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旅者的斗篷
晚苏道:“姑娘今儿下午才苏醒过来,之前一直发烧病着,似乎她做了一场梦就这样了。”
陆令姜沉吟半晌:“知晓了。”
当下雨丝密密集集,陆令姜轻轻放走停驻在自己指尖的白蜻蜓,由下人撑了把竹伞,准备回东宫去。
怀珠太粘人也太爱恋人,他晾怀珠一些时日也好,叫她冷静冷静,估计自己就想明白了。
临行前他却刻意交代自己并没与怀珠闹龃龉,叫三个大丫鬟悉心照料她的起居,不得怠慢。
晚苏心里酸溜溜的,太子殿下这么说不就是怕丫鬟们轻慢,欺负了白怀珠去?哪有太子殿下这样好的人,事事处处考虑,依旧有人闹脾气不知足。
乌鸦在房顶扑棱翅膀,萧瑟的呱叫声回荡在雨夜中,一派萧瑟。
接连霪雨令人心神抑郁,翌日,怀珠孤孤独独地醒来,雨脚如麻尚未断绝。
她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衣衫,心有余悸,幸亏陆令姜不屑逼.奸,才逃过一劫。
莲房和晚苏两个丫鬟殷勤为她打来了洗脸水,态度热情,昨夜她惹得太子殿下拂袖而去,竟不见下人白眼懈怠。
怀珠坐在镏金鸾鸟镜前,盯了半晌菱花窗外的景儿,雨欺衰柳一派荒冷。揉揉眼睛,疼的,感觉视线越发看不清了些。
晚苏欲用妆粉将她眉心的朱砂痣遮掉,过于妖艳,不是贤淑女子之相。
怀珠拂开:“留着。”
晚苏讶然:“可太子殿下不喜欢呀?”
怀珠置若罔闻,他喜欢不喜欢关她何事,从前她一味忍让讨好,身上每一寸皆按他喜好来,得什么好结果了。
妆容她要化自己喜欢的、舒服的,而非讨陆令姜喜欢的。
与太子不欢而散,接下来好几日都不见他人影。怀珠独自清闲,读读佛经练练剑法,稳坐钓鱼台。
桌上摔碎观音坠的碎屑,被怀珠当垃圾丢进渣斗中。
晚苏急坏了,询问怀珠要不要主动给太子殿下送个情笺,像从前那样,得到的答案也是冷冰冰一句“不用”。
晚苏见怀珠一意孤行,埋怨道:“姑娘以为自己是谁,若您进不了太子殿下的后宫,将来被打发回娘家受人耻笑,凄惨后半生!您的清高该分个时候。”
怀珠放下手中教人慈悲的佛经:“僭越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晚苏大愕,莲房、荷桃见怀珠动了怒,纷纷来劝阻。然白小观音却没像往常一般心软,一句“打”——硬生生差人掌掴了晚苏五十耳光,打得斯人涕泗横流,牙齿颤颤快掉了,发落去了外院。
杀鸡儆猴,有晚苏打样儿再无下人敢不敬尊上。
怀珠有自己的考量,左右已得罪了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陆令姜的眼线全部借此打发走。否则这些人日日夜夜监视她,她何时能逃脱囹圄。
短短一个下午,怀珠快刀斩乱麻,接连发落了晚苏、荷桃、莲房三个大丫鬟,并从外院调来了自己相信的丫鬟画娆。
下人们怨声载道,指责怀珠无法无天。然她的权利得到过太子殿下的首肯,谁都敢怒不敢言。
其实刚被强娶那会儿,怀珠还没爱上陆令姜,单纯得很,以为他是善男信女,试过偷偷逃走一了百了。结果还没到城门就被赵统领捉住,帮助她的丫鬟画娆被重责二十大板。
赵统领铁面不容情,待陆令姜闻讯赶到别院时,天色已经很晚很晚了,画娆奄奄一息,主仆俩凄惨抱在一起。
陆令姜擦去她涟涟泪水,茫然问:“这是怎么了?”
怀珠哽哽咽咽,陆令姜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轻瞟了画娆那婢子一眼,也跟着惋惜,揉揉怀珠的黑发细声哄着,亲亲她,安抚她受惊的心:“些许小事而已,以后你想去哪儿直接说,拿着我的令牌,咱光明正大遣马车去,好不好?”
怀珠鼻头酸酸的,不知哪来的勇气忤逆他,破罐破摔道:“我已经定婚了,我不想嫁给你,我其实是逃走来着,你要打就打我吧!”
陆令姜一怔,随即释然一笑。
那日又在落雨了,微风吹起发丝,他没打伞,长睫上挂着一颗颗鸭青的小雨珠,风尘仆仆的雨色滑过他的仙鹤眼,三眼白,滑落在他下泪堂的黑痣上。
叹气服软:“傻姑娘,那也没什么。”
只是他又没逼她侍寝,春和景明别院里里好吃好喝的,连称谓都和白家其他女儿一样叫“太子哥哥”,又不是什么夫主之类的,她为何要跑呢,跑什么呀。
怀珠哭得天昏地暗,昏倒在陆令姜怀中。后来发生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他一来,卫兵立即停止了行刑。
也是因为他救了怀珠的丫鬟画娆,怀珠才对他恐惧变成了感激,感激慢慢衍成了爱意。
这爱意最终害死了她。
陆令姜其人最擅长的便是温水煮青蛙,圣人面,蛇蝎心,幽幽默默笑浪的外面下藏着无底深渊。过刚易折,先服软的是他,动杀心的也是他。
事到如此,他也不纠结什么爱不爱的了,亟追上前去,拢住了怀珠,制止她开门的动作。
她走的太快,他只得快速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你想要去翻译佛经,可以啊。”
“跟我好。”
第35章
表白
陆令姜长长的身影横挡在她面前,扯住她的袖子,语速很快,喉咙发涩,是他平日少有的认真,几近偏执的深情。
怀珠漠然置之,刚才她替他遮掩是怕事情败露,影响自己的名声,此刻却全无顾虑,只道:“是交易吗?我不需要。”
寒风灌入骨髓,陆令姜想起白白赠予她的东西她都一律不要,统统丢出去,更遑论是需要她付出的交易。
潜意识里,他简单地以为施予她恩惠,逐步感化她,她就能重新和自己在一起。可她压根不给他破镜重圆的机会。
回到东宫,陆令姜倍加呵护那株红一枝囍,眼见着花苞越来越大,隐隐压抑不住的盛放之势,距开花最多不超五日。
他每日叫黄鸢带些红一枝囍的叶子作药给怀珠送去,连着送了三日,藤蔓上的叶子明显少了。
每次送药,都是黄鸢亲自看着怀珠喝的,药真真正正是喝下去了,万无一失。
怀珠的眼睛确实见好,她近日都不必佩戴白绫了,能短时间地读书,盲杖也丢下了,一日明亮似一日。
希望之光也一日灿似一日。
陆令姜有点沉浸于这种相处模式,心头平安喜乐。
现在,只待将最重要的红花摘下,炼制成药,便有望完全复明。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能实打实地为她做点事情。
·
十二月初四,叛军攻势正盛,太子殿下在宫中和皇帝议政,商议作战策略,一连五六个时辰都回不来。
预计着,红一枝囍正赶上这日开花。陆令姜临走前托付赵溟,待花儿盛放之时将其摘下,交予莲生大师炼药。
这非什么难事,赵溟欣然领命。
然不妙的是,晏家的人又来了。
这次非比寻常,老态龙钟的晏大人和晏夫人携女儿晏苏荷,气势汹汹地驾临,逼太子为退婚一事作出说法。
还没成婚,他家女儿便屡屡遭外室羞辱?
太子之所以为太子,脱不开晏家的支持。若太子执意耽于女色,宠妾灭妻,那么朝中的一切同盟关系将彻底割绝。
太子当初只不过庶人院的一枚棋子,最可怜不过的皇子,这些年当惯了储君,便以为翅膀硬了吗?
赵溟十分为难,太子殿下今日恰好不在东宫,且一时片刻回不来。
晏大人和晏夫人便等着,高踞堂上饮着茶,等到太子回来为止。
赵溟无奈道:“二位尊者,究竟有何意思,待属下速速去宫里找了太子殿下回来也好。”
晏大人直白威胁道:“去告诉太子,三日之内一条白绫处死了那外室,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他掂量掂量储君之位还想不想坐。”
口吻强硬,态度决绝,好像得了皇后撑腰,拿捏住了太子软肋。
赵溟听了这话,暗暗咯噔。
那白小姐是太子的心尖尖上的宝贝,为了治她的眼睛,太子连自己的命都快不要了,焉能一条白绫赐死她?
……这话他如何敢去禀告。
可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同样不能不要,历史上的很多君主为了江山,往往在不得已之下杀死心上人,用心上人的血去铺锦绣江山路。
毕竟一个女人和皇位相比,孰轻孰重,根本无需言说。
除了这些顾虑外,赵溟也不太敢离开东宫,那位不可一世的石家小皇爷来了,正拿着柄弹弓到处弹射宫女,嬉笑打闹,完全把东宫当无人之境,且好奇地往温室靠近,似一定要摘几朵花喂兔子。
若打坏了温室殿中的花儿,那可就闯下滔天大祸了,那些花儿都是太子殿下数月来用自己的血养的,每夜睡半宿,护花半宿,殚精竭虑,穷尽精力,才终于等得如今的花开日。
晏老爷却喝道:“去。”
看得出来是真动怒了。
晏苏荷见赵溟顾虑,主动提出去哄着石小皇爷,避免他惹是生非。
话说得这份上,赵溟无法,只得安排几个卫兵守着温室殿,硬着脑皮入宫。
于此同时,盼珠园的红一枝囍正妖艳,吐露所有的花蕊,火焰似地盛放,最好的光景,等人采撷。
……
他笑了笑,如烟缥缈。
湖光水色,浩浩茫茫,可浮可航。陆令姜将她买的观音坠生辰礼好生收了起来,在船尾闲闲抱着她垂钓。
长杆放上饵料,将细细的渔线抛到远湖去。二人懒洋洋地依偎在一起,说是钓鱼,谁的心思也没放在钓鱼上,颇有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
二人就这般若无其事,在烟雨湖面上互相为彼此的依仗,蓦然间消除了隔阂,似乎有了些昔日彼此相爱时情意相通的感觉。
他有时也会侧过脸吻吻,又凉又蛰,怀珠没躲,弯着唇玩弄群襟上的花纹,任他随便。
她其实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没有权利拒绝太子。身为太子手里的金丝雀,纯纯为取悦太子而生,如今她又是他的阶下囚,或痛或甜都得承受着。
但其实他也不是完全让她难受,很多时刻,他都能带她渐至佳境,二人同享乐趣。
最终怀珠还是溢出一丝轻呼,忍不住轻推,想从这一场纠缠中脱离开去,身畔男人却不轻不重地拽了下她的袖口。
怀珠攥了攥拳,顿时老实了。陆令姜不同意分开,就绝不可能分开。现在还在湖面上,她晕红地说:“殿下,钓鱼呢。”
“我知道。”他说,指腹摩挲着她青黛色的长发,如琢如磨,一阵阵从未有过的情愫冲刷她的理智,“但珠珠不喜欢吗?”
天空悲凉的阴郁天色,沾了一缕缕凝夜紫,算上不上极佳的雨景。
想起前世爱他时,从天亮等到天黑,撒娇服软做羹汤,只为他多亲近她一些。
怀珠仰起秀颈,认命地吐出一口浊气:“太子哥哥给的……自然喜欢。”
“你心里是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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