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对于这场婚事,姐姐并不看好,但是她们没得选择。所以到了此时此刻,也不必多抱怨什么,姐姐只是一个劲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不要惹事,平安就好。
她转头牵着姐姐冰凉的手,对满脸忧虑的她说:“姐,你放心,我在哪都会过得好的。”
于是姐姐也只好勉强露出个笑容。
颖王已经有了王妃和侧妃,后院里还有无数妾室,府中更有歌女舞女,满园争艳。他的风流花心人尽皆知,要娶孟取善,不过是贪图一时的新鲜感。
孟取善曾大胆拒绝过他一次,更是让他对她势在必得。
祖父权衡过后,到底默认了这场婚事。
孟取善知道,之前因为崔衡不愿娶她,和人私奔的事,府上与崔家也闹得不愉快,祖父不愿再为她的婚事和颖王抗争。
祖母抱着她直哭的时候,孟取善对自己的未来就已经有了猜测。
来迎亲的是颖王府的宦官,颖王本人据说正在王府中招待客人,一个侧妃还劳动不了他的大驾。
这个迎亲的仪仗并不寒酸,敲敲打打招摇过市,队伍也能从街头拉长到街尾。
孟取善仔细听外面街上的喧闹。
今年她只出了五次门,和崔衡退婚之后家里看她很紧,她就再也没出过门了,院子里的砖块石头都被她摸薄了一层。
坐在身旁的侍女五味低低啜泣一声,又赶紧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侍女芪官也紧紧抿着唇,时而担忧地望她一眼。
外面队伍忽然停了停,等待片刻,才重新缓缓往前行进。
芪官掀开帘子往外瞧了几眼。
“是从义庆门那边来了个队伍,正巧和我们撞上了,现在他们让开路等在一旁……那好像是崔家的崔将军?”
孟取善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芪官口中的崔将军身份,是崔衡的四叔,崔家的崔竞。
他先前一直在边关,听说打了不少胜仗,很得陛下赏识,没想到被调回来了,这一回来,估计少不了加官进爵。
不过,孟崔两府婚事告吹,关系不比从前,这位崔四叔和
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迎亲队伍很快和另一个风尘仆仆的入城队伍交错而过,马蹄声逐渐远去。
芪官说:“这崔将军看着威严又稳重,要是他早些回来,说不定崔衡就不敢逃婚,乖乖和二娘履行婚约了。”
孟取善听得笑了一下:“嫁给崔衡和嫁给颖王当侧妃,又有什么区别,你们都说不好,我却觉得在哪都一样。”
她对婚姻并无期待,对自己未来的夫婿也没有任何期待。
芪官垂头丧气地放下帘子,往她肩上靠了一下:“二娘,我以后不成亲,就一直陪着你。”
“当然啦,你们都要陪着我,五味陪着我踢毽子,芪官陪着我做香药。”
她们进了颖王府,颖王新鲜了一阵,又很快冷落她,孟取善不在意,安心当着满园鲜花中的一朵。
若是没有意外,她或许会在颖王府过上一辈子枯燥单调的生活。
但是后来,她无意间发现了颖王妾室黎霜和姐夫林渊的私情。在撞见他们的私会后,孟取善将此事告诉了姐姐。
她不知道,这样的举动造成的结果会那么可怕。得知这个消息的姐姐前一日还送来消息,说她要和林渊和离,没两日孟取善就听到了姐姐急病去世的消息。
她一定是被林渊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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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醒醒!”
孟取善睁开眼,看到姐姐担忧的神色。她披散着头发,坐在她身边,手指擦拭她的眼角:“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你在哭。”
“这是怎么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嫁人,觉得害怕了?”孟惜和隔着被子拍拍她,取笑道,“昨晚是谁说自己一点都不紧张的?”
孟取善眨眨困乏的眼睛,她模糊记得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个不太愉快的梦,但睁开眼睛这片刻已经记不清内容了,只记得好像和姐姐有些关系。
她把脸埋在姐姐身上,顺势擦干了脸上的湿意,嘴里嘀咕:“突然不想成亲了。”
孟惜和道:“我倒是答应,但崔竞要是听了这话,估计会冲进来把你抢回去了,到时候我可拦不住。”
孟取善笑出声:“你说得他好像个土匪。”
“自古都说兵匪,可见是有共通之处的。”孟惜和玩笑两句,又催促她,“再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就要有人来给你上妆了,后面还有得你累呢。”
天刚蒙蒙亮,孟取善再一次被姐姐叫起来,这一次她什么梦都没做。
五味芪官她们都已经穿上了喜庆的新衣,扎着新的发髻,脸上笑意盈盈。
一群人簇拥着她,孟取善觉得自己就像个衣服架子,让她们来回转动。
衣服穿到一半,她的好友也来了。王七娘一来就撇嘴抱着她,不停跺脚:“你怎么也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宋三娘也来了,孟取善看到她鼓起的肚子,都没敢碰她,赶紧让人给她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还有许多孟取善眼熟的不眼熟的女眷往她这里钻,对她今日的打扮指指点点。
“这就是崔家送来的催妆?这个花冠也太好看了,做得这样精致,我从未见过,崔指挥使好大的手笔!”
“那花扇也好看,可是金线绣的?真是用心啊。”
她们流水一样地来,换了一拨又一拨。
孟取善左边耳朵听她们说“羡慕”,右边耳朵听她们说“漂亮”,头皮被妆娘扯得生疼。
“轻点轻点!”孟取善仰头说。
“这可不能轻,要绑紧一点,不然到时候钗环首饰掉了花冠歪了都不吉利的,娘子再忍一忍。”妆娘一手把她后仰的脑袋推回去。
有那么一刻,孟取善有点想哭,疼哭的。
刚吸了下鼻子,就听到旁边的哭声,是姐姐红了眼圈,然后五味芪官也在笑着哭,正在摸宋三娘肚子的王七娘也跟着哭起来,甚至只是来她这里坐着走个过场的继母高氏也抹起了眼泪。
孟取善不知为何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忽然噗嗤乐了起来。
被她笑得气氛全无,想起不久就要分别,因而悲从中来的孟惜和都哭不下去了,无奈地说她:“傻乎乎的,还乐得出来……不过你这样也好,今天是该高高兴兴的。”
不像孟惜和与芳信的婚礼那样别出心裁,孟取善这个婚礼所有流程都中规中矩,崔竞严格按照所有吉时走了流程,什么时候该出门,什么时候该到孟府,还有各种礼节都做得一丝不苟。
若说他这亲迎和别的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随同他来迎亲的行郎们,一个个都人高马大,哪怕穿着喜庆的袍服,手里拿着花烛香球等物,都遮不住身上的剽悍之气。
那些搬着妆台家具、柜子衣匣,举着青凉伞的郎君们,鼓起的上臂都格外可观。
这样一群人走在街上,连敢来拦路讨喜钱讨酒喝的市井无赖都不敢靠近。
孟取善装扮好在后面等得无聊时,崔竞还在前面散利市钱,受孟家人的酒肴款待。
直到差不多时辰了,乐官奏乐催妆,孟取善才被人扶着从后面出来乘轿。
她飞快地瞧了崔竞一眼,总觉得他今日都看着更年轻貌美了,难不成他也上妆了?
孟取善瞄了一眼又瞄一眼,终于发现,崔四叔的笑容好像有些僵硬,而且都没看她。
好几个汉子抬着的花檐子装饰得好像一座花亭,四周并没有紧紧封着,孟取善坐在上面,还可以看到外面,又通风又透气。
队伍里的行郎一点不心疼地边走边撒着喜钱,引来许多围观的人跟随,孟取善觉得简直像是重阳或者元宵时,大家追着龙灯和狮子的情形。
前几日姐姐的婚礼,那个队伍仪仗长而肃穆,路边的行人驻足围观却不敢靠近,但今日他们这个迎亲队伍,围观的人都快挤到面前来了。
孟取善还看到有小孩子指着花檐子上装饰的各种花,喊着要,有几个小孩子跟在花檐子旁边追了半条街。
孟取善见状,从那堆装饰的花里拔了两朵,往轻飘飘的帘子外丢出去。
“哎呀!哦哟快捡!”
崔竞被后面爆发的一阵动静吸引,回头看去,见花檐子里那个身影揪了花往人群里丢,他脸上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笑,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了。
第96章
迎亲的队伍很快来到了渭桥边的崔指挥使府,幸好两家相隔不是太远,不然孟取善那花檐子上装饰的花都快被她丢完了。
崔竞这宅子往日门口士兵把守,极为清静,今日却热闹非凡,站满了拦门的人。
崔竞大喜之日,那些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了,再加上他朝中的同僚友人,一个拦门搞得声势浩大。
看着那群人目光灼灼摩拳擦掌地等着他,崔竞不得不故作威严地板起脸,期望让他们别闹得太过。
这种时候还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看出崔竞的色厉内荏,先在人群里起哄喊道:“让新郎来念拦门诗,念十首!不然不让进去!”
崔竞一眼就看见说话那人是好友孟大郎,目光如炬地盯他一眼,对方却只顾幸灾乐祸。
他们几个谁不知道,从前就数崔四郎不爱念那些酸诗,他现在又格外爱装稳重,哪里讲得出口。
有崔竞的好友带着,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崔竞一眼扫过众人,声音小了点,但仍然有人在喊,崔竞突然开口点名:“崔秀山,你陪着他们去一边念。”
混在人群中几乎用扇子遮着脑袋,还是被一下挑出来的崔巍,感觉到被表兄针对。
他真是惨,前段时间表兄还说要把孟二娘介绍给他,结果转头他自己把人娶了,现在还要为难他这个可怜人。
强行把拦门起哄的一群人赶到一边去对诗,崔竞一挥手,发喜钱的两位吆喝着走到一边:“快来抢喜钱了啊!”
一瞬间,剩下的人也跟着跑了,一群军汉趁机抬着花檐子就往门里冲,这才总算是进了大门。
花檐子停在毡花垫子前,孟取善下轿,被五味和芪官一左一右扶着,踩上了毡花垫。
跨过一个乌黑油亮配着金玉饰品的马鞍,被引进新房坐进帐中……又来来回回一番繁琐仪式,孟取善掩嘴悄悄打了个呵欠。
难怪姐姐说这一天会很累,确实麻烦。
好不容易这一遭也闹完了,许多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又有人来扶孟取善去拜舅姑。
今日另一个崔府的人也来了,崔老夫人怎么说也是崔竞名义上的母亲,自然是上座,崔家老大崔壑和妻子以及崔衡也在。
孟取善一眼看见崔衡神色有些颓废,目光不善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来了,却没看见黄葛黄娘子,孟取善心说,上次遇见她时让她去找舅舅看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崔家老二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女儿崔若和崔茹,这两个小姑娘就高兴多了,眼睛亮亮地瞧着她。
还有崔家出嫁的女儿,也带着儿女来了,以及一大群孟取善不认识的亲戚都笑容满面站在一边。
在场众人几乎都知道两家先前那个婚约,知道孟取善曾经差点嫁给崔衡,如今转头成了叔叔的妻子,但没人表现出什么,在孟取善按照崔竞的提示打招呼时纷纷热情回应。
孟取善觉得,他们不少人的
态度比当初她还是崔衡未婚妻时热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