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师尊错当道侣后 第190章

　　光芒中，少女平静注视着众人，看着她们惊骇焦急的脸色，笑得神采飞扬。

　　“丢了半身的血，我的确是不足以与诸位长老一战。可是，我不是还有神魂吗。”

　　“你何苦为他做到这一步？”

　　“因为他是我的夫郎啊。如果连自己的身边人都护不住，又谈何统领城民，谈何重归天界？可能令人信服吗？”

　　她轻轻扬起下巴，“这样的少城主，不做也罢了。”

　　“你知道燃烧神魂，是什么代价吗？他不过一个凡人，也值得你用千年的仙寿去换？”

　　神魂源源不断地流逝。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飞快地衰弱下去，被抽干。

　　她用剑支撑着，才不让自己倒下去，却忽地抬头笑了一下。

　　“长老，你们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日吗？”

　　“因为在我的眼里，一个人的珍贵之处，不是以身份，以寿命来衡量的。凡人也很可贵，短短不足百年的生命，也很可贵，并不比我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仙人，低贱半分。”

　　“我还是要向诸位长老称一声谢。多谢你们的教养之恩，更要谢你们将他从凡间带来，本是要做我的修行之器，替我繁衍后嗣的，却让我知道了一颗真心，远胜过冰冷的仙城。”

　　她已经看不清眼前众人，声音低弱，却愉快。

　　“我原本也不是先城主之女，若今日果然陨落，也没有太大的妨碍，想必长老们仍会从不知哪里，找来一个孩子，充作我的血脉吧。”

　　“我只愿她，不再受我之苦。愿你们，早日得偿所愿。”

　　“但是那神明所居的天界，我也瞧不出有什么好。我就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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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见众长老慌张地呼喊着她，又互相埋怨，声音纷纷乱乱，混作一团。

　　但是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她眼前却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她拖住了长老们，她争取到时间了。

　　鲛人大祭司答应过她，假如她有意外，会助他躲过碎月城的追捕，将他送去凡间，不拘何处，让他去过自由自在的，属于凡人的一生。

　　没有她的一生。

　　鲛人重诺，不会食言。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最后一缕神魂，伴随着周身光华缓缓熄灭。

　　自相识以来，但凡是对他说过的话，她从来都全力践行，绝无敷衍。唯独最后一次，没能做到。

　　他哭成那般模样，以从未见过的软弱姿态，冲她喊疼，求着她平安回来，带他走。

　　她没能做到。

　　对不起，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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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别尘不知道，大祭司的术法是何时结束的。

　　他只是从昏厥中，被人强行拖起来，小腹疼痛难耐，却听身边有人急道：“前面出事了，佑离，你带他从密道走。”

　　他陡然心惊，身上却连半点力气也没有，只仓皇问：“怎么了？阿雪呢？”

　　却无人顾得上答他。

　　所有人都匆匆往外赶，只有一个没见过的少年鲛人，半扶半抱着他，一路沿密道逃脱。

　　还要忙着劝：“郎君不必害怕，你家妻主事先交待了，要我们护送你离开，我是族中身手最矫健的战士，必能护你平安。”

　　他却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拼力挣扎，“别碰我……让我去见她……”

　　本就是损伤极大的人，心绪一旦震荡，立刻面露痛苦神色，难以为继。

　　鲛人佑离实在无法，道一声：“得罪了。”

　　猛然击在他后颈。

　　他软绵绵地倒下去，陷进一片被海水包裹的黑暗里。

　　只是黑暗中，仿佛有人轻柔地将他抱住，声音里满溢着心疼：“师尊，身上难受吗？”

　　他一下睁眼，就见眼前少女，温柔明媚，一如往常，只是身形映在虚无黑暗里，飘飘渺渺的，令人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

　　“阿雪……”他刚一开口，就哽咽住了，只泪水汹涌，夺眶而出。

　　身子便越发被人拥紧了。

　　她凑近过来，轻轻吻上他眉眼，一点点吻去他滚烫泪珠。

　　“师尊别哭，听话。再怎么说，也是坐小月子，可不兴哭的。”

　　他眼尾通红，紧紧地攥着她衣襟，“你不是说，要伺候我吗？”

　　“怪我，是我没做到。师尊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伤了身子。”

　　“你骗我。”

　　“……对不起。”她微笑着揉揉他头发，“师尊要是生气，往后慢慢骂我，我保证不还口。但今日让我放心一点，好不好？”

　　他满脸是泪，不断摇头。

　　就感到她贴在他耳畔，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笑，“师尊，给我点甜头吧。”

　　往日里惯常的亲昵，此刻全都做不出来。

　　他勉强忍着泪，伸手回抱她，却发抖得实在厉害，自己都觉得不像样子。

　　她轻轻叹一口气，俯身吻上他双唇。

　　温暖，缱绻，混杂着泪水气息。

　　他终于痛哭，哀求出声：“阿雪，别走。”

　　她握着他的手，慢慢将衣袖从他指尖抽出，笑容却明朗。

　　“谁说要走啦？没准哪一天，就又见面了呢。毕竟我那么喜欢缠着师尊，平日里你不是总说我，就爱往你身上腻，赶也赶不走的吗？”

　　“不是，我不赶你……”

　　“师尊听话，别让我担心。要是下次见面时你瘦了，我可要心疼的。”

　　她的身影，连同炽热目光，都渐渐淡去，声音却还萦绕在他耳边。

　　“我永远最喜欢师尊，我会一直一直护着你。”

第116章

　　那一年, 碎月城的少城主为了一个凡人男子，失了半身神血，又亲手点燃了自己的神魂, 在万丈海底人事不省。

　　众长老无暇追捕她不知去向的夫郎, 只匆忙将她带回城中。

　　她们用尽了四海之内所有的法子，她性命应当是无虞, 却只是迟迟不醒, 城中最好的医官也看不出太多端倪，只道她似是魂魄有缺, 或许是当日损伤太重的缘故。

　　能不能醒，何时能醒, 皆无定数。

　　碎月城万民悲哭，少城主被移入圣塔顶层，陷入漫长的沉睡。

　　城门沉沉闭锁，从此与凡间罕有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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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不久, 人间之主天幕城, 自称从仙人处得到了昭示, 大肆进攻南海，一举攻破鲛族。鲛人大祭司被缚回王城，锁入水牢, 其余王族也多半被俘。

　　鲛人被一艘艘商船捕捉上岸, 分尾为腿, 或每日鞭打, 使其落泪成珠，或训斥调弄, 强令以色侍人。

　　鲛族苦难，由此而起。

　　天幕城的王君, 为鲛人王子美色所诱，迫其就范，一夜风流，珠胎暗结，为宫中朝中议论不休，其本人亦深以为耻。

　　十月期满，鲛人王子诞下一女后，被密令处死，君后心怀恻隐，将他生下的女儿抱到膝下抚养，取名星晓。

　　白发月月染黑，腮痕藏于耳后，便是宫中人人另眼相看的三殿下。

　　幼童不知身世，亦不知母亲厌她，只在某一日偶至御苑玩耍时，撞见一名白发金眸的老者，在湖岸边受人拷打逼问。她心中不忍，遂上前相护。

　　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浮现的光芒是什么，只见众人惊异，母亲暴怒如雷。

　　大司命玄曦却道，她生而怀有光明灵根，假以时日，或能出海寻找月亮，以悦仙人。

　　于是她懵懵懂懂地，拜了玄曦为师，自此开始修行，却又被判称魂魄不稳，资质欠佳，她自己也对此事厌憎怠惰，不受管教，直到被逼每月服下一颗丹药，言行稍有失当，便受焚心之苦，才不得不低头认命，日日修行，年年出海。

　　在往后的岁月里，她每每想起那一天，都甚为唏嘘，只道自己年幼无知，无心之举，却决定一生命运。

　　殊不知那一日，在众人为她罕见的灵根而惊讶时，身后的鲛人大祭司却老泪纵横，只想起当年有一个少女，站在他面前郑重发誓。

　　“若我来日能继任城主之位，我必不会任由此等行径继续下去，我将竭尽全力，拨乱反正，还四海一个清静。而若是……”

　　“若是出现任何意外，只要我神魂仍在世间，我就将拼力保护鲛人一族，上至合族，下至一人，定不遗漏。海角天涯，永无尽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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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别尘被鲛人佑离护送上岸，拖着虚弱的身躯，勉强休养至无碍，便开始匆匆在凡间行走。

　　因为她当年随手赠予的恩德，他已是普天之下无人能敌的修士。

　　他小心地四处打听，人人皆道，碎月城不知何故，一夜之间与凡间断了往来，令大小仙门扼腕叹息，直道从此灵脉稀薄，再不受仙人眷顾。

　　而至于内里究竟，更无一人知晓。

　　他始终不相信，他的阿雪会死。

　　她是天下间最强大的神明后裔，是临别前还要来与他相见，亲吻安慰他的，他温柔的小神女。

　　他固执地不相信。

　　他花了十余年，走遍了这片大陆上几乎每一个角落，想要寻到只言片语的记载，告诉他，当一个半神之躯燃去神魂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然而凡人不知神明事，他找遍了能想到的所有地方，仍旧一无所获。

　　他最终将目光落在天幕城。

　　那是凡间历史最悠久，统治数百年的王城，曾受仙人一力扶持，传闻宫中的神庙里，藏有许多世人闻所未闻的高深秘卷。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于是那一年海藏节上，一个神秘男子不请自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祭台，将手一扬，便有万千烟花铺满夜空，其瑰丽壮阔，是人间所不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