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她头也不回地问:“神官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方才多谢黎姑娘相护。”
“就没了?”
“……”
她用下巴点一点台上声音婉转的伶人,“你说,你与他相比,如何啊?”
“在下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是,假如换了你去,你能演得比他好吗?”
“黎姑娘说笑了,所谓术业有专攻,论修行祭祀,他不如我,论唱念做打,我自然也比不上他。”
黎江雪一挑眉,刚想和他仔细说道说道,却听另一边走廊上,忽地传来吵闹声。细听之下,竟像是有人打起来了。
她本没有兴趣看热闹,只是惦记着唐止还没有回来,有些担心他被波及,于是便开了门探身看。
只见是一名身姿挺拔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与几名醉妇对峙,声音听起来含着极度的怒火:“敢碰我师尊,找死!”
因着这个少见的称呼,和她的身形气势,黎江雪立刻就认出了她是谁,同时扭头向她身侧找去。
果然,她身后几步,站着一个男子,形容俊美,气度不凡,正是当初在莲隅城的说书摊子前,瞧见过的。
黎江雪不由就笑了笑。
上回在阳歇镇劫客栈,救百姓时,她并未看见他,没想到今日,这对师徒又捆在一块儿了。她和这喻千灯,也是有些缘分的,怎么在哪儿都能遇上啊。
而对面的几个女人,显然已经喝多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摇摇晃晃地冲着喻千灯叫嚣。
“不就是搭几句话吗,至于这么小气吗?”
“光天化日的,茶楼里边,能干什么呀?别整得像是姑奶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看好,能怪谁呀?要是这么怕让人吃了豆腐,就别往外带啊。”
“就是,姐们还不稀罕呢,想吃肉,上街对面去吃岂不快活?哈哈哈哈。”
黎江雪听着,都忍不住脑门子一跳,向她们投去同情的目光。
敢轻薄喻千灯的师尊,还敢这样和她说话,怕是真不知道怎么死的。
果然,喻千灯立刻大怒,抬腿一踢,一旁沉重的红木小几就直飞出去,不偏不倚,落在嚷得最凶的那人胸前,当即将她压倒在地,爬不起身来。
她兀自在地上挣扎尖叫,身旁的同伴,和围观的顾客,已经纷纷惊呼起来。
“不得了!遇上武疯子了!”
“快些跑吧,可别遭了殃。”
“掌柜的!快些报官,要出人命了!”
其实黎江雪的心里,是有些不解的。
这男子,既是喻千灯的师尊,身为仙门中人,自然有许多种办法,不动声色地避开醉妇骚扰,怎么会听之任之,半点不懂自保,让她当众发怒闹起来。
真是的,也不知道拉着点自己徒弟。
眼看着场面要不可收拾,她终于坐不住了。
虽然喻千灯已经刻意收着,没有暴露灵力,但她出手太过狠厉,早已超出了常人打架斗殴的范畴。一旦报官,身份恐怕就要败露,毕竟她还在官府的海捕文书上呢。
一个魔教教主,偏往天幕城来干什么呀?
黎江雪叹了口气,从雅间走出去,向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掌柜一扬手,“慢着,不要报官。”
“啊?”掌柜一时间都被使唤愣了。
她脸色沉着,“正是节庆里,既不必去给官府添乱,也无谓伤了和气。我以为,不过是两边都喝多了,起了几句口角的事,要是较起真来,反而耽误你做生意。不如我来掏银子,该治伤的就去医馆,要没事的,就添几个酒菜,相互赔一声不是,也就过去了,几位觉得如何?”
喻千灯正在气头上,扬声就道:“你说谁喝多了?谁要你多管……”
话说了半截,一回头看见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后面的话全噎在嗓子里。
对面挨打的却不依:“说什么呢?把我们姐妹打成这样,就这么算了?你算老几啊?”
周遭围观众人也指指点点。
“这是哪来的人,多管闲事。”
“就是,两边都不落好,里外不是人呐。”
黎江雪无法,只能清了清嗓子,“在下有个头衔,叫做镇海将军,不知这份面子可够用吗?”
人群愣了愣,渐渐地有人恍然大悟,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她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一片黑色的衣角,无言地站到了她身边。于是众人的目光,渐渐从复杂的打量,改成了敬畏。
看来神官的身份,是比她还要好用一些。
掌柜的机灵,连忙端起笑脸,“原来是将军,哎呀,咱们这小店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了。您看看,大过节的高兴,都多喝了两杯,原本也没有多大的事,我这就吩咐后厨,给两桌各添几个菜,酒杯一碰,全过去了。”
听她这样解围,那几名醉妇也懂得看局势,不再声张了。
黎江雪不敢多待,唯恐再生变故,从人群里叫回唐止,向喻千灯使个眼色,一行人悄悄地就结账离开,坐上马车回她家,一路无言。
一直回到宅子里,把人拉进偏厅,关上门,她刚要开口,却听这人先一步喊起来。
“好啊!我前日刚听说,王君把一个和他妹妹长得极像的草包,封了个将军,我还笑了半天呢,没想到竟然是你?”
“……”
黎江雪翻翻眼睛,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就见这人乐颠颠的,转着圈打量四周,“不错嘛,这狗屎运走得,成家立业,一步到位啊?”
“不错什么不错。”她气急败坏地拉住喻千灯,“还没问你呢,你说你一个魔教教主,干嘛来了?嫌官府抓不着你啊?”
对方这才收敛了笑容。
“我知道此地危险,只是近来官府行事,越来越阴险出格,我为了追查他们的罪行,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叹了口气,又叉腰,“倒是你,怎么绕了一大圈,还是被抓来了?白费我一张神行符,你知道那东西有多贵吗?”
黎江雪没心思与她玩笑。听她说是来追查官府的罪行,便忍不住想起那一日在神庙里,亲眼见过的景象。
“我有一件事,想与你说。”
“什么?”
“你门下,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叫诺诺。”
……
听完她一席话,即便坚强如喻千灯,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那群狗日的东西。”她紧握着拳,抵在桌边。
黎江雪拍了拍她的背,也不知该从哪里安慰。
还是她自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扬起头来,“罢了,他们的账,往后慢慢算,还是先说你的事吧。”
她往门外努了努嘴,“你这里,怎么还有一条走狗啊?”
黎江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也没敢露出什么神色,只按照那人的口径答:“是来监视我的。”
“监视?”
“你还不知道吗,我只是凭着一张脸,才换来如今的造化。我实际上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沐晚风和神庙,又怎么可能任凭我逍遥。”
“那也不能骑到你头上来了吧!”
喻千灯大约是刚听完诺诺的事,心头正憋着一口恶气,闻言顿时作色,站起身,一脚踢开偏厅的门。黎江雪没防备,根本没能拦住她。
就见她怒气冲冲,一路直奔过去。
“我妹妹的家里,怎么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啊?出来和我聊聊,是干什么来了?”
神官正在廊下喂猫,见状抬起头来,似乎错愕。
喻千灯就望着他,冷笑两声,“这大白天的,却连脸都不敢露,可见心里有鬼,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见不得光的男人,硬赖在我妹妹身边,倒也好意思,没的连累了她的名声。”
他一句没回,这般难听的话扎在身上,也只如木雕。
反倒是唐止发急,要上前拦,“你,你谁啊?怎么说话的?”
但喻千灯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强,只瞪了他一眼,他的声音就弱了下去,只能心急火燎地,拼命向黎江雪使眼色。
黎江雪终于看不过去,轻轻将人一拉,“喻姐姐,算了。”
“怎么能算了?”
“他……他一个男人,没什么本事,这两天在我这里还算安分,不怎么妨碍我。你就当家里没这个人吧。”
“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急得我上火。什么东西啊,都敢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喻千灯还不愿罢休,一旁她师尊也道:“千灯,罢了。这是她家,她有分寸。”
她这才愤愤剜了神官一眼,拉着黎江雪往远处走,还要小声叮嘱:“你可别太轻信于人了,我的身份,在他面前自然是要瞒死的。我们说话时,也要能避则避,谁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
黎江雪只能诚恳点头答应。
却听对面又问:“对了,你师尊呢?来了那么久,都没见他。”
她沉默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过世了。”
“什么?”
“说来话长,当日我们被官府追捕,遭了暗算,他为了护我,身中一剑,坠下了山崖。”
喻千灯注视着她,眼眶一圈慢慢红起来,似乎有很多话到嘴边,但最终只是抱了她一下,低声道:“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了。”
“你要是有什么话,就来找我说,我都明白。”
“放心吧,我真的还好。”
对方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不像个神智崩溃,浑浑噩噩的样子,才道:“你能振作就好。不如我们找时间,祭一祭你师尊,他在黄泉之下也会高兴的。我也陪你,毕竟相识一场。”
黎江雪原本想婉拒的,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思索片刻,扬了扬嘴角。
“也好,是该祭典一下他老人家。”
于是,这一日傍晚,当神官走进正厅时,看见里面香火缭绕,黎江雪站在供桌前面,身姿笔挺,神情虔诚。
他绕到正面一看,黄金面具下的嘴角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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