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医醉
见完颜亶的血性提了上来,完颜兀术满意地点头,“现在陛下应该懂得如何对待夏国国主的求和了。”
“多谢两位王叔的指教,亶儿必定将道理铭记于心。”完颜亶起身拱手,非常恭敬地感谢两人,“朕明白了两位王叔的心意,对待敌人唯有一条路,就是赐予他死亡。”
吾与敌手,没有和平可言,和是为战,战即要人命。
过去康老师教导他成大事者要学会忍耐,要学会韬光养晦,要学会以和为贵。完颜亶觉得很有道理。但当了皇帝,他开始觉得,女真人的道理才更有道理。
忍耐,忍耐太过于艰难了,康老师。
金国的回复,在西夏人看来,无疑是同意了他们国主求娶金国公主,言语之间暧昧不清无非是在谈条件,希望夏国能拿出示好的诚意来。
一边是边境战事接连失利,一边是金国的暗示索取,李乾顺权衡利弊,还是觉得给金国好处,先叫他们退兵为妙。
只要提条件,就说明有和谈的余地,战事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李乾顺欣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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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国书,两国结秦晋之好,愿以君臣相称,以事辽国而事金。奉结亲白银十万两,绢五千匹,以示诚意。”
金国的朝堂上,使者奉上西夏*国书,侍从呈给站在皇帝身边的摄政王叔完颜兀术看,兀术随意扫视完毕,随手收起,表情很不满意,向皇帝完颜亶进言说:“陛下,夏国国主言语中以事辽国而事我大金,却只送来白银十万两,绢五千匹,十分吝啬。且夏国事奉宋国如父,事旧辽如舅,何等恭敬,待我大金远远不如他们。我认为夏国诚意不足,不可下嫁宗室公主。”
使者大惊,连忙辩解:“陛下明鉴,君臣之义比之甥舅更甚,何况我们从没有向辽国赔过钱,连宋国也是多以赏赐名义赠我大夏财礼。此番主动奉上金银布匹,当真是我国主真心求娶公主。”真心求和啊大人们!
然而,在使者期盼的目光中,年少的金国新帝只知点头一般,他甚至没有要求看一眼摄政王叔手里攥着的夏国国书,像个应声虫一样重复道:“朕也觉得夏国诚意不足以尚公主。使者回去吧,此事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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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什么样的诚意?边境又失一寨,金国却仍不同意和亲,西夏君臣在家急的转圈圈,讨论女真人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十万白银,五千绢已是西夏能提出的极大诚意,他又不是隔壁富的流油的宋国,随随便便几十上百万白银的赔偿随便给。
国相梁乙逋哀叹:“不如,割地吧。”
李乾顺咬牙忍痛下达割肉自保的决定:“那就将边境三寨割让给金人……反正已经被他们实际占去,不如为了议和,干脆送给他们。”
西夏君臣默然地想,这回金人应当满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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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三寨之地,可笑至极。”完颜兀术嗤笑。
完颜宗干:“不过看来这一回,他们只能给这点肉了。”
深谙和战艺术的完颜女真们虽嫌弃西夏给的肉少,却也知晓第一次探底,已经触到了底线。“对待西夏尚且需要谨慎些,免得逼急了李乾顺,转身投奔宋国。”完颜氏们谁也不知道宋国会不会傻到出兵保护西夏这个没血缘的逆反儿子,但宋夏之间,好赖还有一层名义上的父子关系。
月余之后,在西夏边境杀烧抢掠发泄一通的金军终于停歇了脚步,拿着西夏送来的金银财宝退守到残破的三寨后头。至于割让给他们的三寨,早就被他们打烂了,里头一个活人都没有。
金国皇帝也遵守约定册封了一位公主,大张旗鼓地送嫁于西夏国主。
不论金国册封的公主到底是不是公主,好歹边境确实消停下来,李乾顺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觉得西夏又一次度过难关,他和心腹说道:“只要日后,我们如过去对待辽宋一样,对待宋金,国家就可以继续长久。”
他太小瞧女真人的胃口了。
对西夏人数月的蹂躏,不过是开胃小菜。经历过鲸吞辽国和宋国半壁江山的女真人,享受过掠夺的极致快乐,又乍然遭受打击,忍痛吐出从宋国身上咬下来的肉,此时此刻的他们正如肚腹空空的虎狼,其中的饥饿空虚绝非西夏送出区区三寨之地、十万白银能够填饱。
第133章 志在亡夏
西夏,兴庆府。
年节刚过,国主便向臣民宣布迎娶金国公主的‘喜讯’,百姓如何看待此事并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意见从来不影响国策。重要的是诸多大臣与勋贵、士绅们的看法。
西夏的中上层势力百年来一直分为亲宋派和亲辽派,独独没有亲金派,因为金国一直不存在嘛。如今辽国覆灭,金国在北方虎视眈眈,原本的亲辽人士愤慨的同时也不得不考虑未来自己人的去留。
亲辽人士无非三种选择,一、继续忠诚大辽,主张与金国死战不退。二、倒戈向亲宋派,联宋抗金。三、改换门庭,和国主李乾顺一样忍下血泪仇恨,认贼作父。
不过理论虽说如此,但实际上,耶律南仙带来的辽国政治影响力如今已经退到了权利边缘地带,还在缅怀辽国的只剩下其带来的契丹将领与大臣,故国难舍的情谊使他们无论如何都对金国弯不下膝盖。
这无疑给兴庆府的亲宋派提供了绝佳的拉拢时机,既然大家有一致的敌人,不如统一下战线。
盛大的婚庆仪式过后,余下寂然无声,王宫西侧宫里,美貌的妇人怀抱着年幼婴孩,坐在窗边,忧虑地望着东面的天空。
“原以为,辽国覆灭,耶律王后和太子双双死去,是上天在给我们母子铺路。谁知紧接着又来了个女真王后,我们母子的命当真这么苦吗。”美貌妇人正是贤妃曹氏,怀中的婴孩名为仁孝,乃西夏如今唯一的王子。如果没有意外,未来储君之位非这个孩子莫属。
现在,意外却出现了。
一个来自金国的王后,不会只满足于王后的宝座。曹贤妃必须开始考虑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她十四岁入宫,在耶律南仙独大的后宫,能顺利诞下王子,一是因为她有令李乾顺爱慕的容貌,二则她有脑子也有背景。耶律南仙有辽国当靠山,她曹鸢亦有汉人归义军做支撑。
她转回身来,看向坐在下首的任太尉,“现在情势容不得我们坐以待毙,可有什么办法应对金人的威胁?”
任得敬和曹贤妃一样,是辽国势力在西夏朝廷衰退后,得益的势力一员,两人是天然的同盟。任太尉一副儒雅文士的打扮,眼眸里却尽是老谋深算,他道:“金国势大,新王后必定会以势压人,您和二王子在后宫确实会面临重重危机。不过,新王后与耶律王后又有所不同,您进宫时,耶律王后已在前朝后宫耕耘多年,和国主感情深厚。新王后却不一样,如今您是主,她是客,而且国主不一定会完全站新王后那边。”
“毕竟,金国与我们始终是敌人。”
“始终是敌人,”曹贤妃琢磨着这句话,眸光微微闪烁。
“太子之仇,岂能安然揭过。金国与我们从无恩情,只有仇怨。只要拉拢住朝中的亲辽派,何愁不能稳住您和二王子的地位呢?”任太尉微笑抚摸着胡须,“我已与宋使交涉过,大家都是汉人,宋使可以在关键时候站在我们这边。”
金国的威胁很可怕,但宋国的存在也不容忽视。作为一个小国家,立国之本就在于依附强者、攫取实利。
为了不被金国吃掉,西夏要和宋国打好关系,为了不被宋国吃掉,西夏也要和金国打好关系。只要墙头草当的好,小国的精英阶层,就能两头拿好处。
“我明白了,宋国不希望大夏被金国控制。这是我的筹码。”曹贤妃点点头,有了底气。尽管她一旦投靠大宋,未来就定会被掣肘,可这点委屈她忍得了。当年国主李乾顺投靠辽国,还不是被辽国掣肘朝堂几十年,国主还挺乐在其中,她一节女流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自此,曹贤妃所代表的亲宋派和亲辽派势力开始暗中来往,西夏朝堂表面上维持‘为国为民’的氛围,接受金国的压迫,实际上早已到了反弹的边缘,随时可能爆发。
不论哪个派别,都以为从今往后,西夏面临问题的又是两国势力的角逐罢了。
然而很快,金国就给了西夏君臣当头一棒子,告诉他们如今时局早就变了,不再像过去一样逢迎就能求得生路了。
金国公主抵达西夏的两个月后,金国便以西夏贤妃曹氏和二王子夏仁孝阴谋加害王后完颜氏为由,要求国主李乾顺交出曹贤妃母子抵罪。
李乾顺就剩这么个儿子,万万不可能把他交给金人。而且二王子今年才四岁,说他阴谋加害完颜王后,纯属无稽之谈。
不答应?太好了,金国二话不说立刻发兵攻打西夏边境。因为没有防备,边境山威福军司死伤惨重,金军骑兵长驱南下,直奔兴庆府而来。
此时的西夏上上下下几乎处于猝不及防的状态,和金国的联姻使君臣们生出许多幻想,失去了一开始与金国死战的斗志,许多城池并没有做出多少抵抗,便向金军投降。
连西夏人自己都以为,金军只是为了出气,都怪国主的后宫不稳,只要国主好声好气和岳家商量,给足他们道歉的诚意,金军就会退回去,秋毫不犯。
实际上,一切只不过是金国上层针对敌人做的局,用议和瓦解敌人死战的意志,使敌人从内部产生分歧。连送到西夏的公主,真正身份也不过是他们的探子。
当金军连破多镇军司,直逼兴庆府外时,李乾顺还是不敢相信,金国的目的是要覆灭他的国家。他派出使臣给在城外安营扎寨的金军将领送去金银珠宝,希望能够网开一面。
此次攻夏的金国大军都元帅完颜宗翰,副元帅完颜宗辅,都是曾经南下攻宋的老油条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西夏使臣送来的财宝,但是退兵?不不,西夏必须交出曹贤妃和二王子,否则退兵是不可能退的。
交出曹贤妃和二王子李仁孝,金国真的能退兵吗?
面对兵临城下的局面,慌乱无度的西夏群臣不由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身处乱局当中的曹贤妃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内部威胁,她深知自己没有蠢到去谋害女真王后,金人不过是找个借口攻打西夏罢了,但现在的她百口莫辩,而且金军就在兴庆府外,哪容得她辨得清白。金人要的不是真相。
她抱着儿子跪在李乾顺面前哭诉,“国主不可轻信金人,金人无义,倘若我与仁孝遭到他们的加害,大夏根基动摇,日后金人或以其他理由来攻打大夏,大夏还有什么能够交给他们的呢?唯有国主您自己啊。”
“宋国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啊。”
看着面前柔弱无依的爱妃和唯一的儿子,李乾顺也哭成了泪人,内心十分动摇。
在贤妃来找他哭诉之前,大臣们商议的结果是令贤妃自尽,以平息金人怒焰。现在心爱的妃子抱着儿子跪在面前,辩论亦有道理,他哪里还能狠心。
可若不狠心,金人岂会善罢甘休?
“爱妃,你说的有道理……”李乾顺犹豫许久,扶起了曹贤妃,曹贤妃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李乾顺也用力环抱住他心爱的女子,两人哽咽哭泣了好大一场。
就当曹贤妃以为自己和孩子安全了,哭够了的国主李乾顺从她怀里温柔地抱走儿子,她欣慰地看丈夫亲吻着儿子的脸颊,心中稍稍安定下来的时候,却听见李乾顺温柔地对她说:“爱妃,今夜我叫察哥率兵送你从东门离开,你先去宋国躲避一段时日吧。金人必要一个结果,仁孝是大夏的根基,不可以送入虎口。到时候我会对金人说已经处死了贤妃。”
“殿下……”曹贤妃哑然失语。果然还是要她来顶罪吗。
面前国主李乾顺抱着儿子不肯与她对视,殿中诸多侍从亦低垂着头颅,不肯与她对视。再往外,则是全副武装看不清面目的王宫守卫们。
巨大的恍惚感重重击在曹贤妃心头,已然明白她无路可选,只能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难看神情,含泪为自己最后博些情面,“但愿金人志不在亡我大夏,若我一人足以使金人退兵,鸢理当献身一试。日后当母亲的不在了,请国主务必保护好仁孝,不要让人暗害了他,令我大夏后继无君。那样,即使我身在九泉,也不能安息。”
“爱妃……有察哥送你离开,你不会死的。”李乾顺有气无力地辩解。
“……是。”曹贤妃应了声,旁的终究无话可说。
究竟是送曹贤妃去宋国,还是送到金人手中?从宫中接出一顶小轿的晋王李察哥遵循着国主李乾顺的意思,从东面出了城门。
但他不打算送曹贤妃到宋国,因为一旦消息走漏,大夏就会遭到来自金国的灭顶之灾。从东门走,不过是国主最后给曹贤妃一点慰藉罢了。曹贤妃如果要怨恨,就怨恨他晋王李察哥吧。是他违背国主的意愿,出卖了她。
当李察哥的人调头,将轿辇送到金军大营前,当着金军的面掀开帘子时见到的竟是妃嫔打扮的女子已经服毒身亡的尸体。
见到是一具尸体,原本很有些期待的金军将领们纷纷失望极了,金军都元帅完颜宗翰更是愤怒不已,表示虽然曹贤妃畏罪自尽,但二王子李仁孝还没有伏法,金军绝不退兵。
西夏君臣大惊,国主李乾顺更是痛心悔恨,可此时悔恨还有什么用?金人在兴庆府周边大肆烧杀掳掠,抢掠战马和武器充实军队,将兴庆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他们除了坚持守城,等待四方军司来勤王之外,竟毫无其他办法。
“如果我早做决断,以河套换取宋军援助,事情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不可收拾。”李乾顺悔恨不已,唯一的儿子与河套相比,当然是儿子更重要。
“谁又能知晓金国反复无常,两国已经联姻,竟仍不留情面。”国相梁乙逋也后悔看错了形式,将金国当成了辽国,“为今之计,要么按照金人的要求交出二太子,要么……”
“殊死决战!”李乾顺咬牙道,“金人志在亡我夏国,决不能把仁孝交给金人!”
当日,国主李乾顺仿照当年宋钦宗发布檄文,痛斥金人无义,召令西夏各军司全力勤王。
眼看西夏的态度强硬,看似反应了过来,完颜宗翰也不装了,正式发起灭夏之战。
完颜宗翰与完颜宗辅兵分两路,一路全力攻打兴庆府,一路在东西两面设置屏障阻拦各路军司兵马来援。
此时此刻,一个乞丐打扮的瘦弱身影正混在逃亡的流民当中,朝着宋夏边境艰难前行。
乞丐蓬头垢面之下,是两只充满绝望而有拥有无限求生欲的眼眸,竟是已经死去的西夏曹贤妃,她使婢女代替自己被送往金营,自己则乔装混在流民中趁着金军没有围城事,逃离兴庆府。
我要活着,决不可以死。
宋军会为我出兵!曹鸢坚定地告诉自己,因为我还有归义军做筹码,还有我自己做筹码。
第134章 道义之上还有道义
退无可退
西北边军早就得到了金人大举入侵西夏的消息,刘琦和种师道各部分别在太原府、延安府、兰州等地调兵协防,避免金人从西夏攻宋。
朝廷对此亦有讨论,是否应该出兵援夏,还是趁火打劫,与金军一起瓜分西夏?从利益的角度来说,当然是趁机占回河套地区,对大宋来说是最简单直接的优解。但从道义的角度来说,这是个坏主意。朝堂上免不了因此升起了新一轮的辩论。
“西夏与我们素来有怨,河套本是中原之重地,被西夏占据多年,合盖还给我们。臣认为应当借此机会收复河套。”有人如此说道。
持反对意见的人说:“若趁金人入侵西夏落井下石,岂不与金人亢壑一气,失去了道义?臣以为取天下者,当占大义。否则遗患无穷。”
“当年太上皇为收复燕云十六州,弃澶渊之盟而寻求金国相助,放弃道义寻求而来的金人亦不遵循道义,这才有了后来的祸事。如果我们看清谁才是真正无道的人,支援辽国而对抗金人,或许可以使辽国成为大宋的屏障,互利互惠。”
“哼,按你这么说,那祖宗留下的燕云十六州就永远不要了?现在西夏自顾不暇,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错过了此回,几时才能收复河套?”
“无论如何,金人残暴无道不可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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