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你怎么啦?”对面满脸担心,“你好像从进来,就一直在哭。是发生了什么特别难受的事吗?你是怎么被抓的呀?”
“我啊。”她沉默了片刻,低低笑了一声,“一路受骗上当,遇人不淑。”
“是……是你的同伴骗了你吗?”
“嗯,他还是我的夫郎。”
“啊?这也太惨了吧?”
“他还死了。”
“……”
小姑娘咬着嘴唇,眼睛水汪汪的,老半天没敢说话,过了好久,才伸手抚抚她肩头,声音讪讪的:“姐姐,你……别想不开。”
黎江雪哧地一声,险些冒了个鼻涕泡,把脸埋在自己的膝头上。
她想得开吗?她觉得不能。
曾经她特别在意,云别尘的那一片情意里面,究竟有多少是对着她,又有多少是属于这副身体的原主。她认为,如果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越深陷下去,便越是害人害己。
于是她处处存着小心,刻意拉开距离,哪怕将他眼中眷恋的神色看得分明,也能淡淡地抛下一句,我出去睡,然后留他在屋里守着黑夜。
可能是她做得太过了。
所以,他同样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就在她眼前坠下了山崖。
那是她的师尊,也是……
她心里认定的夫郎。
不管从前怎样,他心里藏了多少事,既然她要过他的身子,便总该将他当自己的男人看。
无论背后有什么复杂纠葛,理得顺的,她慢慢理,理不顺的,她就自己吞到肚子里,必不会让他为难、委屈。无论他多气人,把她骗得团团转,她也只能是宠着,总不能和他计较。
所以,他干什么……这么急着走啊。
黎江雪深吸一口气,指甲把掌心刻得生疼。
其实,她不信她师尊真的没了。
在被押送到天幕城的一路上,她每时每刻都在想。越想,越觉得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实在是多。
不是说这片大地上,没有比他修为更强的人吗?看他能一剑击败明鸳,此话应当也不假。
那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反而能取他性命?只是因为没有防备吗?
为什么他分明有机会硬闯出去,却表现得颇多顾虑,似乎很不愿意放手一战?真的是因为不肯对曾经的恩师出手吗?
还有,他自称在浮生山修行多年,对山中地形道路了如指掌,却坚定不移地带着她跑向断崖。这种事,会记错吗?
她是不信的。
她师尊这个人,最喜欢骗,一环接着一环,乐此不疲。那没有道理,唯独死是真的。
这么个大骗子,可不能轻轻松松地死了。
总得给她一个机会,狠狠地按住他,给他尝点教训才行。
正想得失神,远处却又起了动静。似乎是那些神官又来提人了。她心说,这动作可真是抓紧,白天黑夜,也不停歇。
就听有人哭着哀求:“大人,您开开恩吧,我们就是寻常老百姓,一点也不知道什么灵根。我就是出来买趟米的工夫,家里老娘还病在床上呢。”
自然是没有人理她的。
哭的人太多,下一刻,又有旁人把她的声音淹没过去了。
诺诺就面露愤怒,用拳头砸了一下墙,“这些狗东西,当真太可恨了!”
黎江雪皱皱眉,“他们做事,如此嚣张,不顾分寸吗?”
据她所见,民间百姓,对官府极为信赖,奉为再生父母。假如是这样行事,令人很难想象。
身边的小姑娘就道:“从前不是这样的,最近这是急了。”
“急什么?”
“我听小道消息说,是担心碎月城不满意,会抛弃他们。”
一提小道消息,那张小脸上就来了劲,压低声音凑过来,“你知道吧,这么多年来,天幕城能统治整个人间,全靠碎月城相助。他们觉得,自己得了这份便宜,就应当投桃报李,从四海中将月亮的碎片打捞上来,作为对仙人的回礼。”
“然后呢?”
“但是近些年,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碎月城与人间的音信,是越来越少了。据说,天幕城很担心是自己办事不利,会被仙人放弃,断了国祚,这才急了眼,到处搜捕光明灵根,疯了一样地出海。光是去年,沉在海上的船就有三艘。”
“这么拼命,有成效吗?”
“是一点影子也没见着。要我说,那个王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姑娘脸上带着气,“仙人慈悲心肠,哪里会这样行事?就是他们假借碎月城的名头,在人间作恶多端。要是有一天让仙人知道了,一定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她一昂头,“哪怕那一天,我已经看不见了,光是想想也解气。”
黎江雪就温声安慰:“你不会死的。”
“不,我会的。”
她不想看这半大孩子如此悲观,便道:“我就是他们要找的光明灵根,你放心吧,就算要死,也是我在你前面。”
不料对面却陡然露出羡慕之情。
“真好啊。”
“好?”
“你会比我死得晚一些。”
“……”
面对顿时失语的她,诺诺只笑了一笑。
“原来你不知道呀。光明灵根,可是世间罕有的宝贝,这些年让他们闹得,是抓一个少一个了。所以放心吧,你会被带着上船,一起出海的,就算要死,也得到了海上才死。他们可不舍得随随便便浪费了。”
“那,那你呢?”
“我只是普通的水灵根,至于我是什么结局……”对方忽地往牢门外看了一眼,“你会知道的,我就不说了吧。”
黎江雪随着她的目光一转头。
在她们说话的当口,紧挨着的几间囚室,已经被提空了,有两名神官正向她们走来。
其中一个翻了翻手上册子,道:“只带那个小的。另一个是少司命要的人,不能动。”
牢门被打开,她一下起身,拦在诺诺的跟前,“别碰她!”
“你有什么资格?”
“……”
神官扬了扬嘴角,在黄金面具底下,显得格外嘲讽。她只轻轻一扬手,根本没使什么力气,黎江雪便被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她听见诺诺在喊:“姐姐,别和他们斗,没用的!”
对面冲同僚挥挥手,“先带她走,这一个,我来教一教规矩。”
诺诺被架着离开。
灵流劈头盖脸,落在黎江雪的身上。三两下间,她就添了好几处新伤,眼角肿了,嘴边也渗出血迹。
神官淡淡收手,“少司命只说要你活着,没说不能缺胳膊少腿。还来吗?”
她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就听面前声音冰冷:“可笑至极。”
尽管万分不服,她却不得不承认,这话没错。
她身上被打着禁制,半分灵力也施展不出来。空有一腔愤怒,其实谁也保护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诺诺被拖走,就像先前的那么多人一样。
“你们……”
她原本想说,你们这样做,会有报应的。却觉得报应二字,实在是轻飘飘的,好像只是无可奈何的人,给自己的一个安慰。
于是只是哑着嗓子道:“你们如此作恶,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为了寻找月亮,有像我这样的光明灵根,还不够吗?何故要残害这么多的普通人呢?”
她以为,问出这话,最多是再挨一顿打。
没想到那神官却笑了,“既然好奇,我可以领你看看啊。”
她被带着,或者说是扯着,来到另一处大殿里。
殿中有高台,聚集着好几名官府的修士,见她被单独带来,只冷漠看她一眼,并不乐于理睬。而台下哭喊哀求的人,足有上百。
黎江雪想在其中寻找诺诺的身影,却没找见。她太矮小了,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身边神官的声音漫不经心:“你听说过吗?深海里有一种鱼,额上有灯作引,小鱼见了光,便趋之若鹜。”
“说这个干什么?”
“搜寻月亮的碎片,也是同一个道理。这些人灵根稀薄,与你无法相比,但提炼出来做一盏灯珠,倒是足够了。”
“……”
另一边的数名修士,抬手催动法阵。
殿中的哭叫声陡然凄厉,又很快归于寂静。从一具具被吸得皮肉干枯,面容扭曲的尸体上,无用的水灵根被剥离,而几缕极浅的,如月色一般的光芒,缓慢地聚拢起来,凝成一颗小小的光球。
为首的修士将它收入袖中,面露不耐,“忙活了半天,就得这么一丁点,真是一群废物。”
黎江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
这一回,她有单独的囚室了。
但她闭起眼睛,总觉得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名叫诺诺,只有十四岁。
她曾经对她说:“你不会死的。”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这人才到你们这里多久,怎么魂不守舍的,跟要断气了似的?”
就有人低声赔礼:“少司命明鉴,咱们上下仔细看顾着,可没敢动过她一根指头。”
她睁眼看去,原来是沐晚风。
身边还跟着一名年老的神官,头发都花白了,背微微弯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的目光从眼洞后面,牢牢地盯着她,仿佛带着探究。?on? s??o яou
沐晚风将她打量一眼,冷笑道:“听说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替你挡了一剑,坠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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