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真是稀奇,姐姐还会练剑了,那她可得去看看!
孟惜和不喜欢一些激烈的运动,最多也就小时候陪她踢踢毽子,蹴鞠也不爱玩,曾经孟取善想让姐姐陪自己玩蹴鞠,结果孟惜和踢了之后,发现腿上每次都踢出淤青,就不肯再玩了。
越长大,姐姐就越和祖母一样,觉得女儿家不该舞刀弄棒,行止要优雅得体。
孟取善跑到花园,果然见姐姐手里拿着一把剑,不过不是她想象中,如同四叔那般气势凛冽的练法,更像是强身健体的舞剑。
不过这样也很难得,毕竟姐姐什么时候拿过剑。
发现妹妹到来,孟惜和停下动作,擦了擦脸上的汗:“来了,还想练完再去找你,去祖母那里一起用早膳。”
孟取善走过去拿起她的剑翻看:“姐姐,你怎么练起这个了?”
“还不是芳信,我先前在宁州病了一回,他就非要我同他一起练。”
孟取善抬头:“嗯?你什么时候病了,可没在信里跟我提起过。”
“小病而已,没什么要紧的,是芳信喜欢小题大作。”孟惜和轻咳一声,转开话题道,“我练这个也是为了唬人罢了,偶尔出门,带着些防身的武器能方便许多。”
孟取善立刻意识到她肯定还有许多事没在信里跟她提起过:“我以为你出门都有人随侍,有士兵在侧,难道还有需要你自己动手的时候吗?”
“……都是芳信,他偶尔会偷偷出府,不好带那么多人,有时难免遇到些意外。”反正芳信不在,孟惜和没有半点心虚地把事情全往他身上推。
一开始芳信要偷偷离开宁州府去周边远一点的地方,孟惜和是
不赞同的,可出去一次后,孟惜和就像是出笼的鸟,忽然发现外面天空广阔,再回到宁郡王府就经常想着出门,到后面反而是她要芳信一起出去。
而她和芳信偷偷出去时,遇到的事情也远远比她和妹妹说的更惊险,许多事都从没在信中提过。
这几年间,芳信有几次装病,除了几个贴身的侍女和小厮,其他人都以为他们在内院养病,其实他们乘一条小船,往裕河南下,去了好几处地方。
孟惜和第一次体验住在简陋的客舍,连褥子都没有,需要客人自带,床榻上还弥漫着一股汗臭味,她实在不愿往上躺,最后只得让芳信坐在椅子上,她靠在他身上睡。
遇到一次官兵抓人,说是一个可恶的盗贼,从周边村落一路偷到城内,她和芳信因为脸生还被查了,幸好准备的身份名籍齐全,否则差点被抓进大牢里去。
他们在那多停留了两天,等到抓到那个盗窃犯,还去围观了当地衙门审犯人。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一个汉子,拖上去就先被打了一顿,孟惜和头一回看到这种血淋淋的场景。
后来他们因为买东西被当地人讹诈,险些打起来,又遇到贫苦的人卖女儿……
糟糕的事有趣的事都有,不知不觉,孟惜和就习惯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拉着芳信跑,习惯了带着武器,会主动跟着芳信比划比划。
因为孟取善抓着她的胳膊捏来捏去,不断询问,孟惜和只得把一些事挑挑拣拣给她简单说了说。
孟取善从她的话中抽丝剥茧,也大致猜到了姐姐在宁州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忽然有些感慨:“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聊天,说起自己的未来吗?”
孟惜和回想了一阵,才想起来这回事。
那时孟惜和已经很早熟了,她说自己以后要嫁给一个有前途的官宦子弟,和对方互相扶持,最好夫妻恩爱人人称颂。
然后她在梁京认识许多官宦娘子,每日同她们出去赏花喝茶,悠闲惬意,然后还要有一个大花园,可以种上许多她喜欢的花。
而孟取善的调皮从小就有所展现,向往着自己没去过的地方。
她那时跟姐姐说,既然她注定要嫁给崔衡,那她希望崔衡长大后能像他们家三叔一样,被外放任职,最好四处调动,那她就能跟着夫婿一起离开梁京到处看看了。
可是现在再看,孟取善过上了当初姐姐希望的生活。她和崔竞夫妻恩爱,崔府如同一座大花园,种满了她喜爱的香草香花,时而和新认识的友人出去踏春秋游。
而姐姐如今的生活,也恰好应了孟取善当初的想象,离开梁京,走过很多地方。
孟惜和收着剑,拉着妹妹走回院子:“世事无常,我们预测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哪怕是下一刻会有什么变化。不说小时候,就是三年前,我也想象不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孟取善挽着她的手:“是啊,即便和我小时候想要的不一样,我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
好到和从前的闺中好友宋三娘王七娘她们聚会,她说起自己的生活,在她们耳中都会变成一种炫耀,于是从前的友人慢慢疏远。
“听起来,这几年崔竞对你很好,你对他也挺满意?”
“姐姐出去打听打听,满梁京,谁敢说他对我不好?”
“外人是外人,许多事都是以讹传讹,哪里能全信,难道林渊当初专一爱妻的名声不够响亮吗?只有亲历的人才知道好坏,你如果吃了什么苦头,千万不要自己忍着,一定要告诉姐姐。”
孟惜和如今再提起过去,心里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孟取善:“我是会把苦往心里藏的人吗?虽然姐姐变了很多,但我可是一点没变的。”
或者说,她身边的人都在变,只有她没变。
“你从前就很好,不变也好。”孟惜和温柔地摸了一下妹妹的脑袋。
“对了姐姐,忘了告诉你,你知道吗,林渊当初不是瘫痪在床,由他母亲作主续娶了姨家表妹乔锦佩吗?如今正闹着呢。”
既然姐姐不在意,孟取善也就和她分享起最近梁京热闹的一桩事。
本来林渊这人因为瘫痪,空有个不能承袭的爵位,前途尽失,已经淡出众人视线了,但因为乔锦佩太能闹,而且她闹起来一点不在乎自己和林家的面子,所以关于他的事又被旧事重提。
“乔娘子在赏花会上哭诉林夫人苛待她,说林家用她的嫁妆,还说林夫人逼迫她和不能人道的林渊同房,因为这事让林渊差点猝死,林夫人又羞辱责怪她。”
虽然乔锦佩当时说得很可怜,但孟取善知道的内幕比乔娘子说的更精彩。
乔锦佩和蛮不讲理的姨母兼婆母林夫人,可是斗得不亦乐乎,别说病床上的林渊差点被她们折腾死,林夫人也是结实地被气病了好几场。
乔锦佩据说把着林府的钱财,药也不愿给林夫人买。
“我记得乔表妹当初心心念念嫁给林渊,看来得偿所愿后,她过得也并不好。”孟惜和语气平淡地评价。
林府那些人和事,对她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真正的恍如隔世。
姐妹两个说不完的话,除了陪伴祖母,去灵堂给祖父上香,其余时间几乎都待在一起。
崔竞下职照例来找孟取善,见到孟惜和,礼貌地与这位妻姐打了招呼。
孟惜和诧异地打量崔竞:“一别几年,崔指挥使一点都没变。”
甚至显得更年轻了点,不像芳信,出去几年总在外跑,人都变得潦草了点。
崔竞和她说了两句,感觉妻姐对他的态度比从前似乎好了许多,不像当初总带着点防备与排斥。
看在孟取善的面子上,崔竞一直当做没发现,现在对方倒是莫名平和了。
临走前,崔竞特地当着孟惜和的面,询问孟取善:“二娘今日也不回去吗?”
“我不是催你,只是忽然想起来,你炮制的几样香材差不多可以取出来晾晒了,我不会做怕给你弄坏了,还是得你自己来。还有你之前说要取梅花蕊制香,院子里的梅花再过几日就要凋谢了,怕错过时候。”
孟惜和似笑非笑地看崔竞一眼,好好的一个一身正气的英武郎君,还玩起心眼了,说起话来半露不露的。
她推推妹妹:“既然崔指挥使都这么说了,你就回去吧,不用整天在这陪着我,我也没那么早回宁州,等过两日我还要去你府上看看呢。”
崔竞立刻说:“不如去府上多住几日,我平日忙于公务,正好可以替我多陪陪二娘。”
孟取善左右看看:“我不必开口了,都听你们的?”
第117章
孟惜和在孟府待了几日,果真应邀去妹妹府上住了两日。
崔府很大,是一座建在园林里的宅子,屋舍更像是点缀花草树木的布景。
尤其孟取善住进来后,几年间将这座宅子一点点改造成她喜欢的模样,孟惜和一看就知道哪些是她的手笔。
湖边大柳树上挂着的秋千、廊下造型各异的鱼灯像一群游动的小鱼、院子里被雕琢成小猫形状的假山、园圃和路边随处可见一些不常见的药草。
窗户上各种香草纹样的图案代替了寻常用的福禄花样,屋内圆滚滚的香炉模样可爱但做工粗糙,肯定是她从哪淘来的。房间内挂着用来驱虫避疫
的香珠香牌和香包。
连崔竞放武器的架子上都摆着她的弓弩,以及彩色的毽子和各种球。
小校场上系着彩色丝绦的球筐,把手上涂着彩绘的击球棍……处处都有孟取善的痕迹。
这一切都让孟惜和觉得亲切,住在这里的感觉竟然比住在孟府还要自在。
若不是怕人诟病,孟惜和很愿意在这里陪妹妹多住几天。
孟惜和在这住的两日,姐妹两大部分时间就在花园里待着。
因为祖父新丧,孟取善最近也不出去到处玩了,要不是这样,她更乐意带姐姐一起去逛夜市,或者去看几场精彩的戏,很多夜里有表演的大酒楼也很值得一去。
不过现在,她们只能在园子里消磨时间。
孟惜和拿着剪刀和工具,帮她把整个花园里的花都收拾了一下,孟取善笑她是来做花匠的,孟惜和回头就把剪下来的一根残枝丢到了她脑袋上。
在妹妹这里的日子悠闲自在,在孟府的日子就不怎么让人舒心了。
家里的亲爹和二叔一家,从祖父去世的痛苦彷徨中缓过来,就各自动起小心思。
祖母从前就压不住他们,现在更没精力和办法,这种情况下,在家暂住的孟惜和反倒成了那个压阵的人。
孟熙看着这个几年不见显得陌生的女儿,都不太敢像从前那样和她说话,不自觉就用询问商量的语气问她:“你祖父去了,咱们府里总要有个主事的人,母亲年纪大管不了事,我当儿子的是该担起事了。”
“只是我这官职也太低了,不好出去交际,怕父亲以前那些人脉都看不起咱们家,恐怕以后家里比不得从前,惜姐,你看……”
孟惜和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这是琢磨着升官的事,前几年他两个女儿嫁得好,他就有借着女婿升官的心思,被祖父压下去,这次又旧事重提。
听说他从祖父死后,就一直茹素,亲自去请僧道来做道场,自己也在灵前长跪不起,来往的客人谁不夸他孝顺。
当今朝廷对于孝道十分看重,还有以“孝”升官的先例,有一个孝名的好处大家都知道。
孟惜和心说自家父亲从前不爱用脑子,如今竟然都有这种小心思了。
“父亲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稳,最不能做那出头的椽子,难道祖父去世之前没和你说过?”
“……”孟熙面现尴尬之色,“我也是为家里这么多人着想,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吗?!”
“那父亲就不要乱想了,做好你自己现在的事,别去钻营就是对府里最好的做法。”孟惜和不和他客气,他要摆出当爹的架势,她就拿出当郡王妃的身份。
但孟惜和也知道,自己这些话管不了他多久,过段时间她终究要回宁州去。妹妹……她的性子不一定会管家里怎么样,她只会把祖母接过去照顾,然后看着父亲做傻事连累家里。
可是随着她记忆中,崔竞战死的时间越来越近,孟惜和不得不担忧妹妹的未来。她在宁州远水救不了近火,要有个万一,妹妹连求助的人都没有。
“你有多大的能力你自己清楚,总之,这几年就认真给祖父守孝,别做多余的事就是最好的。”最后,孟惜和这样警告父亲。
宫中那个不曾出现在她上一世记忆里的小皇子,还有如今变成宁郡王的芳信,都和她记忆中截然不同,她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孟惜和回来一个多月后,祖父终于下葬了。
人一下葬,按照规矩,孟惜和就得回宁州去,不得在梁京多留。
在回宁州之前,宫中皇帝忽然要召见她。
自从孟惜和成为芳信的侧妃,皇帝这还是第一次要见她。知道皇帝对自己不满意,孟惜和入宫前难免忧心。
孟取善来帮她上妆,用粉遮住她微深的皮肤。虽然看上去妆浓了点,但面见陛下刚好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