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凶残 第87章

作者:巫医醉 标签: 女强 历史衍生 爽文 轻松 穿越重生

  却见这一路上没怎么管事的赵官家忽然起身,掀开帘子往外走,吴太尉立刻牵了马来,就好像一直在准备着似的,张俊连忙跟上。

  张俊听见的,赵芫自然也能听见。

  前头,老管事见田师中出现,浑身的酒意早就散了个干净,哆嗦着自打嘴巴。

  可田师中是要来处理掉麻烦的,当然不肯轻饶他,当即下令将此人押下去审问。

  “慢着。”

  后头忽然有马蹄声过来,说话的是来人里的一名身穿锦衣的白面青年,他身侧的骏马上坐了位少年人,此时严肃地看向他们。

  田师中原本笔挺的腰瞬间软趴,连忙将位置让开,低声向少年说:“郎君,此人身为管事,竟肆意醉酒,咱们商队纪律严明,往日从不许玩忽职守。我正准备严厉惩治此贼。”

  “我刚刚,听见有人喊劳民伤财什么的,是你在喊?”赵芫打马到前头,问已被押下马来的老管事。

  少年打扮的赵芫披着厚实的氅衣,无害的很。

  不待老管事狡辩,吴俞已经厉声警告:“老实回话!”

  眼看这衣着华贵的两人身后多出一张黑脸来,正阴森森的用充斥杀意的眼睛瞪视他,老管事认出来是张俊,顿时垂下了头,老老实实地说,“靖康年间,金人打过来,官家征役夫来邢州修官道运粮,我本家的大侄没钱免除徭役,带着水粮一句跋涉,在这里啃着家里带的干粮修路。后来这条路修着修着,大侄和那些同乡一个都没能回家。”

  话至此,老管事激动的昂起脑袋,怒视赵芫:“这不是劳民伤财?打仗要修路,不打仗也要修路,没钱免除徭役的人不能在家务农做买卖,你叫我们怎么活下去!”

  “如今可是宣武年!当今官家文成武德,收服燕云,功在千秋,哪容得你在这污蔑!”一旁的田师中急的跳脚,可又不能堵着老管事的嘴,心里怒骂老家伙不知眼前人的身份!竟敢冒犯圣人,带累他田师中!

  

第117章 徭役(过渡)

  田师中一声怒喝,叱的老管事又垂下了脑袋,不再分辨,脸上恐惧与不忿之色交加,更恨极了上头的大官人们。

  “自古以来,百姓服徭役或为公事或为大员私事,却从没有拿过一分劳苦钱,连饭食也要自备。”

  此时,却是赵芫下来了马背。

  精致的靴子停在老管事下垂的视线当中,少年人清脆的声音温和地对他说:“老人家,不妨与我一同去问问正在服徭役的人,是不是如今仍要自备食粮做白工。”

  老管事抬起眼皮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人,又是个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的公子哥,心里早已失望透顶,知晓今日在大官人那留了案底,管事是做不下去了,不如走的痛快些,于是不忿道:“既然如此,郎君随我过去问个清楚明白。”

  风雪初歇,路旁休息的役夫们热火朝天的又干起了活儿来。

  主路上停下的车队,早有人注意到。现在车队里有人朝这里来,最外侧的几个役夫拦住了他们,问来人做什么的。老管事想不到修路的役夫对来人京是如此警惕的态度,照常理来说,每日服苦役的人早该麻木不仁了。

  倒是来到近前的赵芫主动开口问道:“我见一路上好些地方都在修路,怎么天寒地冻也许不休息吗?是不是监管的官员为了政绩,不顾百姓生死,强令大家干活?”

  “嚯,可不敢乱说!”被问话的役夫顿时露出惊诧紧张的神色,身旁的役夫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起来,“这几日日头好,咱们赶紧把这段路修完就能休息了,过些日子等下了雪想修也修不了。”

  “这段路修完能拿完工的工钱呢!”

  “是啊,虽说每日有粥喝,可哪能比得上拿了工钱回家快活。”

  “这么说,服徭役者,现在不需要自备食粮,还有工钱可拿?”赵芫笑道。

  役夫们乐呵呵的,“朝廷发行的工事报都说了,从宣武年开始,徭役者不必自备食粮,官府发放每日水粮,工事完工后按照市价发放工钱。要不是入冬了,咱们还吵着想多修几段路呢!”

  听完役夫们的话,老管事涨红了脸,他从不知原来徭役法已经改了,原来,报纸上连这个也刊登。报纸竟真的有用。

  走这么一遭,解决了老管事的抱怨,更重要的是,赵芫看到了她想看的东西——新政产生的正向效果。

  繁重的徭役和赋税在古代王朝中,一直是上层和下层之间不可调和的主要矛盾,国家机器要维持运转,必须征收赋税和徭役,而其中的度,几千年来不断在更正,又不断因上层腐败而崩坏。

  赵芫根据史书详细研究过这个问题,发现自夏商周始,就开始实行‘什一税’,也就是十里抽一,听起来还算可以,后世的王朝大多也都沿袭这一制度,但往往随着时代的发展,生产力提高,赋税的形式和种类也越来越复杂。

  单从西周这个老祖宗身上去看,就已经发展出了九种赋税形式,田赋、人头税、商税、货税。土地这一周天子的个人财产的被按照相应的规章制度分配给庶民使用,最肥沃的土地分给七口之家,中等肥沃的非给六口之家,次等肥沃的非给五口之家。而田赋的税率高低正是根据土地的肥沃程度来征收的,肥沃的缴纳更多的税,贫瘠的缴纳较少的税。

  分到最肥沃土地的七口之家必须出三个劳动力为统治者服务,也就是服徭役,六口之家二人,五口之家一人。这是最初的按照田亩数量和肥沃程度分配土地、按照人口和土地分配徭役的赋税制度。

  从吃饱肚子的角度来看,这个赋税制度还挺合理的。可周王室很快腐朽衰落,诸侯群起,土地逐渐被私有化。赋税制度于是也随着诸侯的个人心意而改变,虽仍按照‘履亩而税’、‘相地而衰征’(按照土地的多少和好坏征收差额赋税),但征收的税率却不再依照‘十里抽一’的规矩,而是出现了‘十分之三’、‘十分之二’、‘十分之一’的区分。随后商鞅变法使得农民们拥有了自己的私人土地财产,进一步确立了土地私有化的制度。但是从私有化的这一刻开始,问题就来了。

  阶级的天然不平等性,带来了百分百的权势不平等,拥有权势的人可以用无数种合法的手段从更低阶级的人手里剥夺他们的生产资料、资源。

  一个农业国,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什么呢?

  土地,唯有土地。

  土地私有化、可交易化,不可避免的带来了土地兼并这个千古难题。一旦王朝腐败,统治者胡乱征收不合理的赋税徭役,百姓缴纳了过高的赋税后无法吃饱肚子,就只能拿土地抵押借贷,最终结果大多会失去土地,有钱的贵族和商人则合法的顺利兼并了农民土地。失去了土地的百姓沦为佃农,全家老小生死都掌握在地主的手中。

  这个时候,大量的吃不饱饭又饱受阶级欺压的农民会揭竿而起。新的轮回便又开始了。

  说实话,穿越人士赵芫当然知道怎么彻底解决这个毛病,消灭阶级和私有制,就是最终的解决办法。可即使在未来,末世之前,‘理想’也只达成了初级程度,尚在曲线的摸索之中。

  现在去除不合理的苛捐杂税,以及徭役改制,已是能做到的最优解。

  置身于历史之洪流当中,赵芫她也只是个人,而非神。

  一个人,是无法改变历史的。唯有一群人、成千上万人、同道同志之人齐心协力,才能迸发奇迹的火花。

  好在,虽不能逆天改命直接进化到未来社会,可身处北宋末年,这条件,抗金保家还是没问题的。谁叫北宋最大的缺陷就是皇帝呢。只需换个敢抗金的皇帝,什么都好说。

  田师中本想让人将老管事拿下,被赶来的张俊一脚踹了屁股蹲,顿时露出满脸的委屈神色,“哎哟,老大,您踹我做甚?这老不死的冒犯郎君,我正准备帮郎君出气!”

  “蠢货!”闻言张俊差点将白眼翻上天去,自己过去瞎了眼才重用了如此愚笨的人啊,干脆越过田师中,派人给老管事送了银子,只说是听闻他家中不幸,多给的工钱叫他寄给侄儿的家中去花用的。

  老管事拿了银两,于是更加羞愧恭敬。

  张俊背着手慢悠悠往回走,心中思忖,待日后时机恰当之时,叫人将今天的事写作美谈传扬天下,才算此事完美了结。官家既是仁君圣君,我张俊当然也是个贤臣。

  回到车里,赵芫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吴俞见官家不说话,以为她因为今日之事心情不虞,低声劝道:“官家,百姓无知者众,不知兴修官道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又不知您已革新了律令,如此愚人的抱怨实在不值得坏了心情。”

  “朕怎会因为有人抱怨就置气,”赵芫掀了掀眼帘,睨了眼车前的这位殿前司都指挥使,“如果朕走到哪里都看不见抱怨,才应该生气。那说明朕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真实,朕被架空了。”

  无论是什么生活条件,都会有抱怨存在,贫穷者会抱怨,富有者也会抱怨,这是人性。

  闻言,吴俞忍不住浑身一颤,先前他从未想过这一点,手脚莫名发凉。官家所思之深远,远超常人。

  她,真的长大了。

  成长到了身边人需要仰头才能看清的程度。

  爱戴与亲近之外,敬畏无声无息的从吴俞的心底攀爬而出,恭恭敬敬地垂眸拱手,喟叹:“官家圣明。”

  “这有什么圣明的,轻易想想就能明白的道理。”赵芫倒是未曾察觉到吴俞的心情,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了,转而问起军情,“北面可曾有消息传回来?”

  “并无新的消息传来,”吴俞立刻答道,“但前日的军报里说完颜宗辅与完颜兀术带兵已经抵达丰州,想必很快就会到达西夏边境。”

  “金国要攻打西夏了。”吴俞断定。

  “如若西夏向我国求援,我们是否该出兵支援?”

  车厢外寒风呼啸,车厢内静谧深沉。赵芫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茶几,杏眼微微眯起,“你说,一个国家损失了几十万的精锐战力,为什么还会急于出兵攻打他国?它的内部没有反对的声音吗?”

  吴俞微微蹙眉,沉思,“按理说,一定有的。”

  “而且,女真人从白山黑水中而来,人数才多少?就算战死的三十万人里头只五万女真人,他也该伤筋动骨了才对。”赵芫敲击茶几的频率越来越快,眼中光华流转,亮得惊人,“我要亲眼去确认完颜氏的皇位,是不是坐的稳稳当当。”

  要知道,金国建立至今才第十个年头,而金吞并辽的疆土至今还不足五年。

  它强时,无可匹敌,但它弱时,恐怕只需要孩童的一根手指头,轻轻一推之力,就能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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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皑皑的冰天雪地上,数十匹骏马急速奔驰而来。

  上京城楼上的守军定睛望去,只见那数十匹骏马当中遥遥挥舞起一面鹅黄旗帜。

  守城的女真将领立刻下令打开城门。

  数十匹骏马丝毫不停顿冲入城门,一路疾驰入贤王府邸。

  完颜兀术跳下马来,府中等候的猛安亲信闻声赶来,“四太子!”

  完颜兀术掀开披风扔在一旁,接过下属递来的酒壶仰脖子灌了一桶,“上京情形如何?”

  亲信猛安说:“陛下将大批猛安派往西夏边境,如今京师内看似守备森严,实则空虚。”

  “我回来的消息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是,城楼守卫是咱们的人,绝对安全。”

  

第118章 金国政变

  “年关将近,今年的上京城比之去年还要热闹一些,这都是陛下的治世之功。”熙熙攘攘的金国上京街头,一行勋贵装束的人缓缓走来,走在最中央的络腮胡壮汉笑眯眯地欣赏着周围的景象,感慨万千。

  正是当今金国皇帝的长子完颜宗磐,此时瞧着这繁华的大金国都城,他就如在瞧自己的天下,怎么瞧怎么高兴。

  只有一点他不高兴,嘴角下弯说道:“陛下仁德宽厚,登基至今屡屡提拔封赏众人,甚至给我的堂兄弟们一一册封了王爵,却是忘记了我们这些个亲生的。我如今见了堂兄弟也得称声大王,真是不爽快。”

  一名身披狐裘腰悬玉带的俊逸青年随行在他身旁,闻言莞尔一笑:“岳父不必不爽快,陛下迟迟不册封您,正是个好消息。”

  “哦?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宗磐粗狂的眉毛飞起,奇道。长久以来,他对康文菽这个女婿的好感度不断飙升,因为朝堂上有康文菽相助时,对家往往占不到上风,令他产生了某种隐晦的强烈的对朝堂的掌控感,其中滋味快乐无穷。

  康文菽竟然说陛下不册封他王位是件好事,说明此事定然另有门道,宗磐目光不由期待起来。

  青年悠然拢了拢袖子,拱手上前半步,轻声在他老丈人耳旁说道:“陛下在犹豫该册封您当太子,还是亲王。”

  “太子!?”宗磐的神情瞬变,双眼精光四射,“你是说谙班勃极烈之位!”

  定是如此,不然父亲不会犹豫到现在。

  康文菽还未拿出证据来,宗磐已经无比确定事情正是像他所说的一样,此时他们虽走在闹市街头,他却也毫无顾忌,当即哈哈大笑起来,跟随在身后的近卫们讲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康文菽和宗磐两人谁都没想过掩饰。宗磐是不屑于掩饰,而康文菽,嘿,他是装模作样的掩饰。

  康文菽:“几位太子终究是太祖的血脉,先一步册封诸位太子,正是彰显陛下的恩德和宠爱,足以安抚诸部将领人心,任谁来都挑不出刺。陛下对他们越恩宠,将领们就越心服口服。渐渐的,也就不会质疑反对陛下往后的决策了。”

  “还要等多久,我才能当上谙班勃极烈?”宗磐迫不及待。

  谁知道呢。不过康文菽不会和宗磐说自己不知道,也不会叫宗磐耐心等待,他有更好的办法献给他。

  “现在您恐怕还不能得偿所愿,虽然二太子宗望死于赵宋少帝之手,连累我大金儿郎十五万,导致太祖一系力量和威望骤减,此消彼长,支持您的人变多了。但国论勃极烈宗干在内,三太子宗辅、四太子兀术在外,仍占据着大部分的声望,他们只要振臂一呼,就能得到无数太祖旧部的支持。”

  “所以陛下不会在这个时候册封您为谙班勃极烈的。毕竟陛下也要顾及大局,免得激起几位太子逆反之心。”

  “他们胆敢逆反!”宗磐怒叱,但很快又平静下来,神情变化莫测,道,“如今确国朝已经派宗辅和兀术带兵攻打西夏,此战尤为要紧。我们确要保持住朝廷的和谐稳定,不可影响到前线将士征伐。”

  “是,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否则国朝威望受损,内部必会产生一波争端。”康文菽从善如流,很是公正地说道,“想来等他二人征西夏得胜归来,就能巩固住原本岌岌可危的威望。只希望到那时已经站稳脚跟的几位太祖太子,不会想起来谙班勃极烈的位置还空悬着,不会起夺储之心。”

  “据我所知,太祖诸子对亶王子寄予厚望,应当是属意于亶王子的。”

  此话从康文菽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就很高了。作为完颜亶曾经的家教老师,完颜宗干等人对完颜亶的期待,他最清楚不过。宗磐的神色晦暗起来,“合剌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若宗干他们当真昏了头,要将他推上那个位置,就是在祸害大金国。”如此,也不要怪他心狠了。

  在至高权势的面前,亲情亦显得可有可无。更何况是隔了一辈的堂侄。

  他们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没人能留意到暗中窥伺的无数双眼睛。完颜宗磐下决心与太祖一系的兄弟们金戈相向,可他的决心哪里比得上失去了中坚力量的太祖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