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医醉
瞧这里的架势,恐怕比东京城里的青楼还要讲究。不过高宪昌来此带着目的,没有心思和佳人相会,他高昂着下巴,身边家仆帮忙当嘴替,道:“自然是云梦娘子。”
老鸨见两人的打扮低调奢华,没有怀疑他们的身价,合掌微笑:“客人来的恰是时候,云梦娘子就在水榭中与众人填词作赋。”
云梦娘子正是焦宗文的红颜知己,高宪昌眼睛一亮,叫老鸨速速领两人过去。
而水榭当中,倒也没有许多人,只寥寥五六人分坐在矮桌后,几名素衣凤钗的女子陪在左右,时而读书,时而弹奏,画面唯美引人入胜,不知情的人见了,丝毫不会以为这里是青楼楚馆。高宪昌多看了这副画面几眼,心里对焦宗文此人产生了大略的印象。
好色贪美,但极度爱惜脸面。即使找青楼名妓,也要找像柳如是般的好女子。
高宪昌落座,众人见他面生,问他哪里人。这便在打探家世了,他将用于伪装的身份托出,从西南县城来的粮商,想在江宁府做笔大生意,将粮食倒卖至西北边境,西北战事打到如今,粮食在那里肯定供不应求。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其中一名黄衣粉面的女子更是特地看了眼她身边的男人,娇笑说:“那你可来对了地方,这里有位大人物,就可以做主扬州的粮食卖不卖你。”
见高宪昌满头雾水的表情,焦宗文志得意满,觉得在红颜知己出了风头,主动问高宪昌想买多少粮食。
高宪昌连忙起身作揖,神情尊敬:“若有一万斤,便收一万斤,若有十万斤,就收十万斤。多多益善。”
嚯,哪来的粮商,这么大的口气,焦宗文确认自己没听说过此人,沉吟起来。
高宪昌匆忙起身,走到那桌前,前倾身体低声说:“我家在西南虽只做小生意,但这回来扬州,却肩负了宗族振兴的重任,族中叔伯交代,务必办成这趟生意。这也关乎了我的前程,兄台如果能助我一臂之力,弟弟永远不会忘记的。”
焦宗文还是没有应答,只叫云梦娘子给他斟酒。
高宪昌目光瞥向温柔多情的黄衣美人,姿态自然地装作观看二人面前填好的词曲,运用起他这些年投入在官学上的努力结果,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满脸惊为天人,极有水平地吹捧了一番,引得云梦娘子心花怒放时,仿佛恰好想起什么事情般,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放在了两人桌子上,一颗硕大无比的光彩四溢的珍珠赫然展现在众人眼中。
云梦娘子红唇微张,讶异地问:“这是……”
“先前四处跑商,无意间从外族人那里收到了这颗难得一见的北珠。本想留着自用,但今天突然见到云梦娘子填的词,哪还能留下,唯有交给您,才不负北珠之光芒。”实际上,北珠本就是为了焦宗文的红颜知己准备的,但高宪昌自然不会直说,反而将这场贿赂描述成了美好的意外。
“宗文……”云梦娘子为难地看向焦宗文,目光带着隐隐期待。
北珠,尤其是如此成色大小的北珠,在江南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自从金人起兵反辽,后又侵宋,南北的北珠生意几乎断绝。如果她能拥有这颗北珠,在整个江南就是独一份的。更别说,得到珠子的过程如此风雅,往后数年内自己恐怕都会成为别人争相赞美的才女。未尝不能和名满天下的才女柳如是争一争。
显然红颜知己的威力,对焦宗文来说,比直接给他送钱还来得有用,对高宪昌的态度当即松缓不少,提点他明日去焦府详谈,至于今晚和他们一道吃酒填词,以文交友。
论文采,高宪昌比焦宗文这样实打实的商人不知高多少,自然又在诗词歌赋上惊艳到了对方,两人酒过三巡,已然称兄道弟起来。
翌日,高宪昌携礼上门,焦宗文热情接待,不仅和他谈好了第一笔米粮生意,还承诺只要高兄弟生意做得长久,日后就引荐他加入扬州商会,正式成为扬州粮商的一份子。
至此,高宪昌终于放下了高悬的心,官家交给他的任务,已经达成了初步的目标。
同一时间,沿海通州城,叶挺接触到海商会盟。河北东路大名府,周宣之接洽北方商会。
第81章 西北乱起
十一月底的西北,夜里温度急剧下降,天空忽而飘起雪花,将宪州城外的满地的尸首一点一点掩盖。
萧裕带着金人士兵将割下叛乱者的首级,在城墙上挂满。
其实照他的意思,应当将城中还存活的汉人全部杀掉,这样就可以震慑久攻不下的太原城,以及神出鬼没的义军。但自从一个叫丽琼的汉人军师被四太子从上京快马加鞭送过来,不知和宗望太子秘密说了什么话,竟然对其大加信任。
此次宪州城联合义军兵变,本该屠城,丽琼以屠城会使太原城军民恐惧,说什么应该使用怀柔政策,否则会激起其余城池百姓的抵抗之情。害他还要忍受这些低贱汉人消耗城中粮食。
完颜宗望坐在府衙中,询问如今的军师丽琼,“我们的粮食不够用了,宋国西北的粮仓在哪些州城?”
丽琼本是随二圣一起北狩的宋官,转投金人朝廷。朝廷对宗望在西北取得的战果很不满意,完颜兀术便紧急送来宋臣助宗望攻城,汉人官员总是比金人更加了解大宋的,他恭敬万分地说:“大宋在西北最大的粮仓就在太原城中。”
“太原城城防坚固,攻之不下该如何?”金军在西北的掠夺范围只在太原城以北,还要防范燕云西京和朔州的偷袭,现在最要紧的是有粮食过冬,否则别说继续围困太原府,大军恐怕不得不打道回府。
丽琼努力思考,终于想到办法,谄媚献计:“如今之计,二太子殿下唯有转向永兴军路,攻打刘光世镇守的绥德城。绥德常年戍边与西夏打仗,也存有大量的粮食。”
“而且您不知道,刘光世那厮就是个混子,根本没有什么打仗的本领,如果从他这里突破,或许可以将整个大宋的西北边境纳入囊中,以永兴军路为切口,进攻京西北路,进而进入京畿路,到时候大宋上下必然惶恐万分,宋廷里懦弱者甚多,肯定会主张向您赔款、赔粮、割地,以祈求您的退兵。”
后面的无需丽琼继续说下去,到那时,主动权便掌握大金手里。无非是重复第一次金军南下的盛况。
完颜宗望数月以来的抑郁顿时一扫而空,如果没有丽琼这个汉奸,他还真没想起来刘光世此人。他哈哈大笑,毫不拖泥带水,即刻拔营,金军骑兵连夜涉雪面朝永兴军路而下。
另一头,好巧不巧的赵构带着御营和捧日军数百人马,日夜兼程终于赶在十二月前抵达绥德。镇守在这里的刘光世乍然听闻康王领禁军数百人而来,不由满头雾水,出城相迎。
赵构一路上屁股都被颠烂了,真是一刻也不想耽搁,见到刘光世的第一面就说,“宣承使刘光世,有人参你胆大包天公器私用,此事可是真的?”
原本乐呵呵满脸笑容的刘光世瞬时脸色发黑,“康王殿下冤枉臣了,是谁在后头胡乱编排?臣在西北呕心沥血、为国尽忠,天地可鉴!”
“是谁参的你,等你回京后自然就知道。”赵构的屁股很疼,坐在马背上调整了下姿势,见刘光世的小眼睛寒芒四射地盯着他和他带来的人马,居然敢给他甩脸子,心情更加差劲,“快点速速交接绥德军务,随我回京去。”呵呵,就是他亲自参的刘光世,以为他傻吗,会在这里自爆?
居然二话不说就要问罪,刘光世眼皮直跳,这种情况可不能随他去,当即以天冷路滑,以及康王一行人长途跋涉疲惫不堪为藉口,请他们入城先休整几日。待将康王拖延在这里,他刘光世捎人打听朝廷那边的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刚刚来不及阻止康王问罪的刘子羽连忙应下,对赵构使劲眨眼,劝他:“康王殿下,您一路走来未曾歇息,恐怕身体受不住,何不休息两日再启程。”您难道忘了,官家令咱们来西北,可不止要带回刘光世,还有调查之责。
赵构:“……”他就是想逃避调查的过程,先把刘光世诓回京,以后谁爱来西北查案谁来,和他赵构无关。
但刘光世百般推脱,甚至拿出了西夏军随时会入宋劫掠一旦他贸然离去,引得边关百姓遭殃天子震怒来说事,赵构只能听从刘子羽的建议留下来。实在是怕啊,呆在绥德,他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可眼看走不了,一行几百人入驻绥德,赵构躲在府衙中不出来,刘子羽倒是承担了调查刘光世的责任,入驻之后四处暗中调查刘光世和西北铸钱监的联系、以及刘光世的军队情况。
刘光世虽派人严密监视,但坏就坏在绥德是他的地盘,所有勾当几乎放在明面上,根本毫无掩饰。只需要在城中转几圈,就能得知其在此的所有作为。
果然如同皇城司的情报里呈包的一样,刘光世将军队私用,当成了家仆为其商业牟利,甚至最近一次‘打退’西夏人,用的不是弓刀,而是铜钱。两个月前,有人从西北铸钱监运送一批铜钱来绥德,便是用在了贿赂西夏将领上。证据确凿。
刘子羽带着人在城中到处瞎逛,当然被盯梢的人汇报给了刘光世,刘光世老谋深算,一眼就看出端倪,这是上面铁了心要办他,新皇上任三把火,终于烧到他刘光世的头上来了。
“大将军,不如将他们……”他身边的军师做了个手刀的姿势。
刘光世怒目圆瞪,将人踹倒,“你想害死本大将军?”那可是硕果仅存的亲王,将他嘎了,是嫌弃朝廷办他的声音不够统一吗?如今朝廷中是个什么风向还未可知,不一定会要了他的命,可康王挂了,就成铁打的必死之路。
“还,还有另一个办法,”军师连滚带爬回来。“若西夏人大举进攻,西北唯有大将军可以抵挡,朝廷不得不依靠您,届时一切迎刃而解。”
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刘光世摸着胡子,小眼睛精光四射,吩咐道:“也到了西夏一年一度南下掠夺物资的时间了,你派人去通知仁多,银川城送给他了。”
十二月五日,西夏左厢神勇军骤然南下,嗣武寨、银川城先后被破,城中百姓悉数被屠杀。消息传回中枢,引起群情激愤,要求加大对西北边防的力量,并给予西夏痛击。
但紧接着,几乎前后脚的时间,西北再次传来另一个引起朝野震动的消息,完颜宗望大军忽然出现在黄河北部,占据吴堡,正在渡河,剑指绥德城。
西夏、金人同时夹击永兴军路,这是个绝对坏透了的消息。
朝堂上,百官齐聚,讨论该如何应对金人和西夏的联合进攻。有人说:“此次进攻,显然是两国提前布局好的阴谋,我们大军兵力都用于布防河东路、河北中路、西路,完颜宗望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故意绕开大军防守点,联合西夏人出其不意袭击永兴军路!”
“西北军左右遭袭,若救援不及,完颜宗望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届时东京之困就会重演。”
“官家,必须立刻将河北路和京西北路兵力调至西北,全力防守金人和西夏的进攻啊!”
“不行,如此河北防御出现空挡,金人若杀回马枪,太原诸城就会陷入失守的危险。”
“大军皆在河北,不动河北军力,如何抵抗两国夹击?”
“河北失地随时可以夺回,京师才是重中之重!当日就是因为各地兵马固守城池,放任金军长驱直入,才导致东京城被困。”
“还有各路厢军也应该调动起来,保卫京师!”
“……”
朝堂上众人七嘴八舌,吵作一团。赵芫坐在上方,被这群乱糟糟的声音吵得不耐烦,金军只不过突袭了一个吴堡,在渡黄河而已,还没能怎么样,坐在中枢的大臣就乱了阵脚。这是得了恐金症。
赵芫敲敲扶手,出声打断了已经跑题的议事过程,“诸位相公,朕想问你们个问题。”
最高领导开口说话,纷乱终于停止。
赵芫:“金军如今在西北总共占据了多少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张叔夜上前拱手答道:“完颜宗望所率领金西路军自年初南下,一共所占城池包括西京路奉圣、云内、东胜、宁边、武州,河北东路丰州、府州、兰州、宪州、忻州、石州。其中石州与黄河相接,吴堡正在黄河边上。”
赵芫:“燕云西京路,本就未曾完全交接给大宋,暂且不算在内。”
张叔夜:“那便只有河北东路六洲,以及小股骑兵骚扰的河北西路、河东路。”
赵芫:“太原府可曾失守?”
“未曾失守。”
“隆德府可曾失守?”
“未曾失守。”
“绥德府可曾失守?”
“未曾失守。”
赵芫重重拍击座椅扶手,声响在安静的大殿内显得极为刺耳,“那诸位为何慌张至此?”金人不过使出一点小伎俩,就能让坐在京师的你们自乱阵脚!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军又打到东京城城门下了。
懦夫!
上首的年少官家虽没骂出这两个字,它却已于无形中重重砸向众人。刚刚吵得不可开交的人顿感面皮发涨,无地自容,当中还有想为自己开脱的,比如方才叫嚣的声音最大的殿中御史王时雍,勉力为自己挽尊:“康王殿下就在绥德,若被金军捉走,对我大宋军心的打击无可估量啊。”
想到被一锅端的皇室,众人面色变化,人心浮动不定,这还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赵芫视线在众人的面容上扫过,空气逐渐凝滞,除了李纲等坚决的主战派官员,其他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很焦虑’‘没信心’。对金人的恐惧,已经深入到许多人的骨髓当中。
第82章 御驾亲征
十二月九日,西北战报传来的第二日,群臣还在人心惶惶当中的时候,赵芫宣布,任命韩离素为参政知事(副相)兼刑部尚书,命令镇守河间府的宗泽立即回京并任命其为东京留守。
而赵官家本人,即刻御驾亲征。
韩离素是她信任的人,宗泽则是由文转武的坚定主战派老臣,将东京城留给他们镇守,可以保证后方的稳定。
赵官家这么一出,简直惊掉群臣的下巴,除了开国皇帝,哪个官家会跑出去御驾亲征?
可赵官家的政令已经发出来,说明三省相公已同意这个决策,百官唯有听从的份儿。一时间,不少对二圣北狩有严重阴影的官员直接病倒在家,仿佛赵芫此去就是羊入虎口,给完颜宗望送菜的。
不论百官如何忧心忡忡,十万禁军依然在赵芫的命令下,一日间集结出发。
官员们在万胜门外送行,眼睁睁看着赵官家打马率先冲在最前方,一骑绝尘,不见了踪影,只能看到大军当中的代表大宋皇帝的数面三旓龙纛、以及赵芫独有的军旗烈火朱雀旗在寒风中烈烈翻飞、飞速远去。
十二月的西北,彻底进入了严寒的雪季,草木枯萎,水面结冰,人在野外生火都很困难。这样的天气,是不适合军队出征的,尤其对于生活在温暖地带的宋军来说。但对金人来说,天寒地冻,反而更令他们熟稔,战力比在酷暑时更强悍。
女真人本就从白山黑水中而来,糟糕的气候造就了其凶悍无比的战斗能力,茹毛饮血、猛虎下山,不外于此。
为了兵贵神速,以奇袭进攻宋军镇守的绥德城,完颜宗望下令三日内十五万大军强渡黄河。现在正值黄河水位最低,水面结冰,骑兵可以直接踏冰过河,对不擅水性的金人来说简直犹如天助。
由于刘光世的疏忽,金军连续几日渡河,他竟毫无察觉,直到大批金军在黄河西岸集结列阵,才惊惶发现远在太原府的金军竟然不知何时渡过黄河来到了永兴军路。只能慌忙召集军队,列阵严阵以待。然而他手下的大批人马都被派出去经商,此时能集结到的不过留守宋军的三分之一,另三分之一在各大边城驻守。
绥德城中的军队紧急调动,如何瞒得过刘子羽,立刻召集数百禁军,将康王保护起来,而他独自上城头向外望去,目之所及,瞬间令他瞳孔收缩,心神震颤。无数铁蹄踩踏在地面发出仿若雷霆轰鸣之声,只见远方疾驰而来的异族骑兵如同庞大的乌云,速度极其迅速向己方倾轧而来。
金人,兵临绥德城了!
刘光世在城头亦看到了金军的来势汹汹,到底历经多年西北战场的人,便是呆子也能积累出战斗经验,此刻立即下令据守城池。
一辆超速的巨型卡车迎面撞过来,傻子也知道不能直接往它面前冲。因此刘光世的据守命令,确实保住了绥德城。金军即便有十五万之众,但想要攻城,也只能排除部分先锋部队进攻城墙城门。
一连数日,绥德城的城墙和城门都在发出艰难的轰鸣声,叫嚣声,厮杀声日夜不停。
城内,刘子羽本以为刘光世现在必定严阵以待,时刻预备与金人大战,毕竟他和数百禁军就是这么打算的。然而当其来到刘光世的将军府时,竟发现里头居然正在笙歌曼舞、饮酒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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