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围观百姓惊喜不已,台上神官交头接耳,只不知他是何身份,作的又是什么算计。
他就在众人议论间,淡淡道:“此术名为火树银花,恭祝天幕城国运昌隆,四海安平。”
他知道,大王女星华,那一日恰好在场。
他是有备而来。
多年前,有一个少女在他师门山脚下的小镇上,送了他满天烟花,用手拢着嘴,冲来往行人高声呼喊:“是我放的!送给我夫郎的!”
活泼烂漫,引得众人欢笑。
彼时他只羞得脸红,忙着拉她,嫌她喊得太响亮。
在那一座石桥上,她与他并肩,声音甜甜的:“这个叫火树银花,不难的。师尊要是真喜欢,下次教你。”
她教给他的,仙人的小戏法,最终成了他讨好天幕城的工具。
大王女星华从帷幕后走出来,止住要上前拉扯他的众人,笑吟吟问:“阁下修为不浅,乍然登台献瑞,不知可有什么缘故?”
他深施一礼,低眉垂首,“草民不才,略有几年修行,愿为神庙效力。”
……
他穿上一袭黑袍,戴上黄金面具,立下血契,如愿成为了一名神官。
只是自此以后,他再不曾在人前展露过术法,同僚甚至连他是什么灵根,都不知道,只见他孤僻寡言,一日日地避开人,一头钻进那些百年都无人翻阅过的古卷里。
大司命无暇理他,只任由他当个闲人。
其余人等纷纷传言,他根本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不过是凭着街头卖艺一般的小把戏,吸引了大王女的注意。入神庙供职,只是个幌子,用来遮掩他时常往来于大王女宫中,暗度春宵。
说他唯恐让人拆穿,这才成天躲在藏书阁里不敢出来,没准还能博个潜心钻研的美名。
这些话,他都知道。
旁人能那样想,他倒觉得是为他提供了方便。
他只将全副心力,都投入到那些落满尘灰的书卷里,试图从中找到一字半句,告诉他,他的阿雪会去哪里。
他还没有找到。
却听闻碎月城仙人,时隔多年,忽然要再临人间。宫中上下,皆欣喜忙碌,以为头等大事。
他不知其中,会不会有关于阿雪的消息。
尽管他对碎月城一众长老,深恶痛绝,若是她们发现了他,他也必死无疑。但他仍旧要去。
大司命严令,当夜胆敢靠近迎仙台的闲人,格杀勿论。他却仍能凭着高强的身手,避人耳目,潜上殿顶。
只是毕竟从未做过这等事,一时不慎,弄落了一片瓦,只听檐下有人扬声厉喝:“什么人?”
他原本想着,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给她施个小小的昏睡诀也就罢了。却在回头与她对视的瞬间,僵在当场。
暮色沉沉将合,院中明珠生光。
那仰头望他的人,眉心紧拧,显出几分冷意,却与他朝思暮想的,在梦中温柔哄过他无数遍的那张脸,倏忽重叠。
心一下跳得太快。
他方寸大乱,脚下一滑,直直从殿顶坠下。下一刻,却落进她坚实怀抱。
怀抱温暖,一如从前,只是稍显僵硬无措。她怔了怔,才放下他,好像连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侍卫被惊动,高喊着有刺客,飞快赶来。
她只道:“你快走吧。你的上司,可不会轻饶你。”
他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唯恐这一面后,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何处。
她看起来无比诧异:“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他在衣袖下掐紧了掌心,忍住眼中即将滚落的热泪,轻声道:“走不了。”
“为什么?”
“方才下来时,腿伤了。”
……
她变得好不一样。
从前围着他转,将他捧在手心,见他蹙一下眉头都要嘘寒问暖的人,如今对他处处冷脸,事事疑心。张口就道:“我看你是有病。”
他一下让她骂懵了,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
幸好有黄金面具在,天又黑,她也不怎么能瞧见。
只有一件事是没变的。
她舍不得真不管他。
尽管嘴上说得难听,她还是将他抱进怀里,躲过侍卫,一路运轻功行至御苑。只是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后,她就不乐意理他了,转身就要走。
他不怕被她丢下,但他怕她还要回迎仙台。
他能认出她,那些碎月城的仙人们,一定也能。她不知为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对过往之事全无记忆。他不能让这样的她,落入那些人的手中。
他这些年四处游历,身上常带一把小匕首,原是为了不便暴露修为时,防身之用。毕竟一个男子,孤身在外,常遭觊觎。
此刻狠下心,一刀割在自己腿上。
鲜血温热,瞬间浸透了衣摆。
他眼看着她赶回身边,带着满脸的惊愕与狐疑,按住他不许再动,从自己衣衫上撕下布料,替他包扎伤口。
脸绷得极紧,手底下的动作倒是小心。
他疼得倒抽着冷气,心里却忽然很安定。
是他的阿雪。
哪怕已经认不出来他了,她终究总是心疼他。
只是这人的脾气,变得也太差一些。她盯着他雪白的小腿,冷冷嘲讽:“该不会是,被我看过了身子,就要让我负责?”
他只咬紧了唇角,气得眼眶都红了。
他身上哪一处,她不曾看过?
是她自己口口声声喊的夫郎,如今还想不认账不成?
……
再相逢,她有心想助舞乐司的鲛人,却碍于身份,不便开口。他上前献计,险些激怒了她,受了她好一番冷言冷语。
他心知因为前番之事,她满心疑他,只能忍着委屈解释,她方知是冤枉了他,难得道了一声抱歉。
他只轻声道:“有时为形势所迫,即便是好心助人,也只能冒着被误会的风险,行非常之法。”
她听不明白。
她仍觉得他是个怪人。
但她待他,终究软和了不少。
她问他的伤好些没有,说他送的桂花糕,她全吃完了。
尽管从前会变着法地做了甜点心,端到面前哄他的少女,如今撇着嘴故作嫌弃,说哪家店要是能放这么多的糖,一定开不到他去买,就要关张。
可他还是觉得高兴极了。
哪怕她就冷脸待他,到地老天荒,他也会高兴。
他终究是没忍住,借口要她带他上树摘柿子,一下扑进她的怀里,将她拥得很紧很紧。他知道这借口拙劣极了,恐怕只会让她疑心更甚。
但她到底没有推开他。
他感觉到那个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放软下来,她沉默地抬起手,轻轻将他揽住。
她上回替他包扎伤口的衣角,被他仔细地洗净,裁成手帕,一直藏在身上做念想。不慎被风吹落树下,他想也没想,探身就要去追。
被她急着一把扯回来,破口大骂:“东西掉了,再捡就是了,有命值钱吗?”
骂完了,两人才同时发现,她将他搂得实在是紧,牢牢箍在怀里,像是生怕他有半点闪失。
她神色错愕,极不自在。
他却悄悄红了眼睛。
她的确,永远心疼他。
……
只是,从前明媚灿烂的少女,变得不好相与,且疑心病重,总爱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即便是有心待他好,也要藏在一副冷漠神情后面,还不许他道破,不然便从头到脚都不自在,好像关心他,反而是一件丢脸的事。
他知道,这不怪她,只怪她这一世从未被人好好相待过。
他鼓足了勇气说倾慕她,她也不信,反而凶巴巴地说自己非人非兽,冷酷无常,让他不要错了主意。
于是他将满腔的酸涩,都小心收回去,只与她在那一个秋日,并肩坐在柿子树上。
听她讲脚下的湖泊里,关着鲛人大祭司,听她讲是如何因幼年无心之举,招来无穷无尽的事端。
他望着远天边,轻声道:“这一方宫墙,困得人难以喘息,殿下在其中,便如龙在浅滩。但是外面天大地大,九天之上,诸多神奇,那才是属于殿下的地方。”
她却已全然忘记了,她曾经是碎月城的瑰宝,天下间最光彩辉耀的小神女。
更不记得,她为了他,做过怎样的惊世之举。
她只摇头笑笑:“我困于王宫,你却和我说九天之上,倒也不怕扯得太远,反而让我加倍心灰意冷。”
她说,她不耐烦修行,也不稀罕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
他只沉默良久,将眼底泛起的热意,硬生生又忍回去。
“碎月城中,也不尽是道貌岸然之人。”他道,“也有如你一般好的。”
……
他在海上,替她挡了鲲鹏一击。
他眼瞧着,她是快要吓死了,虽然嘴上不肯说,却忙前忙后地守着他,每日板着脸,凶巴巴地盯着他喝药。
偶尔他不愿意看她这副模样,仗着有伤,轻轻喘息几声,便见她一口气硬生生憋回去,即便十分不习惯,下一刻也得放缓了脸色,拿难得的好话来哄他。
他只偷眼打量她,将笑意全抿进嘴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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