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凶残 第60章

作者:巫医醉 标签: 女强 历史衍生 爽文 轻松 穿越重生

  “不必送了,好好解题比什么都重要,朕等着你们成为国家栋梁,为大宋百姓尽一份心力。”男装打扮的年少官家头也不回地踏出包厢,背朝着他们挥挥手,信步远去。

  店小二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站在门槛前对里面的几人微笑,说:“官人们想续杯,只管告诉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守候。”

  叶挺连忙过去将门关上,然后一脸的劫后余生并着天上掉馅饼的兴奋,“周兄、高兄、秦兄,今日之事是咱们此生所遇到的最大机缘,一定要抓在手里!”说着兴冲冲地从吴俞留下的笔墨纸砚中取走一份,眼神闪烁地扫过诸人的面容,“诸兄,咱们各显神通!”说着坐到自己的桌椅旁,旁若无人开始伏案奋笔疾书。

  他相信,自己在众人当中是有优势的,少时他便将古来所有算经融会贯通,几何问题,在其中不过一小类而已。

  自称从小研学算经的周宣之,也起身去取笔墨纸砚。

  高宪昌更擅长计算,而且他往日放在官学上的心思太多,现在后悔不及,拿着题目犹豫不决,尤其当见到叶兄和周兄已然沉浸在解题当中时,鬓角很快就沁出汗渍。

  再看他另一侧的秦九韶,高宪昌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秦兄与他一样还在呆呆看着试卷,看来不止自己一人感到为难,还好好好。

  秦九韶将题目摆在桌上,看似陷入思考,手中一直端着茶盏不放,小口品味着这特供大宋官家的龙园胜雪。

  一连数日,叶挺几人皆没有传来好消息,赵芫抽空关注了下,知晓几人还在东京城,便转头处理国事去了。

  出趟门,偶遇几名算术人才随手施恩不过是她每日需要处理的诸多事宜中一件不起眼的而已。

  这头康王赵构和给事中刘子羽准备出城,临行前,赵构泪眼婆娑地回头看了眼背后的东京城,希望能见到赵官家回心转意,然后身后什么也没有,赵官家忙着呢,根本没来为他送行。

  呜。赵九郎心塞。

  刘子羽见康王恋恋不舍,劝他,“殿下,早日出发,早日回京。”

  我当然知道是这个理,我这不是怕有去无回吗。赵构擦了把脸,面上丰神俊朗,心里骂骂咧咧。

  事实上,赵芫并非派他去送菜,随行的不止她拨出的御营兵马,还有一百捧日军随行护送。

  捧日军原本作为天子骑兵,本应是赵官家身边最亲近的护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派出去执行任务。奈何当今官家更青睐天武军,甚至官家还有个广为人知的天武大将军名号。

  捧日军这百人的统制官名叫刘午,身高八尺,鼻直口方,相貌威严,看起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只不过能被赵芫点出来,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挑的人。

  刘午视线从康王的后背扫过,心中想着的是官家下的暗喻。康王构若有谋逆之举,杀之。若有投敌之举,杀之。

  再怎么拖延,一行人还是出发了。

  忙了一段时间,在吴俞的提醒下,赵芫才想起叶挺四人的事,当即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既然有结果了,咱们就去看看。”

  四人数日以来一直在鼎味楼等皇宫里的那位,本来以为只要向小二说一声,就能见到那位,谁知根本没用。皇帝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几人愈发珍惜这回面圣的机会。

  高宪昌坐在凳子上,神情忐忑,他的视线时而飘向大门外,时而转到另外三人身上,终于他的身体忍不住向身旁的叶挺倾斜,“叶兄你,你解出完整的答案了吗?”

  “……”此言一出,另外几人的神色皆产生了变化,叶挺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嘴上道:“尚可,尚可。”

  高宪昌心里一紧,觉得叶挺肯定有把握,不由又问:“周兄?”

  “我亦尚可。”周宣之本来看起来不眠不休了很久,黑眼圈已经和叶挺差不多大,只是精气神并不萎靡,反而神采奕奕,信心满满。

  看来周兄也解的不错。甚至连前些日子瞧着无比颓丧的秦兄,今日打扮得也精神了不少,好像连一贯半耷拉的眼皮都睁开了,高宪昌更加紧张。难道,四人当中,只有他觉得题目太难,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完整解答吗?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他们等待的贵人终于来了。见到赵芫身影的一刻,几人快速起身,迎上前去,本打算行李,却被赵官家制止住,“繁文缛节就不必了,朕现在只想看诸位手中的答案。”

  几人不约而同地互视一眼,周宣之作了个请的手势,于是叶挺率先将一直护在怀里的答卷取出,小心翼翼地呈到少女的面前。

  赵芫接过来,看了眼,眉头微蹙,不好,写的看不懂。

  吴俞见赵芫蹙眉,凑近一看,顿时眼冒蚊香,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和符号,还绘制了各种几何图形,吴俞目光瞬间冰冷,怒斥叶挺:“你将这等东西呈给官家!?”从未见过如此乱七八糟的文章!

  叶挺无措,“这已经是重新摘抄过一遍的答案,因为过程十分繁杂,草民尽量缩减至此,但绝对不影响正确与否。”

  怪不得科举考不中,这种卷面,他是考官,直接就扔出去。吴俞神情愤愤,低声问赵芫要不要将此人赶走。在他看来,连答卷都无法写工整的人,根本没资格站在这接受官家的考核。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赵芫并没有因为卷面不工整而产生不悦,只是叫其余人也将答案呈给她。果然,拿到手后定睛一看,全都是各种数字符号。

  户部尚书被从衙门喊到鼎味楼时,满心的疑惑,官家为何将他叫到这里?

  等他进入包厢时,才发现朝中几位擅长数术同僚都坐在里头,此时对着满桌的文字埋头苦读,时不时还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见到此情此景,许翰心中第一反应就是,不好,官家查贪腐啦?!他连忙抬眼去找赵芫的身影,就见身着常服的的大宋官家正倚靠在窗户边上,翻阅着一本册子。听见他的问安,只不耐烦地摆摆手,许翰更是确认,绝对是大事!官家要彻查哪个部门哪位相公的账?他要不要想办法通知一声?

  “许相公,还不过去?”吴俞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身后的关门声轻微不可闻,许翰身体震了震,表情镇定,指着桌案问,“吴指挥使,这是怎么回事?”

  “官家前些日子偶遇几个年轻人,听闻其擅长数术,特地给他们留了道题目,这些都是他们的作答过程。”

  “……”如临大敌的许翰无语,竟是这种小事情,官家还真是少年心性,喜欢乱来啊。如此想着,他心中隐晦的重担却撒了去,大步上前,拿起一张卷子细看。半晌,忍不住‘咦’了一声,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坐至桌案旁,执笔打起草稿。

  房间边缘的地方,叶挺几人惴惴不安地望着中央繁忙的景象,不敢相信,官家竟如此郑重其事地审核他们的答案。某种玄而又玄的感受告诉他们,现在他们几人可能正站在一步登天的边缘。四人中只有高宪昌满是懊恼之色,他怎么就不能再努力些,再答得好一些?作为解题者,他很清楚自己只写出一小部分论证,恐怕要被筛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几位相公们仍旧在商讨议论个不停,赵芫合上手里的书,对角落里的几人招招手。

  高宪昌第一个起身,“官家?”

  “既然相公们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结论,你们就跟着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吧。”赵芫温和地道,说着将手中的书册递给吴俞,“收好了,这书是宝贝。”

  吴俞低头,是那名叫秦九韶的青年自己写的《数略九章》,用了九章二字,难不成这小子以为自己是和张苍一样的天才吗。

  赵芫的举动,看在其余三人眼中,显然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他们不禁悄然瞥向一如既往满脸散漫之色的秦兄,羡慕起来。有官家这句话,秦九韶的路途已是一片光明。

  虽然相公们没有现场给出答案,但他们埋头研究的举动,已经证明了这四人交上来的东西不简单。赵芫心中有了计较,带着几人前往东京城最繁华的商贸区。

  路边叫卖吆喝声、行人的议论说话声,叠加在一起组合出了充满生机的热闹非凡的市井气息。穿行在其中的年少赵官家像寻常聊天一般,对他们说,“半年前,他们脸上还挂着愁容,男女老少都背着农具菜刀,聚集在城墙下和朕说,要与京师共存亡。”

  “这都是官家您的功劳,您打退了金人,”身后的人连忙说。

  赵芫轻笑,没对这几人讲什么君与民的大道理,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商铺,问他们:“你们谁知道,东京城的粮价几何?布价几何?”

  这个问题经常要自己买菜做饭的人来说再简单不过,叶挺立刻说:“大米一千九百文每石,小麦一千两百文每石!绢两千文每匹,布一千文每匹!”

  赵官家颔首,继续问道:“河南府的粮价几何?布价几何?”

  “这……”叶挺哑然,他又不是河南府人,怎么能知道当地的粮价布价呢?

  “户部呈交的折子里写道河南府米价一千八百文,布价九百文,地价六贯,”几人已经来到了汴河旁,河道上飘着画舫,里面传出柔美动听的曲调,赵芫侧耳听着,继续说,“大名府米价两千文,布价一千文,地价九贯。江宁府米价两千文,布价七百文,地价十六贯。隆德府——”

  “不对!”几人中突然有人开口,竟是一直怯弱躲在后头的高宪昌,此时他神情怪异,高声道,“官家,几府距离甚远,而且有南有北,粮食产量不同,价格怎么可能差距如此微小。”众所周知,粮食高产则价低,粮食减产则价高。可官家口中,竟是地处最肥沃之地的江宁府粮价最高。

  “因为,粮价不由产地和多寡而定,”赵芫转身,看向这四人,“而由粮商自己制定。南北商盟,操纵着整个大宋的物价,连朝廷,也会为其掣肘。此次宋金之战,各大粮商便趁机囤积粮食,造成市面上有价无粮,引起百姓恐慌后,再高价放粮。买不起粮食的百姓为了不被饿死,只能卖地购粮,而这些地又因为百姓们着急用钱,只能压低价格,以顺利卖出。至于收购土地的人,竟还是那批操纵物价的人物。”

  “连朕都不敢想,这些人家中土地究竟有多大。”说到最后,赵官家的声音已经冷的可以掉冰碴子。土地兼并,对拥有

  权势的人来说,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一场战争,一场饥荒,甚至一场人为操纵的物价涨跌,就能夺走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土地。

  叶挺:“既然官家已经看穿了他们把戏,不如直接下令禁止哄抬粮价,一劳永逸。”

  高宪昌悄悄摇头叹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用的。秦九韶抬眼瞧了瞧赵官家,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朕正要着手解决粮价问题。”果然,赵官家终于说到了重点,她兴冲冲地对几人道,“你们精通算学,也非官场中人,没有门第之分,想必不会与某些人同流合污。”闻言,几人心跳陡然加速,果然赵官家的下一句便是,“诸位可愿为民请命,为大宋荡清奸佞?”

  为民请命、为大宋荡清奸佞!多么震撼的话,对于郁郁不得志的偏科士子来说,这句话简直不亚于天地轰鸣、震耳欲聋,激荡得几人心灵为之震颤。可想而知,几人当中定会有一人成为赵宋官家手中最坚韧最锋利最一往无前的利刃。至于那人是谁,赵芫现在还不得而知。

  只见四人皆神情动容,几乎热泪盈眶,同一时间振声,“草民愿!为民请命!为大宋荡清奸佞!”

  

第80章 治商手段

  “官家真是疯了,一国之君竟然插手商贾之事。”

  大朝会之后,官员们三三两两携手离宫,满脸福态的御史中丞黄潜善跟身边的御史大吐着不快之意。

  今日官家在朝会上,不仅提及户部要重新筛查各地商会的经营品目,整理成册上交朝廷,而且提到盐、茶、酒、矿产几项产业,有意使人清查的倾向。这不是在乱来吗,黄潜善咬着牙说,“官家不知这些产业多为上官私产,如果没有咱们这些人苦心经营,她坐在皇宫里,哪能喝的到五两金子才能买到一块的茶。”

  “官家这是缺钱打仗了。”殿中御史王时雍摸着胡子,推测道。

  “哼。”黄潜善不忿,身体朝对方倾斜,声音微不可闻,“蛮夷无非就是想要利益,给岁币不就能解决。非要和金人打仗,穷兵黩武!意气用事!还不许人反对。我看她为了打仗,日后还有得折腾大家。”

  听见上司议论这个,王时雍连忙制止,手指暗暗指向身后。

  两人身后,正跟随着其他的殿中御史,此时都茫然地望着会过头来的二人,看来是没听见黄中丞的逆反言论的。不过他们显然听见二人牵头的对话,殿中御史徐司朗快走几步,上前来,加入两人的对话,姿态恭敬极了,“两位相公,我从地方上来的时间不长,对国家大局的了解甚少。方才两位相公说盐茶等产业属于上官私产,竟是如此吗?下官不明白,这几项本来该由官府经营啊。”

  徐司朗此人,是官家在兴仁府阵前登基时,提拔到身边的御史,黄潜善调查过此人,阿谀奉承之辈,只不过在赵官家登基时站对了队伍而已。他揣起双手,不咸不淡地嘲道:“官府经营,不就是上官们的私产吗。若没有上官们派专人看顾,这些产业哪里能赚得到这么多银钱。当年太上皇帝的吃穿用度,奢靡无比,哪个是皇室私库能供养得起的?可都得靠朱勔、蔡公相这些个上官经营有道,才能勉强维持住。”

  “黄相公言之有理!”徐司朗连连点头,从表情上看,他是很赞同这番言论的,紧接着便露出了愤慨之色,“那官家现在想查手经营之事,岂不是卸磨杀驴,抢夺官员私产。真是太不应当了!明日小朝会,我定要上折子劝说官家!”

  见他如此愤然,黄潜善脸上的疏远收起几分,颇有些关切地说:“此事你不要冲动而行,我等需要先和诸位相公通气,商讨出个应对之策,再拿到朝廷上讨论。”

  说到底,本就是朝廷官营,国有资产,被某些人霸占为私产罢了。徐司朗脸上依旧愤愤不平,口中唯唯诺诺,心里则冷笑连连。他作为坚定不移的保皇党,可不会和这群蠢货一样,将当今官家看作和太上道君皇帝一样昏聩愚蠢的人。

  倒不是他徐司朗有多正直不阿,而是亲身经历过兴仁府红袍加身、阵前登基之夜,明白当今官家是个手段不得了的皇帝。用独断乾坤、心狠手辣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他深信与赵芫作对的人,下场绝对不会比那日被迫撞死在兴仁府府衙大门柱子上的官员强多少。

  于是黄潜善、王时雍等人在下朝后说了哪些话,见了哪些官员,最后都被徐司朗写成了秘密奏折,呈送给了赵官家。

  “黄潜善说要找大臣一起通气?”

  “是,下臣亲耳所闻!”

  少年官家看完折子,合在手里把玩一样敲着手心,不发一语,徐司朗悄悄抬眼,那道朱红的身影半边隐没在烛火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忽然,烛火晃动,官家温和的嗓音复而响起:“此事朕心中有数了,你继续跟在御史中丞的身边,为朕查探他在宫内外的党朋究竟有哪些人。”

  官家不打算阻止黄潜善的阴谋吗?徐司朗不解,如果黄潜善成功联合群臣,对官家未来的计划肯定会产生极大的阻力。

  徐司朗带着满腹为君分忧的沉重心情退了出去。

  欲要让其亡,必先令其狂。不给这群从徽宗时留下来的老臣们作妖的机会,她又怎么能翦除掉中枢当中生长得不合适的那部分。

  整个大宋经商的风气从上至下,所有官员家中都在做生意,这个体系太庞大,想一下子切断是行不通的。

  但赵芫必须给这群人上一把锁,该碰的不该碰的,要划清界限。越界者,死。

  这个界限,就是大宋律例。侵吞国家资产,在宋太祖时期的宋律中,便是无可争议的死罪。朝廷产业、兵丁、税收,都属于国家财产。

  倒不是赵芫急功近利,想将百年来所有赵官家没能解决的弊端自己刚刚登基就彻底解决掉,而是北面抗金等不及徐徐图之或连根拔起。

  只能杀鸡儆猴,尽量收回一部分的国有产业,先用于支援抗战。

  赵芫面无表情地低声自语,“刘光世啊刘光世,你可千万不要令朕失望。”做不到将功抵过,就只能当被杀的公鸡。

  “吴俞,高宪昌几人到了何处?”

  守在殿内毫无存在感的殿前司都指挥使突然有了存在感,“高宪昌,周宣之,叶挺已经分别到达北面商盟和南面商盟的总部所在,化身粮商开始做事了。”

  “嗯。”知道这几人的行事顺利,赵芫也就放心了。官员经商不择手段,可以用律法钳制住,但民间商会里的苟且,却还得从民间着手解决。这件事急不得,慢慢来,迟早一个一个都给她好好做人。

  赵官家坐在烛火下,继续批阅每日从全国各地呈上来的奏折。

  吴俞沉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当值。只不过时而瞥向上首的官家时,会忍不住想,官家登基以后,变得沉稳了,往日的什么事都用拳头解决的武德帝姬如今也会收敛锋芒,以手段治手段。

  仿佛曾经游离在游戏规则之外的人,突然领悟,并加入了这场以国家为棋盘的看不见血的游戏。

  一种无言的惊惧悄然在这位陪伴了赵芫十年之久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心头浮现,他垂下眼,姿态更加恭敬。

  十一月二十日,江宁府,扬州城。

  扮作粮商的高宪昌通过打点,得知了南方商会的副会长焦宗文要去百花园私会红颜知己,于是准备好行头,带上家丁大摇大摆地进了遍地是美人的江南园林里头。

  这里面的派头和普通的青楼不一样,老鸨丝毫不显谄媚,只问来人想见哪位佳人,她便领路前往,若没有想见的佳人,也能在园林中参加诗会酒会,偶遇多才多艺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