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两名修士对视一眼,显然压着火,却还要客气道:“大人误会了。我们只是想请您行个方便,替她找一间单独的囚室,以防生出什么变故来。”
神官这才算受用,道一声“知道了”,领着黎江雪往里走。
黎江雪听见那两个修士出门时,嘀嘀咕咕的,心里便道,这官府内部果然并不和睦。当初分属不同部的修士,彼此之间要看不起,如今到了神官面前,也得忍气低头。
这天幕城,怕是表面光鲜,底下却有诸多蛀虫。
正思索间,已经被带到内部。
这一处大殿,原本应该极高极阔,四周都用纯黑岩石建成,一抬头,都看不清天顶,大约原先是行什么仪式的地方。
只是眼下,被重新分隔成许多个小间,路过门前一瞥,里面关的尽是人。
一些独自倚坐,脸色平静的,大约是与喻千灯同行的散修。而另一些惊慌无助,哭泣喊叫的,应当就是疑有光明灵根,而被抓来的寻常百姓了。
那神官在一间囚室前停下来,回头见她四处打量,便冷声道:“不要随意窥视。”
黎江雪默不作声,收回目光。
可能是见她还算顺从,对方多补了一句:“暂时没空余了,你先进去。”
她一抬头,见这间囚室里,已经关押着一个人。是个少女,细细瘦瘦的,正与她对视。
她自是无所谓,木然地进去,听着牢门在身后关上,找到墙边空地就坐下来,自以为在闭目养神。
衣袖却忽然被人扯了扯。
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身边问:“姐姐,你为什么在哭?”
====================
# 第二卷 :星垂天幕
====================
第72章
黎江雪愣了愣, 抬手一摸脸,摸到了满手潮湿温热。
她望着眼前那张陌生的,似乎带着关心的小脸, 飞快抹了几下, 只淡淡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眼睛酸。”
小姑娘却很是体贴。
“姐姐, 哭不丢人的。”她道,“我都来三天了, 到这里的大多数人,不管老的少的, 都会哭。偷偷告诉你吧,头一晚我也哭过。”
“是吗?”
“是啊,这里那么可怕,一旦进来, 就再也出不去了。谁能不害怕呢?”
黎江雪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这话, 是安慰人的吗?
但见这女孩待人亲切, 似是好心,倒也不大排斥和她聊几句。
“我不怕。”她扯了扯嘴角,“我是个修仙之人, 不惧他们。”
不料对方的眼睛却忽然一下亮起来, “真的吗?”
“怎么了?”
“哎呀, 那我们就是同门了!刚才我竟没认出来, 真是失礼失礼。”
她硬生生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才明白过来。
没想到, 这年纪轻轻的少女,也是仙门中人。
这天下的修士, 但凡不愿受天幕城招揽的,大多都渐渐结为一派,相互扶助,保护百姓。这就是官府口中所称的魔教了。
是以,对方一听这话,就将她认作了同伴。
她并无意去反驳,这小姑娘却兴奋得很,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啊?跟着哪位舵主做事?对了,你见过咱们教主吗?是不是特别庄严威风?”
黎江雪都听笑了,将这四个字仔细品味了一番,才懒洋洋道:“你说喻千灯?”
“对呀。哇,你竟然直呼教主大名,你是不是和她老人家特别熟呀?”
“呃,还行吧。”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她长成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又慈悲又侠义,全天下第一厉害?求你了。”
黎江雪想了想她口中那位“老人家”,又看看面前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哭笑不得。
“你这样崇拜她?”
“当然了,咱们的同伴里,有谁不崇拜教主的呢?正是因为既敬佩,又感动,才心甘情愿听她的号令行事啊。”
“好吧。她……人挺好的,非常仗义,对百姓确是倾力相助。”
她回想起在大潮水中,那人一剑刺伤水下妖兽,将她从水里提起来的样子,还有与沐晚风交战时,与她相互支援,还要抽空指点她招式的样子。
于是又真心实意地补上一句:“对朋友也两肋插刀。”
身边的少女听了,便露出满足的笑容,“果然,教主永远都那么好。”
她扭头看看这小姑娘,心下既感慨,又有些不可思议。单听她这只言片语,就值得高兴成这样吗?
“你从没见过喻千灯?”她问。
对面坦然摇摇头。
“那你怎么就死心塌地,愿意跟随她?倒也不怕她把你骗了走?”
“不可能的,教主从不骗人。”小姑娘粲然一笑,“再说了,这种随时可能被官府追杀,要丢性命的事,编不出半点好处,也骗不着人啊。”
黎江雪竟一时失语。
原来她一个半大孩子,对自己在做的事是什么下场,倒是认识得很清楚。
就听对面语声轻快:“你是刚加入门派不久吧?其实我们这里的同伴,很多人都从没见过教主,只是跟着自己的舵主、前辈,一次次完成行动罢了。反正做的,都是与官府对抗,救助百姓的事,没有那么多讲究。”
她脸上还有些骄傲,“姐姐,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能干了,上月我在桐花城,一个人就带出来一百多个老百姓,回去舵主直夸我呢,还说有机会,一定要带我去见教主,让教主当面表扬我。只可惜……”
她叹口气,“只可惜,前几天不小心,被抓进来了。”
黎江雪看着那张皱起来的小脸,心里忽然有点酸。
她想起那一天,在阳歇镇的客栈里,喻千灯领着手下破门而入,将幸存的百姓救走。途中她与云别尘出手相助,对面也只点头致意,半句也无需多言。虽然素不相识,却能惺惺相惜。
只遗憾,他们不知官府的那些人,行事如此狠毒,没能早些动手救人。要不然,还能救出更多。
她回忆起那间客房里,挤挤挨挨倒在地上,面容枯瘦且惊惧的尸体,仍旧觉得心里极懊悔难受。
她盯着面前的少女看了一会儿,认真道:“你很了不起。”
“真的吗?”
“真的,假如你们教主见了你,一定会狠狠地夸你三天三夜。”
小姑娘顿时捂了嘴,嘻嘻地笑,脸都有点红了,“太久了,太久了,也不用那样,比我厉害的前辈可多得是。”
黎江雪弯了弯眼角,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诺诺。”
“多大了?”
“十四岁。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记着,哪天再见到喻千灯,一定要把你的事都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门下有个这样优秀的弟子。”
诺诺睁大了眼睛,像是惊喜,又惊讶地看着她,“你还想出去呀?”
“不能吗?”
“进了这里的人,没听说过有还能出去的。”对面的声音放低了些,“姐姐你忘了,我们这些被抓来的人,身上都是打下了禁制的,哪怕你修为再高强,也施展不出来的。”
黎江雪却只是笑了笑,“我觉得,我就算要死,也得换个地方。你也别灰心,没准有转机呢。”
对方小心地看了看她,眼神像是同情,又不忍心打碎她的希望。
正好远处有神官过来,从邻近几间囚室里提人。大约是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许多人都挣扎哭嚎起来,一时间场面颇乱。
其中有一个,应当也是喻千灯门下的修士,小姑娘就跑过去拉着她,两人趁着神官呵斥他人,无暇注意,趴在牢门边低声飞快说着什么,大约是在相互安慰、话别。
黎江雪没多看那副场景,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装着的,一件是神鹿金角。
如今她知道了这东西的真正来历,她的光明灵根,也早已被官府看破,那这东西戴在身上,就没有作用了。她被押解的一路上,让人拉拉扯扯,还总担心链子被拽断了,丢了这唯一留下的念想。
于是索性摘下来,包在了怀里。
另一件,是一条发带。
二指宽,秀气得很,带着流云的暗纹。本该是很雅致的竹青色,只是一端染上了血,弄污了。
这是她曾经欢欢喜喜,送给她的小道侣的。
后来被苍狗从云别尘的被褥底下,给刨了出来。她装作不了没看见,也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心情,一时就给揣在了身上。后来,也没机会再还回去。
有一天进云别尘的房间时,她看见他急急忙忙地在找来着,还偏偏要躲着她,她只能假装一无所知,还要道:“没准是唐止收起来了。”
现在想来,她的演技,是不如她师尊。
可能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她知道暗室里的那个人,就是他。但他一句也不提,只是在她面前,继续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师尊。她心里乱,刻意避着他,冷淡他,他也不吭一声。
只有在幻境里,在她误以为他只是一个影子时,他才敢略为放肆地蹭进她怀里,小心翼翼地,享受她的真心。
真是又爱骗,又能演。
她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就一直将这条发带藏在怀里。可惜,那一日被明鸳以金线束缚,她发了狂强行挣脱,浑身染血,把它也给弄脏了。
都没瞧见他戴过。
黎江雪的指尖发着抖,将它紧紧攥在掌心,头深深地埋下去,像要一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面前却冷不防又传来诺诺的声音:“姐姐,你还好吗?”
她才发现,神官们已经将那些囚犯带走,四周的动静轻下来,这小姑娘告别了同伴,又回来了。
她本想说没事,但一开口就是浓重鼻音,骗人也骗得不像。
索性照实说:“一点都不好。”
上一篇:给李隆基直播安史之乱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