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桑知我
沈曼云想,小野其实蛮能吃的。
她接过小野的缰绳,对他点头。
“以后若有什么事,找青霓便是。”
“好。”
“雪季冷,你该穿厚些。”
“好。”
“我时常见你的宅子里有炊烟飘起,想来你已经自己会做饭了。”
“……”
“吃多些,总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
“好。”
沈曼云对他说:“燕飞光,你没叫过我的名字。”
燕飞光的长睫颤了颤,他没作声。
“对不起,是我冒犯啦。”沈曼云往后退了两步,她退回自己的宅子里。
燕飞光身上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袱,他看着沈曼云藏到门后的半个身子。
在他身前,荆棘缠绕,几乎要将他眼前的世界吞没。
他走上前两步,奋力拨开眼前的繁密枝叶。
燕飞光说:“曼云。”
“沈曼云。”他继续说。
最后两个字划下休止符:“走了。”
燕飞光转身离开,他走进永无边际、无法逃出的藤蔓深处,心甘情愿被这不断生长的植物吞没。
沈曼云听见他的声音,从门后跑出去,却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确定了一件事,燕飞光确实是离开了。
沈曼云回身躲进自己的小院中,她抹了一把面庞,神奇的是她竟然没有哭。
有的时候,悲伤惆怅到尽头,连泪水都会干涸。
暮兰看着她擦了一把干巴巴的、并不存在的眼泪。
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年岁定格在他诞生的那一日,十九岁的少年澄澈俊秀。
沈曼云在门后蹲坐下来,她所愿也未能成真,燕飞光果然还是没能和女主在一起。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还是孑然一身。
她轻轻叹气。
暮兰朝她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
他的虎口处没有厚厚的茧,还带着年轻时的白皙肤色。
时光在他身上定格,沈曼云每看他一次,就会想起他们初见时所下的那场暴雨。
谁能想到,雨后不是天晴,而是漫长的雪季呢。
沈曼云牵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时候,她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收敛。
所有的结局都在她意料之中,她不该因此悲伤。
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还有漫长的时光要过。
沈曼云对暮兰说:“没事啦。”
“嗯。”暮兰看着她温柔的眼睛应。
“但是可以请你……请你不要……”沈曼云对暮兰艰难开口。
“暮兰先生,我不想看见年轻时的他。”她说。
暮兰的身形顿了顿,他问:“不要我了吗?”
他的语气平静,内里隐藏的情绪却脆弱得如同多年前沈曼云捡回的那朵花一样。
沈曼云说:“你该是一朵花。”
暮兰摇头,他消失了,他一向听沈曼云的话。
院里的花架上,金色的小小花朵依旧在雪中盛放,它未曾畏惧严寒。
——
燕飞光是在夜里走的,他独身一人提着一盏灯,走进茫茫雪原之中。
远处,风雪肆虐,风暴渐起。
在燕飞光离开的一段时间后,沈曼云总算听到了一些好消息。
例如,原本正在逐渐恶化的乱灵风暴似乎正在慢慢恢复正常,大地上经常性出现的深坑也在逐渐减少。
雪越来越小,天气也温暖了起来,一切都在变好。
而在无妄城不远处的寂寂雪原深处,伶仃的一座屋子亮着光。
燕飞光一块砖一块砖地将这个小院的院墙重新搭建好,它勉强能抵挡雪季的风雪。
他将自己从无妄城带出的灯挂到了屋檐下。
这屋子很矮,矮到高大的他一抬头,就险些碰到了脑袋。
在挂灯的时,他的手指不正常地摆了摆,似乎在拨弄开什么碍事的东西。
燕飞光眯起眼看着缠绕着满屋的藤蔓,他被这草木影响,已经来到了分不清幻影与现实的地步。
将屋子打扫干净,燕飞光住进了厨房,这里以前就是他的住所。
他并没有离开无妄城,只是孤身一人来到了以前的家。
屋子里点着灯,他半靠在厨房里窄小的床上,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局促。
他抬眸看屋子里的灯,在他的视野里都是那不断生长的绿色藤蔓。
即便沈曼云的意识曾经来到过他的身体,她也未曾发现独属于他一人的秘密。
燕飞光眼中的世界,满是被草木缠绕的寂静野原,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疯长的藤蔓与枝叶。
从某种程度上说,植物算是异常邪恶的存在,所有生命都将被这遍布大地的绿色草木吸收。
沈曼云从始至终都没读懂燕飞光看向镜中的孤寂眼神。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躯体里还住着另一个邪恶的存在。
他与他对抗了不知多少年,这是只属于他的——孤独漫长的战争。
他分不清草木、看不见沈曼云院子里的暮兰,只是因为在他的视线里本就布满这些植物。
它们同源,便也汇入这原野的海洋中了。
燕飞光身前的草木汇作一个人影,他已经强大到能够脱离燕飞光的躯体单独存在了。
“这么多年了,你也还没屈服吗?”他问。
燕飞光看着他,安静摇头。
多年前他在镜子里对他惊鸿一瞥,只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不一样。
如今来看,燕飞光发现他早已经换上了新衣。
他没有过这样的衣服。
这件衣裳如此合衬,做工精细,连衣摆处的纹饰都绣得认真。
他后来又长了些个子,这件衣裳他已穿不上了,所以——它诞生于十年之前。
“十年前你就有化形的能力了?”燕飞光平静问他,“为何?”
“我应该没有给你提供成长的土壤。”他说,他的心防坚不可摧,无所求无所望。
与此同时——暂且称他为暮兰的他也说:
“我也好奇,从我住进你身体的那一刻起——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力量与我相抗?”
燕飞光抿唇不语,他确信自己还关着他。
“这股力量如此强大,它影响着你,也由你的身体放大,影响着所有魂族,若没有你,他们早就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了。”
“作为交换,我会回答你的问题。”暮兰低眸看他。
他年轻鲜活的面庞如此精致,而当初的少年披着旧衣,眉尾的伤疤陈旧粗粝。
燕飞光轻轻摘起了点缀在藤蔓间的一朵金色小花。
他说:“它不属于你,它属于我。”
与此同时,暮兰也开了口,他说:“燕飞光,爱与欲同源。”
他们异口同声,各自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下一瞬间,他们话音刚落,暮兰轻笑出声。
有人撞开风雪奔来,她推开燕飞光的房门,如荒原上迷失的一片雪般,落入燕飞光视线中。
沈曼云推开门,定定地看着他,轻唤了一声——
“燕飞光……”
燕飞光猛地抬头,撞上她迷茫、疼惜的视线。
她见到他时,如漂泊不知多少年的行船终于找到归港。
这是他们相识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对视。
他终于看到她眼睛那柔漫如水的光,它坚定如永不干涸的海洋,粲明如长夜炬火。
一如那幽晦的藤蔓上生长出的小小花朵,几经摧折,未曾枯萎。
于漫长的孤独中,他何尝不期盼有一人能与他并肩。
下一瞬间,燕飞光站起了身,他走上前去,拥紧了沈曼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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