全家上下都会觉得她疯了。
但等到颖王出事,她有可能被林渊连累时,不必她多说,她那个贪生怕死的亲爹也会想办法让她和离。
所以这两年,孟惜和唯一想做的,就是折腾林渊,让他过得越痛苦越好。
这才刚开始呢。
颖王府的宴会,前生孟惜和从未去过。
她为此准备了好几身新衣,还新制了几套首饰,她如此认真对待,当然不全是为了害林渊,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妹妹挑选夫婿。
像这种宴会上,最适合认识新的人。孟惜和没在亲近的关系网中挑到合适的未婚郎君,只能扩大交际面去找。
这样全都是夫人们的宴会场合,孟惜和游刃有余。
在交际中,各家娘子们的身份待遇,都是和夫婿有关,林渊虽然官职不高,但他祖父曾为宰相,门生故旧遍布朝中,多少有些面子情。
再加上林渊本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子探花,当初不知是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孟惜和也因此受到了瞩目。
尤其与她年纪相仿的娘子们,见到她都要多看两眼,再聊一聊她与林渊那些事。
无非就是洁身自好的探花才子也纳妾,比翼双飞的有情人到底只是个笑话。
多得是人想看看孟惜和是否会露出那种憔悴不甘的嫉妒神色。
嫁得好人人称羡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和大家一样满腹苦水。
但出现在颖王府宴会上的孟惜和,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从衣着首饰到言行举止,都是端庄的典范,叫人抓不出一丝错处。
有那好事的还想刺探两句,上首的颖王妃便特地唤人过去说话。
颖王妃的态度亲切,这也是颖王交代过她的。
林渊是个人才,就是太傲了,他主动投靠,还送上了亲手画的画,让颖王心情大好,也有意优待,于是孟惜和的待遇在颖王妃这里,也跟着水涨船高。
孟惜和坐在颖王妃下首,
笑着和她交谈。
除了故意的时候,她总是知道该在什么场合说最适合的话。
颖王妃觉得和她说话舒心,也乐于多说几句。
已婚的娘子们坐在一处,能说的就是那些,孩子、后宅。颖王妃与其他人一般,对林渊这位知名才子也颇为好奇,问起他纳妾的事。
“谁家都有的事,也不稀奇,我嫁进林家两年,一直不曾有孕,自己心中也焦急,这才想为郎君纳妾。”孟惜和叹气,“没想到府里几个妾室,还是不曾听到喜讯。”
颖王妃自己也不曾生下一儿半女,颇觉同病相怜,闻言安慰道:“也不必着急,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是啊,从前没孩子是她霸道善妒不能生,以后再没孩子,就是林渊不行了。
他从前是能生不想生,以后想生也不能生。
孟惜和想到开心的事,笑盈盈附和,忽然看到个女子从侧门进来。她穿着浅粉的衣裙,如一朵春日桃花,楚楚袅娜,小心翼翼入座。
她入座后,第一眼看的就是孟惜和,而孟惜和也正望着她。
第32章
那是黎霜。
她容貌美丽,眉目动人,一双眼睛看人时似含着春水,怯生生的,像只白兔。
意外和孟惜和对上眼神后,黎霜吓了一跳,立刻就垂下目光,紧张地攥了一下自己的衣裙。
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前生在颖王府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林渊以黎霜是他老师的女儿为由,把她赎了出来,还为她找了个落脚地。
当时孟惜和觉得,郎君到底是男子,和这个师妹往来不便,该由她前去关怀,所以她曾去探望过黎霜几次,为她安排了些生活所需。
那时黎霜每次看到她也是这样,怯怯的。后来孟惜和才明白,那是歉疚和心虚,因为背着她,她和她的夫婿早就暗通款曲不知多久了。
就算是后来,她被林渊一碗药害死在产子时,黎霜抱着她生下的孩子,被林渊揽在怀里时,还是这样一幅害怕愧疚的神色,显得好像一切都是被别人强迫的,她自己并不情愿。
孟惜和收回看向黎霜的视线,继续和颖王妃说话。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郎君对妾室格外挑剔,我与母亲为他选的,总不合他心意,也不知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
有一位夫人像是怨气深重,哼道:“男人嘛,还能喜欢什么样的,那种妖妖娆娆可怜娇弱的,他们最喜欢了。”
孟惜和:“那看来我只好为郎君物色这种妾室了。”
“哎呀,你还真是大方,从前听说你善妒,不肯让夫婿纳妾,现在看来都是瞎传的嘛!”依旧是那位夫人。
她说话随意豪爽,和颖王妃也比别人更亲近些,孟惜和顺势和她搭起话来。
这位夫人是侍卫亲军马军司,阎都指挥使的妻子蔡氏。
丈夫是三司长官之一,又是个武将闺秀,她说起话来哪怕有哪里不得体,众人也当做没听到,还要附和逗趣。
孟惜和也记起她们家的情况,阎都指挥使因为和颖王走得近,后来清算时也倒了霉,但好在有个好儿子,他儿子阎奕后来在战场上立功,又得了重用。
这个阎奕,只听说他打仗时勇武,除了人长得粗豪些,其他倒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好之处,倒是可以为妹妹考虑一下。
想到这,孟惜和与蔡氏相谈甚欢。
听到孟惜和为夫婿选妾时,坐在角落里的黎霜就有些失神,她低声问周围的人:“那位是林探花的夫人吧,她说选妾是?”
待在颖王府,她们这些妾室连家里人都见不到,很少能听到外面的消息,黎霜又不喜欢和人来往,常躲在自己的小院里,因此还不知晓之前大家传的林渊纳妾的事。
她问的那人也是个多话的,嘴巴不停,倒豆子似的把她们之前说的那些都转述给黎霜听。
还添了许多自己的感想:“之前我还以为林探花有多喜欢孟氏呢,现在看来,男人都是一个样,喜新厌旧,贪花好色,就算是林探花那种男人也不能免俗。”
黎霜将自己的唇咬得泛白,她想起少年时,林渊去她家中求学的时光。
他们偶尔在廊下目光交错,他总会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他曾经送过她玉镯,说她的手与玉镯一般莹润相配。
那时她以为他们未来会成为一对恩爱夫妻,谁知父亲死后,哥哥为了巴结颖王,要将她送到颖王府做妾。
得知消息那天,黎霜悄悄去见了林渊。她第一次主动拉住林渊的手,对他说:“我不想进颖王府。”
但林渊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说:“小霜,我的祖父病重。”
他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其他人。等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带回身边。”
她似乎不该把这样的话当真,应该怨恨林渊的狠心,可午夜梦回,梦到的还是他年少多情的目光。
尤其是和颖王比起来,少年时的情人更让人留恋。
如今他的妻子坐在不远处,和人随意聊起为他纳妾,黎霜只觉得心口窒闷,没坐多久就脸色不太好地起身,离开了这里。
注意着她的孟惜和也很快找机会离开了宴会厅。
黎霜心绪烦乱,她打发走侍女,自己一人走到一片假山石上坐下。
忽然有个面生的侍女朝她走过来。
黎霜正愣神,忽听侍女小声且快速地说:“我家郎君让我交给黎娘子一物,他说‘此心不变,此情不变’。”
侍女手中的是一个有些旧的香囊,绣着竹叶。黎霜一下就认出来这是林渊的香囊。
他在黎府求学时,虽然是宰相府里的郎君,但一应用物都很朴素清雅。
她的心狂跳起来,心虚地往附近看了一眼,拿起香囊捏在手心:“我知道了。”
侍女低头站在她身前:“黎娘子可有什么话想要转告的?”
黎霜张张嘴,像是想说点什么,又猛地闭嘴,神情有些幽怨地扭过头去:“没有,我不想和他说什么。”
侍女又匆匆走了。
她走到不远处的假山后,对站在那里的孟惜和行了一礼:“大娘子,她收下了。”
不必她说,孟惜和也看到了。
那个香囊,是她让人从林渊的箱笼里收拾出来的,是林渊的旧物。
方才对黎霜说的那些话,自然也不是林渊的授意,而是孟惜和的试探。
若是真的不情愿,不想和林渊扯上关系,为何要接他的旧物。什么强取豪夺,原来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趣。
黎霜在她死后表现出愧疚不安,也不妨碍她乖巧地待在林渊身边,享受他的偏爱照顾。
孟惜和笼着冒着热气的金丝手炉,转身离开。
林渊为了自己的仕途和未来,小心谨慎,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和颖王府的妾有什么牵扯。
但没关系,他不是喜爱黎霜吗,就让她来帮他们联系,让他们好好重温旧梦。
颖王府的宴会散去,各家马车驶向不同的街道。
阎府的马车路过太平寺,停在殿前都指挥使司门前,坐在马车里的蔡氏让身边侍女去门前找人带话,叫儿子阎奕出来一趟。
她夫婿是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都指挥使,但儿子却打发到了殿前司,放在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崔竞身边。
一则是为了避嫌,二则也是给儿子找个好上司,崔竞年轻前途无限,更难得的是这个年纪在官场上能滴水不漏,做人做事进退有度。
这样的人精若能带一带他的儿子,教教他就再好不过了。
蔡氏坐在马车里,和亲近的嬷嬷说话。
“我
才想起来,刚才林府的孟大娘子家里不就有个没定亲的妹妹吗,我看她人聪明又会说话,妹妹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正好我们大郎也没成婚,你瞧他们两个怎么样?”
“孟尚书家的教养自然是错不了的,只是他家二娘先前和崔副指挥使的侄子有过婚约,也不知崔家那边会不会介意。”
蔡氏不在意道:“这有什么,能被崔家看中,说明人更错不了了,我就瞧不上崔衡那个样子,为了个外头的女人和家里闹。”
那些年轻的小娘子们可能还要说一句崔衡深情,但她们年长的,哪个瞧得上崔衡这办的糊涂事。
“我们家大郎人老实,和他爹不一样,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就想给他找个聪明的妻子,日后也能帮帮他。”
蔡氏心里已经盘算好,孟大娘子既然会主动来和她攀谈,那想必也是瞧上了她儿子,等她问过儿子意见,就尽早把这事儿给定下。
一个满身汗水的高壮男子从殿前都指挥使司门口走出来,这大冷的天,他身上还蒸腾着一股热气,只穿了身方便活动的缺胯袍,直奔停在附近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