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而她如今的挣扎、仇恨、报复……都显得那么渺小无力。
“雪柳,权势真好。”孟惜和忽然说。
雪柳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那大娘子,日后会和林渊和离,和静王在一起吗?”
她不知道什么道理,就是觉得,大娘子若是和芳信道长在一起,会更开心些。
孟惜和蓦然神情复杂地笑了:“当然。”
当然,因为他不仅仅是静王,还会是未来的皇帝,她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一份权势。
这一日下午,惠安公主忽然派了车马,来林府接孟惜和,说是听说她擅长种花赏花,想请她去看公主最爱的香兰。
惠安公主是当今陛下唯一一位活到成年的公主,去年才选了驸马,在宫外建了公主府。
因为无子,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哪怕她不是陛下心爱的李贵妃所生,皇帝也非常疼爱她。
从前孟惜和与这位惠安公主没有交集,今日她突然着人来请,显然是出于另一个人的授意。
听说惠安公主来请人,林渊在书斋里写信,他怒火中烧,把桌上的书籍摆件全扫在地上。
静王几番警告还不够,竟然这般担心他会对孟惜和动手。
孟惜和坐在房中梳妆。她已经很久没有打扮过自己,看着那些胭脂水粉宝石头面,总提不起兴致。但她猜,不是惠安公主要见她,而是静王想见她。
她不能这个样子去。
“雪柳,你来帮我上妆。”孟惜和看着镜中自己尚且年轻鲜嫩的面容,不知为何感觉不到任何高兴。
尽管如此,乘坐马车到了惠安公主府,她还是下意识露出了温婉的笑容。
和她想象中不同,惠安公主府里人很多,已婚的未婚的小娘子都有,她们都换了春衫,各自聚在一起玩乐说笑。
孟惜和还在人群中看到了许久没见的妹妹孟取善。
她也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春衫,发间嫩黄色的迎春衬得她眼睛明亮如春日波光粼粼的河水,无忧无虑。
看到妹妹,孟惜和忽然眼睛一热。
孟取善也看到了她,立刻向她走过来。姐妹两找了个无人的屋檐下,孟取善才喊了声姐姐,就见姐姐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伸手抱住了她。
孟取善歪了歪脑袋去看她的神情,关心问:“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林渊又欺负你了?”
孟惜和摇头,声音低不可闻:“不,没人欺负我。以后不会有人欺负我了,我也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孟惜和很快抬起头,仔细擦掉了眼泪,连眼圈都只是微红。
“我的妆花了吗?”她问妹妹。
“没有,好看得很,姐姐今天这条新裙子好看!”孟取善一通夸赞,终于让孟惜和露出了一点笑容。
她始终悬着心,等着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静王,等着应付他的诘问或者怪罪。
但是直到结束,静王也没有出现。只有惠安公主笑着对她说:“从前不知道京中还有你这样的同好,以后我们可要多多来往。”
这位公主不仅送给她许多不同品种的兰花,还送了她几个侍女。
“这都是擅长培育鲜花的女花匠,可难得了,我看你合我眼缘才会送你,你可要好好待她们。”
这几个侍女看起来膀大腰圆,目光炯炯有神,手指也有些粗糙,确实像是干惯了粗活的。孟惜和客气地收下了。
等送走了所有客人,惠安公主走上观景阁楼,对着坐在窗边的人喊:“二堂兄,事情我都帮你做好了。不过你想拉拢林御史,讨好林御史的妻子有用吗?大家都说林御史不喜欢他的妻子呢。”
芳信拢着手看窗外:“林御史会明白我的意思。”
惠安公主坐到他对面抱怨:“不过二堂兄你在哪里找的那些花匠,怎么不先给我?”
“你府上花匠还少了?”
惠安公主托着下巴打量自己这个堂兄,忽然问:“二堂兄都开始拉拢朝臣了,是准备和大堂兄争了?”
芳信不置可否。
过去他确实没想争。
第55章
孟惜和将那几个侍女带回去,才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叫牛春的侍女真的会侍弄花草。至于另外的几个……
长得最精壮的侍女狄云徒手将孟惜和院子里的一块石头捏碎了。
孟惜和呆呆看着她手里落下来的石头碎块和石粉,听到她说:
“我从前在街上和人相扑为生,但力气太大总是赢,就被人针对设局,差点背上官司,被一个贵人撞见,还了我公道,后来我就帮他做事。不过现在我就是孟大娘子你的侍女,大娘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另一位看起来瘦弱矮小的侍女,对着孟惜和一礼,拔出头上簪着的铜簪,不知怎么一抖,就变成了长长一根刺,她在空中舞动得虎虎生风。
因为故意放慢了速度,孟惜和可以看见她袖口鞋尖各处露出一瞬的锋利刀片与隐蔽武器。
“唰”,一小片花瓣似的飞镖射中院中一棵树,发出笃的一声。
孟惜和:我的树!
“奴名为阿郦,什么事都能做,也绝不会透露出去一个字。”阿郦一旦收敛起来,又变得瘦小而不起眼。
最后一个侍女年纪看起来大一些,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吹皱的湖水,那双眼睛却温柔又灵动。
她上前行礼,张口说道:“拜见大娘子,奴家嵇三娘,河泉人士,从前在梁京瓦子里讨生活,会些三教九流的小手艺,来为大娘子解闷。”
她一段话中,前一句还是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下一句又变得低沉如男声,还模仿出了惟妙惟肖的老妪、少年、中年声音,有一句甚至有些像是孟惜和的声音。
孟惜和早听说瓦子里有会口技的说话人,能模仿出各种声音,只是从未听过,没想到嵇三娘擅长这个。
看出她感兴趣,嵇三娘一笑,又学起了鸟叫,一连串学了十几种鸟叫,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好像都挤满了各种鸟,惹得雪柳她们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你还会些什么?”孟惜和问。
嵇三娘手一翻,手里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只小鸟,那鸟张开翅膀扑扇两下翅膀,突然飞起来。
“怎么会真的
有一只鸟!“狄云也惊奇道。
看来她们几个之前也互相不认识。
嵇三娘观察着孟惜和的神色,又将手往空中一抓,抓出一朵巴掌大的鲜花,送到孟惜和面前。
孟惜和甚至都闻到了花香,伸手触碰时,嵇三娘将手一翻转,鲜花变成了一张信笺。
孟惜和看到上面只有一句话,写着:“我等你。”
嵇三娘笑眯眯地看着她,接过那张信笺,眨眼间,又变成一朵鲜花,孟惜和仔细摸了摸,发现这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绢花。
孟惜和到如今怎么可能还猜不出来这几个侍女的来历。他们是静王借惠安公主的手送给她的。
她喜欢花草,牛春就为她打理园子。
嵇三娘是给她解闷逗她开心。
狄云这般威武力气,是为了保护她,免得她被林渊伤害。
那阿郦……难不成给她暗杀林渊吗?
她以为自己重生之后所作所为已经足够离经叛道,没想到静王更是天生奇才。
孟惜和看着面前四个身高年龄各异的“侍女”,啼笑皆非的同时,莫名感到了一丝放松。
“静王”这个名号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一旦认可芳信就是静王,“芳信”这个人给她带来的所有特殊,似乎就被静王给吞噬了,那个不着调的道长瞬间变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
但此时此刻,遥远尊贵的“静王”似乎又裂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她熟识的生动一面。
他不只是静王,也是芳信。
他和高高在上的颖王、和林渊都是不一样的。至少现在不一样。
寒食清明时节,熏风吹绿了春池,城内外宫苑御池都开放给百姓游玩。
最大最热闹的,当属春林苑和春台池。
因为这一日天子和皇亲贵戚都会到春台上来踏春赏百戏,还有水军在湖中比赛,虽然比不得端午的赛龙舟,也是一年之中第一场水上表演。
孟取善是和家中长辈一起来的,到了池苑她就拿着自己做的风筝,跑出孟家的帷幕,准备去找姐姐。
前两日,在惠安公主府遇到了姐姐,孟取善和她说好了,今日再在池苑边聚一聚。
但是她转了一圈,也没见到林府的帷幕。这时候还早,恐怕是还没来。
找了个空,孟取善只得转道去找闺中好友。
宋三娘婚后她们几乎没有来往了,孟取善找到他们家的帷幕,见到宋三娘坐在长辈们中间,脸红红地被打趣。
她嫁过去不久就怀了身孕,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待在帷幕里坐着,不能陪她出去玩了。
告别遗憾抱歉的宋三娘,又去找王七娘,她被家中拉去相看夫婿,孟取善连她的面都没能见到。
接连扑空,孟取善也失了许多兴致,在湖边柳树下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风筝。
身后路过一队禁军班直,孟取善朝他们多看了一眼。
他们今日在池苑维护秩序,保护皇帝,风景最好的香陂台那边站满了禁军,除了皇室宗亲,寻常人都进不去。
没能在这队禁军里看到熟悉的人,孟惜和又转过头。
“走。”她对身后的芪官说,带着她沿着湖边往香陂台走。
越靠近香陂台,人就越少,路边没了各种卖饮食用物的摊子,前方只有一排神情肃穆的禁军在守着。
寻常人在这周围转久了,都会被驱赶。孟取善穿着看上去不似普通人,守在那的禁军态度还算好,上前来提醒不能在此久留。
孟取善反问这个长得又高又黑的禁军:“你们崔竞崔指挥使在吗?”
“你认识我们指挥使?”禁军心说,该不会是指挥使家的女眷吧,声音不自觉就和善了许多,“指挥使方才离开了,还未回来。”
才说到他,就听身后有人喊:“二娘。”
崔竞今日穿着金线锦袍,腰系金玉带,佩着长剑,比之平日更加精致英俊。
那个黑壮禁军看到他来,很快收声退了回去。
“你怎么在此处?”崔竞问。
听这话音,孟取善立刻问:“崔四叔,刚才该不会去找我了吧?”
她在这方面总是反应很快,崔竞说:“正好,我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