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医醉
“当年金人南下时,西夏亦趁我大宋不备,入侵我西北边境,如今咱们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西夏乃边陲小国,只知圣人之言的皮毛,胸怀狭隘,格局不足是理所当然的事,大宋乃天朝上国,岂能自甘堕落,学小国之狭隘。”
“迂腐!拿回河套,西夏覆灭,还有什么可狭隘的?天下谁人会为一个灭亡的小国书写道义?”
“唯利是图的狭隘风气不可开,一旦开此先河,后人有样学样,便会彻底带坏人心,遗祸子孙后代。”
“……你迂腐!”
“……你狭隘!”
“你迂腐!”
“你狭隘!”
……
眼看着朝堂中的辩论逐渐走向人身攻击,赵芫无奈地扶额,制止他们继续下去:“诸位相公,先暂停一下。”
吵架的众臣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看向赵官家。
“诸位,就没有既有道义又得实利的办法吗?”赵芫温和地说道。
李纲拱手:“官家,若西夏主动求援,以利相邀大宋出兵,自然不必落下口实。”
问题是西夏没有进行求援,而且金人侵夏亦有正当理由,虽然理由一听就很扯蛋,但好歹也是可以扯的。说到底两国现在是姻亲关系,其中一方不出声,外人怎好插手。
“西夏受我朝册封,可否依据此理出兵?”赵芫问道。
李纲:“可以,但依此理出兵,我国朝难得实利。”
大哥帮小弟出头,天经地义。但如果小弟不识相,事后不懂献上孝敬,大哥和白出力有什么分别。
大宋的国力亦是万万百姓供养出来的,岂能平白为他人消耗?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了为难当中,好处肯定得要的,兵也得出的,怎样两全其美呢?
人群里站在户部末尾不起眼位置的张俊眼见会议陷入僵局,终于忍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出列拱手道:“官家,依臣所见,金人的胃口在于整个西夏。如今我国朝尚在议论是否出兵,金人说不定已经打入兴庆府,活捉西夏国主。”
御史中丞徐斯朗斜眼看向张俊,“西夏御守之道从于中原,不至于短时间被金人攻破吧。”
“御史中丞的推测有道理,但没有必要。”张俊微微一笑,“臣认为,只需我大宋觉得兴庆府被金人攻破了,就可以出兵相援。这难道不是道义吗?”
“这……”徐斯朗愣了下,再问,“那河套之地又该如何?”
闻言,张俊更加胸有成竹:“这有何难,将金人赶出河套走廊后,我大宋直接驻兵在河套,保护西夏不再受金人侵扰。道义之上还有道义,很合理。”
众人:“……”可以是可以,但是好像有点无耻。
张俊:我还有更无耻的没提出来呢。
“事急从权,先按照张相公的方法来。”赵芫拍板。要道义有道义,要实际利益有实际利益,还犹豫什么呢?犹豫容易败北,说不定西夏真的会一不小心被金国吃干抹净,到时候那边内乱四起,自立的自立,降金的降金,再出兵难以得到本地人的支持。
“先礼后兵,先派个使者过去讲和,金军如果坚持不退,咱们就发兵!”兵部尚书沉声道。
“臣愿使夏。”韩离素拱手道。
赵芫颔首,认为韩离素是很好的人选,“朕派杨沂中陪同你前往。”
底下提出建设性意见的张俊眼巴巴地望着,见赵芫没有继续加派人手的意思,连忙拱手请命:“官家,臣亦愿前往,臣在西夏布置的线人遍布大小城镇,说实在的,杨总管恐怕不如臣。”
为了立功,他可谓削尖脑袋使出了浑身解数。上回错过了官家抗金,已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回西夏之乱,说不得就要开疆拓土,他怎能继续错过。
收复燕云十六州错过了,若河套走廊再错过,此生他张俊还有什么指望?收复失地可以封王,在户部可以?
张俊说的也有道理,官方经办商行,赚钱之外,为的不就是战时能发挥情报作用,赵官家于是应允。张俊顿时大喜过望,连连拱手称是,又向韩离素拱手,“韩相公放心,有小臣在,此行您的安全无虞。”
韩离素颔首接了他的示好,对能把无耻粉饰得如此清新脱俗,此人是个人才。
朝堂之上思维敏捷的人多的是,但谁愿意让自己成为当众提出无耻建议的那个人呢?一旦在官家心中留下此印象,以后想纠正过来,便难上加难。假如日后再有需要无耻的场合,大家都指望你一个人出来展示无耻,你当如何?是继续无耻呢,还是不无耻呢?
要知道政治形象和政治生命,亦息息相关。
五月,韩离素、杨沂中、张俊出使西夏。
第135章 汉使既至,动刀试试?
金军大营的门前矗着一排木刺,每根的顶端都悬挂着四五颗头颅,无神地注目金军大营周围的一切事物,和不远处的兴庆府城楼遥遥对望。
这些都是被攻破各个城寨里负隅顽抗、宁死不降的西夏官员和将领的头颅,完颜宗翰令人挂在此处,纯粹是用来震慑恐吓其他西夏人。
而见识过女真骑兵无可匹敌的强悍残忍嗜杀,躲藏在城中的西夏臣民们确实胆怯了。
西夏境内兵民平日亦称得上骁勇善战,可面对女真骑兵,却没有一战之力。这与生活方式习性和思维的改变有着紧密的关联,耽于安逸的人和穷凶极恶的悍匪,平均战力水准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水平线上。
兴庆府周边的城寨,如今逃的逃,杀的杀,几乎被屠出了一圈无人的地带,烧毁的城寨外的土地因为浸染鲜血而赤红一片。如果不是因为天气渐渐升温,完颜宗翰担心发生瘟疫,祸害金军,下令把杀死的百姓尸体或焚烧、或掩埋起来,此时这一带早就横尸遍野,形同人间炼狱。
城中欲死战欲投降的分歧泾渭分明,害怕的人主张继续赠送金银财宝和女人以满足金军的欲求,愤怒的人主张与金人死战到底、不共戴天。大体来说,投降的主张大于死战的主张。若非李乾顺只有一个儿子,实在舍不得牺牲,他也想向金人下跪求一条生路。
能被赵佶手底下的宋军压着打的西夏军,面对金军来袭,更加如同被砍瓜切菜,败局顺利得不可思议。
刀悬于颈,李乾顺他能怎么办?他只好不断派出使者,前往金营乞和。
对待来使的西夏使臣,完颜宗翰和完颜宗辅像猫逗耗子一样,先做戏表达金国本意不想攻打西夏,现在军队站在西夏的土地上纯属被逼无奈,都怪西夏国主保护不好金国公主。而后表示如果想让他们在大金国的陛下面前为西夏说好话,就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来。
多大的诚意算实在的?使臣迷迷糊糊地问。
宗翰笑着说道:“当年金宋于东京城下议和时,重昏候赠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作为我大军开拔之资。今夏国只需拿出其中二分之一给大金的将士们当来回路费,本帅便上呈陛下,求陛下网开一面。”
好家伙,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就算把我国库掘地三尺,也挖不出这么多钱财啊。西夏使臣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元帅,宋国富庶,我夏国贫瘠,宋国能拿出来的,我夏国实在拿不出来啊。能不能看在王后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宗翰当即脸一沉,“正因为有金国公主的情分在,本帅已免去一半。你们还想得寸进尺?”
说话间,营帐内的女真人纷纷拔出武器,大有使臣不同意,便将其乱刀砍死的架势。
西夏使臣吓得妈呀一声瘫坐在地,连声应允,回城的时候几乎三步跌一个跟头,路都不会走了。他深知国家拿不出金人要求的‘诚意’,灭亡的日子恐怕近在咫尺。
果然回到兴庆府把完颜宗翰的话复述一遍,西夏朝堂上上下下皆陷入了沉默。
半晌才有官员颤抖地问出一句:“宋国当真给金军如此多的赔款吗?”
没有人回应他。
宋国给了金军多少赔款此时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金人要求他们西夏给出这个数字的一半。而西夏就算举全国之力,恐怕也拿不出来。
“若遍集民间之财富,可有机会?”李乾顺无力地问询臣子们。
“民间亦无财宝,唯有牧民们培养的马匹足以换钱。”梁乙逋哀声,“可是马匹如今卖给谁?就算抵给金人,又能值几个钱?”资源在平等的交易中才值钱。现在这种情况,人家就算定价十匹马一枚铜钱,西夏也无可奈何。
“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毫无作为啊。”李乾顺无奈地说,“下令向民间征收新税,以金银铜钱和良马抵税。能搜集多少钱财便搜集多少。”
西夏朝廷在金军的施压下,开始向各地城镇富商百姓征收高额税款,令本就遭受战火摧残民不聊生的地方百姓越发难以生存,很多人为了逃避税务,拖家带口赶着牛羊马匹逃进草原深处流浪。
收上来的钱财连同国库中的储蓄一起,一批接着一批运入金军的大营。
金军元帅完颜宗翰毫不吝啬,把得到的金银财宝依照战功逐级下发给军队的将领勇士们,而眼见金银财宝如同流水般进入自己的口袋,金军上下的士气则越发高涨,大宋赵官家带给他们的阴霾,似乎已不知不觉地蒸发不见。他们金军又站起来了,依旧是过去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灭辽侵宋的杀神。
直到兴庆府再也没有金银送出来时,宗翰又一次在城外擂起了战鼓,催促李乾顺把赔款补齐。
这回李乾顺连王宫里的金银制品都搬出来送到了城外,才又得了宽限的时间。
等大宋的使臣到来时,见到的便是被搜刮得惨不忍睹的西夏诸镇与首府兴庆府。家家户户徒留四壁,穷人卖儿卖女,富绅结队潜逃,入目之处皆是荒凉凄惨。
已经提前得知消息的张俊向韩离素和杨沂中解释道:“金军围困兴庆府数月,虽未攻破,城中君臣却已予取予求,国主李乾顺肆意征税民脂民膏用来满足金人的勒索条件。”
韩离素冷眼观看周遭的衰败景象,“不费吹灰之力就榨干西夏国力,手段之狡猾一如当年。只怕兴庆府上下也和当年道君皇帝君臣一般,尚且以为此战足以赔钱了事吧。”
“殊不知向金军赔偿金银财宝,只会更激起他们的贪婪,使内外一心求战喜战。”曾经率领水军支援赵官家的杨沂中,如今已经晋升为秦凤路总管,眼光愈发犀利,“而金军所得每一枚铜钱,来年皆为射向他的敌人们的箭矢。”
“是啊,若叫金人在西夏得偿所愿,下一个遭殃的很可能会变成我大宋边疆的军民。”张俊用沉重的语气附声道。
闻言,韩离素倏然侧目看过来。
张俊疑惑:“韩相公?”
“没什么,”韩离素缓缓摇头,“只是你所言提醒了我一件事。”
杨沂中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他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对官家信重的韩相公更是小心谨慎地对待,见他如此,当下便皱眉思索张俊刚才具体说了什么话。
不等他想明白,张俊就猜测道:“不能让金人在西夏得利?”
“相反,我们要允许他们在此得利,”韩离素嘴角笑容淡淡,目光幽深,“因为我们需要将金军留在西夏境内。金军来此,无非将这里当做了随意摄取利益的桃园,但如果此地实为泥潭呢?”
将西夏作为战场,以夏人为先锋,耗损金人之国力,可保我边境安泰。
后面这句话他未曾说出来,但左右两人一点就透,不由感觉眼睛一亮。韩相公的想法正和了兵法里的“兵贵胜,不贵久”。打仗最重要的是速战速胜,长期作战会拖垮国家财政。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长久维持战争状态的。
“可金军狡诈,向来在作战的国家以劫掠滋养军队。”杨沂中迟疑道,“这样怎么能依靠战争消耗他们呢。”
韩离素挥挥衣袂,轻笑道:“如此正符合我们的利益,百姓尚懂得在拉磨盘的驴子头上挂一根胡萝卜的道理,唯有能做到因粮于敌,金人才会心甘情愿长久陷在泥潭当中。一个月或许无法消耗它的国力,一年可以吗?一年不行,那么就三年,五年。”
“将士长年在外国作战,其国策的制定必然遭到制约,甚至需要形成一整套配合外战的治国方针,一旦其内部政治经济达成了利益交换的闭环,届时这辆战车即使想停也停不住。”
说白了,不是咱本土,打烂了不心疼。西夏只是那颗吊在前头*的胡萝卜,被咬上几口在所难免。
清风拂来,鼓动起策马前行的韩离素的宽大衣袖,远望仿佛是在用双手掌握天空,恣意而炫目。
张俊的神色隐隐激动起来,如果真能如此,他的作用未来将无人可以取代。纵观朝堂,如今谁还能和他一样,既能打仗又能赚钱?呵,岳飞,韩世忠那几个?纯纯吞金兽罢了。可以速战,而不能久战。张俊心里头洋洋得意地想。
几人作为大宋使臣,逐渐接近两国交战的战区。
西夏人听闻来的是大宋使臣,而且是来帮西夏讲和的,顿时喜不自禁,哪里还有阻拦的道理,恨不得赶紧护送宋使飞奔到兴庆府大门前。
而身处金营的完颜宗翰得知宋国遣人来说和,同样不得不重视起来,专门与完颜宗辅和心腹将领们开会商讨如何应对宋国使臣。
退兵是不可能退兵的,金军好不容易吃到甜头,怎会因为宋国一句话就退却。
但完颜宗翰也不想惹恼宋国,让那位赵官家认为他们欲与宋国开战。这便是在考验完他的平衡之术了。
当韩离素几人来到兴庆府时,兴庆府刚刚经历一场攻防战,遍地箭雨火石的痕迹。城墙上的士兵虎视眈眈地用箭矢瞄准着底下巡回的金军队伍。
做好准备的完颜宗翰在金军大营中设下宴席,邀请几人赴宴。韩离素在杨沂中、张俊的陪同下泰然走进金军大营。金营中弥漫着凶狠肃杀的氛围,走在其中,如同走在嗜血猛兽的爪牙之间,压迫感十足。
杨沂中和张俊表面轻松,其实内里不自觉地紧绷起浑身的肌肉,警惕着来自周遭的威胁。反而中间武力值最低的韩离素姿态最为轻松,好似在金营中闲庭散步走到了主帅的营帐。
这种姿态放在完颜宗翰的眼中,就很刺眼了,说明宋国的官员对大金完全没有恐惧心理。甚至他隐约瞧出了其中倨傲的神态。
但其实倨傲什么的只是女真人的幻觉,大宋的文官日常姿态一直这么美观潇洒来着,只不过完颜宗翰先入为主在心中插了根败给宋军的针刺,才觉得韩离素等人姿态怎么看怎么倨傲。
“宋使来西夏有何贵干?”他神情不虞,等着听宋使引经据典长篇大论。
韩离素并未行礼,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轻摊开,不急不缓地道:“我大宋的皇帝陛下心系天下百姓,派我等来为夏金说和,希望元帅速速退兵归国。”
这是劝和的态度吗?!没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平铺直叙,毫不客套。简直是在向金国元帅下命令。
上一篇:我在御兽世界开农场的那些年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