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旅者的斗篷
陆令姜阖目长眉微蹙,沉湎地覆住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那以后让我陪着你,永远不分开,让你身后一直有我,好吗?”
他合该成为她最信赖的人,而非最恐惧抵触的人。
怀珠应了,也真是奇怪,她当年追他时他高冷,现在她想走他又反过来偏执地控制着她不放,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叛军头目的遗落在外的亲女?
重生这一世,她原本打定了主意再不和他纠缠,但渐渐的,路子仿佛越走越歪,似飞到了云巅又重重摔落,最终还是和他在一块了。
这就是命……吗?
怀珠其实不太信命,如果真的有命,她就不会重生这一遭了。
这种窝囊又憋屈的感觉实在难熬,她的心思神游天际,陆令姜在外面清远雅正,衣履皇然,这般偏执的一面却为人所不知。
许信翎见她跟了陆令姜,会怎么看她,定认为她是一水性杨花女子。
陆令姜见她一阵阵失神,轻扳过她的脸蛋,温柔的磁性嗓音夹杂着一丝警告,“珠珠,不要当着我的面想别的男人。”
二人只有咫尺之距,任何走神都会被对方察觉。怀珠激灵灵一惊,鼻尖微动,低低埋头嘤咛了声,“嗯?……好。”
陆令姜的身影笼罩下来,没打算轻易放过她,匀净的呼吸裹挟了雨雾中粉质感的凉。从他眼睛里,清清楚楚看到嫉妒的颜色。
怀珠被迫扬脸凝视着。
他对她似乎有种操纵的魔力一般,轻易能占据她精神的至高点。似乎是从前她当他的侍妾久了,习惯性地服从。
但她只想了许信翎须臾,也不能吗?
他将来后宫会有许许多多嫔妃,却偏偏不公平地要求她只有一个男子。
茶。这才想起她方才喝的茶。
陆令姜几乎是正大光明地将一包粉末撒入茶盏中,当时还蕴着点笑。她以为是糖之类的没多想便喝了,谁料是合欢。
“你混蛋,欺人太甚……”
怀珠愠怒地呲了呲牙,露出两排雪白,像一只长了尖牙要咬人的疯兔。
谁允许他给她喝这种药的。
重生以来她都不大愿意亲近他,更遑论是在舟上。这种荒唐行径,让她内心无比羞赧。
奈何体内的合欢已发挥了效用,慢慢蚕食意志。最终她坚硬的态度还是软化了,依依求道:“我没想别的男人,你别多心。”
“是么。”
陆令姜冷色着,高挺的鼻梁骨轻轻贴在她鬓间,长削冰凉的手指斜斜插.入她蓬松的发髻间,松了碧玉簪,“珠珠证明给我看,心里只有我。”
许信翎一时被景色所迷,心事重重,“所以……你又决定回到他的身边了吗?”
为了多些时间陪伴怀珠,陆令姜将一些不重要的政务带至白家,闲暇时候给怀珠读佛经。
窗明几净,春日昭昭,两人相对依偎谈天说地,俨然有几分未婚夫妻的味道。
礼部接到命令,开始筹备起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相关事宜来。
黄鸢从夫君傅青那儿听闻好事,惊喜地过来询问怀珠,怀珠一笑了之。
“是真的。”
的确不是谣言,是她亲自点头的。
爱不爱陆令姜都没关系,既然所有人都盼着这桩婚事能成,她嫁就是了。
左右现在她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左右她还欠他好几桩债。
“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就答应了。”
黄鸢怔怔良久,道:“阿珠,你比之前成熟了很多。你妥协了。”
怀珠惭愧,其实白家被污蔑为叛军时,她早就和太子殿下说好了,卖给他为妇,他救白家。
如今,她不过是在支付报酬罢了。
但那又怎样,她答应委身给他已是万幸中的万幸,人不能贪图太多。
他强硬地将她桎梏起来,轻吻辗转在她的开开合合的蝴蝶骨上,道:“我可以不碰你,但你今日既答应了嫁给我,就莫要后悔,得白纸黑字地立下婚据。”
怀珠道:“凭您的权力,还用我立什么字据?”
陆令姜一深一浅的呼吸声在耳畔,透着深深的动容:“用。要你亲自保证给我。否则你随时都会后悔。还有就是,你回家之后便收拾东西,搬过来与我同住吧。”
既然他随时可以去白家接她的话。
他半天都多等不了。
怀珠疲累,不懂陆令姜前世那样潇洒浪荡的一个人,完全不把任何女人当回事,自己追慕了一辈子也没追到,为何现在死命缠着她,非她不可似的。
难道非得是得到了的东西才不值钱,唯有他踏踏实实地得到了,才会将这件东西束之高阁,再不过问。
看来以前黄鸢说的话是对的,自己唯有顺从他,他才会渐渐腻歪。看似软弱认命,实则是摆脱他最快的办法。
“嗯。”
陆令姜神色极为满足,似要将她捧上天堂去,抵着她的额头,会心对她笑。反复摩挲,反复揉捏,怎么也过不了瘾。
“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高兴。”
怀珠挣扎着想要上岸去,在热池子里泡久了肌肤都隐隐发皱。陆令姜显然把自己当成她的情郎了,扶着她的手臂上岸坐下,他则半跪在她脚下,给她擦拭水珠、穿足衣和鞋子。
怀珠揉了揉眼睛,有点恍惚,脚丫随意地蹚着水,溅起一串水花。
前世她就喜欢赤足泡在水盆里,遥遥望着不远处专心处理案牍的她,说:“太子哥哥,我洗完了,你什么时候休息啊,怀珠也伺候你安置。”
见他不答应,又说:“我的脚洗湿了,你能不能抱我回榻上啊。”
“我觉得他……行吧。”
见桌上放着许多佛家典籍,许多都是难得一见的孤本、残本,乃是太子殿下知怀珠爱读佛经,花心思为她搜罗来的。
怀珠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久便要去翰林院做女学究,参与佛经翻译的职务。
学识她自然是没问题,但每每放开佛经,总情不自禁地念起消失很久的妙尘师父,不知妙尘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不在人世。
道不同不相为谋,怀珠自然不会造反,但念起妙尘师父多年来对她的照料,数次舍命相救,心头总是难安。
怀珠明白许信翎指的是陆令姜,轻轻应了声。
“那我们呢?”许信翎酝酿了许久才出口,咬着牙,“记得,我们曾经定过婚。”
怀珠怔了怔,被他握住肩膀,身子微微后倾。她和许信翎是假装的,只为了给许母送终。两人明明一开始说好了的。
怀珠如瀑般的头发倾泻而下,衣裳也松垮了些许。他的态度不温不火,显然动了疑心。
湖面清净无人,只有断断续续的雨丝落下的涟漪,静谧而宁静。
走投无路,她只好依言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他的脸。陆令姜淡淡无澜地阖目享着,时不时给她一些回应,像先生教学生那样,学生终于有点长进了。
怀珠吸了口气,感觉血液里流淌着不一样的东西,流着清泪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你欺我,你只会欺我,凭什么给我喝那种药?”
“怕你难受,只用了微量。”
祸不单行。
梧园,黄鸢帮太子给怀珠送药的事也败露了。
怀珠早有怀疑,趁着今日清净无人,将药碗摊在一边,逼问黄鸢。若黄鸢不肯说实话,以后便再不喝药。
黄鸢心眼老实,本难经拷问,哭着说出事实:“太子殿下也是一片好心,他给你的药,都他自己费心种的。阿珠,求求,你别那么狠心……”
怀珠浮上愠色,想和黄鸢断绝关系。
陆令姜在一旁,好巧不巧,将这所有话清清楚楚地听了去。
他额角剧烈跳了跳。
他的礼物她不要。
巴巴送别人香囊……?
呵。
好样的。
第36章
跟踪
陆令姜原本平静的神色泛起丝丝波澜,深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竭力压制一瞬间涌上来的冲动。
他厌了,懒得听这些不入耳的闲话,拂袖要走。
却在此时,耳畔传来一个声音:“太子殿下,您知道有名的白小观音吗?”
“听我在朝的哥哥讲,大理寺许大人查白小观音究竟被哪位高官圈养,竟疑心到太子哥哥头上,简直中了降头。”
几人笑嘻嘻着,见晏苏荷脸色差了些,连忙补充道,“……不过太子哥哥是何人,怎会和寻常逐色之徒一般。”
晏苏荷稍有自得道:“殿下的专情我是知道的,他婚前玩得浪归浪,婚后绝不纳妾。”
说着下意识捋了捋自己妃红的长裙袖口,金流苏步摇,梨花妆,颇有些得意。
这场佛经会名为讲经,实则各路世族名媛汇集在此,说是比美大会也不为过。
眀瑟捧场道:“是啊,都知道太子哥哥只倾心苏荷你一人,羡慕死人了。我那四妹妹徒有虚名,不及你千中之一美。”
韩若真也附和:“晏姐姐是未来太子妃,身份尊贵,那种勾引男人的风尘货色如何相比。”
旁边落座的黄鸢听她们肆意贬低自己朋友,实在忍不住道:“你们凭什么说四小姐?嘴巴放干净点,混淆黑白乱指责人。”
黄鸢是黄老将军独女,从前认识白四小姐,性情相投交了个朋友,并不觉得斯人哪里水性杨花勾引男人了。
韩若真几人嘿嘿冷笑数声:“你护着她,便是跟她一类人了?你母亲也是妓子?”
这话太难听,黄鸢干巴巴憋:“你们…”她是乖乖女本不擅吵架,气得溅泪。
当下寺庙大师讲经已结束,眀瑟东张西望,见白怀珠还未前来,有些焦急,斯人信中答应得好好的却临时爽约。
眀瑟叫来了白家管事的嬷嬷:“我不管她住在何处,今日必须到。虽然她傍了个又老又丑的金主害怕丢脸,但场子备好了人也叫齐了,等着她上第一炷香,容不得她临阵退缩。”
嬷嬷犯难,亦联络不到四小姐,之前送信都是交给一个叫画娆的女侍。
又等良久见一青呢马车姗姗来迟,众人眼前一亮,想见识传说中的白小观音,不料先下来的是两鬓斑斑的白家老爷。
眀瑟顿时一呼:“爹爹,您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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