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这大约就叫做本性难移。
那段时日,他心安理得地躺在她房中,着实是没让她少花心思。
但其实,如今她是肉体凡胎,他的修为在凡间却首屈一指,自然应当是由他护着她的。
和她曾经为他做过的事相比,这些什么都不算。
回到王城,她待他越发上心。
他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往神庙跑,冷着脸问东问西,还要将四处搜罗来的那些小玩意儿,装作漫不经心地丢到他手上,道是随手买的,爱留爱扔都随便他。
他一边心下温暖,一边又越发觉得时间紧迫。
他得弄明白,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神庙的藏书阁,也无法让他找到答案,他最终决定铤而走险,闯进水牢禁地,去问鲛人族的大祭司。
那个当年就相助过他的老人。
鲛族长寿而智慧,既然能懂得如何化去神明之胎,或许也能窥见,已经完全认不出他的阿雪,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然而他没想到,水牢的守卫,比他预想中还要森严。
他还不及近前,就被发现了。
天幕城的大司命玄曦,不知是什么来路,竟比他从仙城走过一遭的修为,还要更深不可测,他在她面前,竟无抵挡之力。
他被用了刑,丢到大殿上,只待受审后处死。
却有一个人不管不顾地疯跑进来,跪在他身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身上每一处刑伤,都疼得钻心,他却任由她将他揽进臂弯,尽管浑身湿透,寒凉入骨,他仍觉得离开碎月城后的十余年中,从未有此刻这般暖。
他听着她谎话一出接着一出,掷地有声,与向来不喜她的母亲和玄曦据理力争,将什么都抛到脑后了,只求能保他性命。
她说,要娶他。
尽管也不是头一次娶了,他却仍不免愣怔,只望着这压根不记得他,还对他露不了几个笑脸的人。
她就看似亲昵地靠近他耳边,咬牙切齿:“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不是三天两头招惹我吗?这会儿装也得给我装像了。”
他埋头在她怀里,低低地笑出来。
她好像总把他的命,看得很重。一个王女,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赔进去了,也要救他。
……
然而他到底没有嫁成她。
在大婚当日,王君被害,星华被嫁祸,而他成了将她与大王女联结起来,栽赃于她的纽带。
他从未想过,他曾经不在意的流言,有朝一日会反扑到她身上,而他竟然有口难辩。
她当着众人的面,拼力护他,不许内廷对他验贞。
可他躲无可躲,只能将手从她掌心抽出,在人前狼狈跪下。
“求君后与大司命明鉴,此事与殿下无关。”
“我早前,曾失身于人,并非完璧。”
一片哗然中,他一眼也不敢看她,只深埋着头,被侍卫押走软禁。
他以为,她一定要恨极了他。
可是那一夜,听说慎刑司提审了他,她冒着被人发现,从重发落的风险,闯进关他的院落,来看他伤势。
她说:“妻主永远是该徇私的。”
她说:“往前的事,是你私事,我不过问。你如今是我夫郎,就够了。”
相比从前的乖巧小心,她如今更会使坏一些。他被她拥在床帐间,多年来未曾被触碰过的身子,经不住骤然的热意,一下就交给了她。
神识迷离间,听着她贴在他耳边,一声声地哄他,逗弄他,他只软在她怀里,眼尾挂着薄红。
明明往前也是她的。
失身于人,还不是失给了她这个小混账。
……
行刑之日近在眼前,他倒并不很担心。
尽管大司命亲手在他身上落下禁制,不准他使用灵力,但这世上,并非无法可解。只要抱有足够的决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气,没有什么禁制能拦得住他。
当年曾有人,亲手点燃了自己的神魂,使碎月城最强的长老半步不能近前,换他被护送上岸,苟且偷生。
他虽只是个凡人,却也能学来几成。
他唯一忧虑的,是这一去之后,他恐怕再也不能得知,阿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经此一搏,即便他有再强的修为,勉强不死,大约也要成了废人。她既不记得过往,如今的修为又弱,若是舍不下他,他岂不要拖累于她。
他一直捱到行刑前夜,也没有想出对策,反倒是心力交瘁,伏在窗下闭目养神。
却觉手背忽然一凉。
抬头细看,竟是一片闪闪发光的鳞。
他迟疑将它拾到耳边,就听其中传来鲛人大祭司的声音。
“传音之鳞,只此一片,还请阁下细听。”
“前番你闯入水牢,所问之事,我已知晓。宫中如今的三殿下,并非碎月城的少城主。”
“……”
他一下连呼吸都滞住,摔倒在椅背上,头晕目眩,“不可能!”
大祭司的声音却四平八稳:“那只是她的一片残魂。”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冰凉的胸腔逐渐回暖,只是手仍忍不住微微发抖。
“怎么会如此?她是仙人,魂魄怎么会轻易残损?可是与她当日点燃神魂有关吗?”
还……能拼凑完整吗?
那头沉默良久,轻叹一声。
“神明后裔,何其强大,应当不至如此。我以为,倒像是她主动分出了一片魂魄,为了这世上她放心不下之人。”
第117章
这一夜, 星涯王前去与自己的王妹话别。
临行前,他站在檐下仰望夜空,轻声道:“你信吗?我登基后, 这世上男子的境遇, 都会因我而不同。”
大司命玄曦却从屋后大步而来,紧皱眉头, “我接到线报, 关押那神官的地方,似乎有些异动。”
两人在夜色中匆匆离去。
星晓疑惑, 她权势已然滔天,何处不能听线报, 何须背过人吹冷风,一时好奇,往屋后去看究竟。
看见一只火鹮,受惊展翅, 冲天而起。
……
而另一边, 云别尘面对疾言厉色的玄曦, 镇定自若。
“我身上已落下禁制,半分灵力也不能施展。大司命修为高强,是我远不能及, 何须担忧。”
玄曦目光如炬, 似乎要将他穿透。
“我手下来报, 有人传讯于你。”
“是何人?有何凭证?”
“你怎么说, 也曾在神庙座下,受我统领。如今死期将近, 还冥顽不灵吗?”
他只微微一笑,将手背至身后, 仿佛气定神闲。
“如您所言,我一个将死之人,又何须负隅顽抗,多作隐瞒。这宫中懂得术法的,除去你我,三殿下亦被禁制所缚,绝无脱身之理。能向我传讯者,便只剩下诸位神官了。”
他道:“还请大司命快些回去查查,究竟是哪位同僚,如此厚待于我,也好让我在上路之前,略表谢意。”
玄曦怒目而视,将屋内屋外逡巡几番,却终究一无所获,拂袖而去。
只余他无声松下一口气,脸色微白,手在身后仍然紧握。
被他攥住的半边衣袖,是湿的。
大祭司思虑周全,一察觉有外人来,鲛鳞立刻化水,无影无踪。只留最后那一句话,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一片残魂。
为了……放心不下之人。
他蓦地俯下身子去,咬紧了下唇,只觉胸腔像被人抽空,茫然钝痛。
却听脚步声响起在门边。
他以为是玄曦去而复返,抬头却见到星涯王的脸。
“神官何故如此悲痛?”对面不动声色打量他。
他勉强平复心绪,只淡淡苦笑,“明日行刑,我将与妻主共赴黄泉,也不知来生还能否再见,故而伤心,让王君见笑了。”
眼前人将他端详良久,忽地扬了扬唇角。
“这般模样,令我都不知,此话能不能安慰神官了。”
“王君何意?”
“你该担心的,不是来生重逢,而是阴阳两隔。”
“……”
他猛一下抬了头,睁大眼睛,“王君的意思,在下不明白。”
“我已与下人交待过,明日卯时宫门开,你即可离开。还望你往后好自为之,不要再踏入天幕城半步,以免白费旁人为你一番苦心。”
“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我那天真的王妹,替你求了情,道是你无辜受牵连,愿意将所有罪名一人揽下,乖乖赴死,换我放你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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