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她犹自意难平,“就为了一个文吏,一个文吏啊……”
秦母是小镇上的商人,没有太多的见识,在她的心目中,只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要读书,要当官,要让人看得起。在她所能接触到的那一方世界里,她认为有一个在县衙当文吏的亲家,就是自家高攀了,往后一定能在女儿的考学之路上提供帮助,谋取便利。
所以,为了这门亲事能顺顺当当地进行下去,她不惜害死了崔南屏,又把一个无辜的男子娶进门,守着夜夜空房。而她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做了多好的一笔买卖。
可是黎江雪知道,一个文吏,根本无法在科举的考场上,对秦珍有任何的帮助。她作的恶,是白作的,死的人,也是白死的。
所以她格外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师尊。”她轻声问,“真的就这样算了吗?”
云别尘看了她一眼,声音辨不出赞同与否,“你待如何?”
“我不知道,我只是为崔南屏不值。如果是我的话,我要秦家给他立上牌位,初一十五,供奉不断,不然,不然我就说,会有冤魂来索他们的命,要他们每日活在提心吊胆里才好。”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咳了两声,“这些对崔南屏没有意义,什么香火供奉,他都已经收不到了。”
“那……那秦珍的夫郎呢?他也应该知道真相,这样的人家,他即便想和离也是正当的。”
“这些事,我们外人不便插手。”
“师尊?”
云别尘的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清冷,“世间男子,以妻为纲,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的便是如此了。想要和离,又哪里有说的这样简单?即便真能和离,他回家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我们不是他,不能替他去生这个事端。”
“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黎江雪只觉得胸中一团邪火,烧得难受。
虽然在她原先的那个世界,同样的事性别对换,也从来不新鲜,但她仍旧感到愤怒,一以贯之的愤怒。
“你不会觉得,这对他们两个人,都太残忍了吗?”
“这个世界,对男子何曾不残忍过?”
云别尘回答得非常平静。他半边身子都被她扶在怀里,明明是这样亲近的一个姿态,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听着心凉。
黎江雪思绪转到一处,忽然脱口而出:“那么,既然别人已经够残忍了,至少我们不应该。”
她只觉得身边的人微微一怔,从她怀里离开了一些,“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山上关着的那个小道侣,他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吧。”她一时激动,倒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师尊,我们不该那样的,不然我们和秦家,和那些不把人当人看的,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眼前人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只是看了看她,轻轻地把手臂抽了回去,他的手从她掌心滑过,令她陡然一惊。那么凉,凉得让人害怕,显然今夜是真的损伤很大。
她忽然就很后悔。
“师尊,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连忙道,“是我话说重了,我不是怪你。”
云别尘只是攥着衣领,吃力地喘了几口气,“我没事,你也并没有说错什么。今夜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师尊……”
“我有些累,我先回房了。”
黎江雪没能拉住他,他避过她的手,步伐匆忙地回了房间。只留她自己懊恼,小道侣的事大可以往后慢慢劝,不该一时情绪激动,偏在今夜和他提这个。
而云别尘关上门,将背抵在房门上,确认屋外的人并没有跟来,身子脱力似的向下滑了几寸,忽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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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明天就要入v啦,会有万字肥更掉落,谢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鞠躬)
我不知道我的脑洞能不能让大家喜欢,但我会努力写好这个故事。
第25章
鲜血顺着唇角滴落, 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衣襟上,即便在昏暗的屋子里,仍旧刺眼得厉害。
他眉心紧紧地蹙在一处, 一时喘息声急促又细弱, 眼睫颤颤的,控制不住地往下合, 几乎顺着门板跌坐在地上。
他强撑一口气, 踉跄着走到桌边坐下,由于身子不稳, 重重地磕到了桌角上,却把那一丝吃痛的吸气声咽回了唇齿间, 反而是连忙扶稳了桌子,以免发出更大的响动,让外面的黎江雪听出异样来。
云别尘自己调息了片刻,才觉得稍好一些, 但也是脸色煞白, 鬓发汗湿。
他擦去唇角血痕, 手心一张,从他衣袖间飞出点点荧光,竟在面前聚拢成崔南屏的形象。
崔南屏举目四顾, 似乎愕然, “我这是……?”
“我替你聚了魂。”他一开口, 气息就不稳, 径自咳了好几声,“你留有一线清明, 尚未完全成妖,方才虽然魂体动荡, 好在不至于彻底灰飞烟灭,还有机会可以挽回。你如今切记,要心绪平稳,不可再大喜大悲,要不然……”
他苦笑了一下,“我现在的样子,可无力再为你聚魂一次了。”
“仙长……”幽魂没有血色的脸上,也不免动容,“我不值得您为我如此。”
“如何不值?你是没有瞧见,我那徒儿方才为你愤愤不平的样子。”
云别尘忍不住摇头而笑。他十分相信,假如不是他在身边,黎江雪恐怕会把秦珍和秦母捆在一处,结结实实地打上一顿作教训。
他又想起片刻之前,她气得眼睛都发红,胸口一起一伏的,冲动之下话脱口而出,又慌慌张张地要来拉他的模样。
也不知道她现下如何作想,是不是惴惴不安,以为他生气了。
其实他又如何不明白,她的话并非真冲着他,她的气愤,她的失态,全因不平而已。她向来赤子心肠,看不得世间苦难。
崔南屏垂着头,唇边含着苦笑,“我何德何能,让二位仙长替我劳心劳神。从前是我窥不破,白送了性命不说,还险些被人利用,真成了害人的妖物。如今回头再看,只觉得自己傻得不成样子,若非仙长解救,便要酿成大错了。”
说着便向下拜倒,“仙长的大恩大德,南屏无以为报。”
“不必如此。你一片真心,处处痴情,只是所遇并非良人,这不是你的过错。”云别尘摇了摇头,却抓住了他话中一节,“你说,你当真是被人利用?”
“是的。”
“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崔南屏皱着眉,陷在回忆中,“我只记得,我死时伤心极了,万念俱灰,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见有人问我,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猜想是人死后,到了阎罗殿了,我就说,我别无什么心愿,只想回去看一眼阿珍,告诉她好自珍重,往后再不用来看我了。”
“然后那人就帮你回到了秦家?”
“对,她说只要我听她的,就能帮我实现愿望,我并不疑有他。等我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当真回来了。我本想和阿珍道了别就走,毕竟人鬼殊途,我又怎好久留,可是,可是……”
魂魄的脸本该苍白到有些透明,此刻竟然微微红了红。
“我太钟情于她了,是我糊涂,没能把持住。我原本想着,只留一夜就好,没想到今夜复明夜,一个不小心,就一天天地留了下来。”
云别尘点了点头,并不以为怪。
这就是那幕后之人对他所做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刚死的新魂,还浑浑噩噩着,便被人用术法控制,利用他的一缕执念,将他送回他生前最牵挂的人身边。他的心智受损,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也分不出是非,只珍惜这难得的与秦珍相守的时光,日复一日地沉沦下去。
如果他与黎江雪没有来,他就会在这种境况里,逐渐丢掉最后一点神智,彻头彻尾地化成妖物,不识善恶,不入轮回,沦为被施术者驱使的奴隶。
这不是崔南屏的错,其背后之人用心却极险恶。
“你别动,让我看看。”他轻声道。
他抬起手,掌心一道淡淡灵光,将崔南屏笼罩。被灵流照亮的魂魄,胸前赫然浮现出一枚金色契印,仿佛羽毛的形状。
“果然……”他喃喃。
早前在秦珍的屋子里,他就已经见识过。当时崔南屏分明已经将他们的劝说听了进去,平静下来,愿意让他施法渡化,然而只要这枚契印闪过,他就会瞬间暴起,失去神智,周身戾气陡然翻涌。
这枚契印的作用,就是将一个无辜的、向善的魂魄,活生生地折磨成恶妖。
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手笔,又有这么狠的心?
正思索间,面前的魂魄却骤然抱住了头,显露痛苦之色,“仙长,我,我好痛。”
云别尘立刻收回灵力,安抚他:“你不要惊慌,我不去动它,它就不会伤害到你。”
然而眉心却锁得更紧。
这契印的力量颇为霸道,他不过是使它浮现出来,想要看个究竟,什么都还没做,它却已经开始折磨崔南屏。其背后的施术者,修为恐怕不浅。
这个人,为什么要盯上一个柔弱的新魂?她费心思制造出妖物,是为了什么目的?
他正凝神苦思,崔南屏喘过几口气,却忽地上前两步,紧张地来拉他的衣袖,“仙长,我,我有一件事要说。”
魂魄的手从他的衣袖间穿过,抓了个空,眼睛却清澈又警觉,好像一只小鹿。
“是什么?”
“那害我的人说过,我以死者之身,重返人间,恐怕会有修仙之人来捉我。她说这其中,有一种人的体质非常特殊,他们身上的气息是不一样的,她教会我辨别,又给了我一枚传信符,要我一旦遇见,便立即向她报信,即便是被对方击杀,也要把信传出去。”
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我发现,您的徒儿,那位小仙长的身上,就有这种气息。”
云别尘没有说话。
他只是目光骤然一暗,藏在衣袖下的手指默默收紧了。
崔南屏似乎怕他不信,急于解释:“我笨嘴拙舌的,说不明白,但是那位小仙长身上的气息,好像也不是时时相同的。比如昨夜,我第一次与她交手时,就没有察觉,但是今晚,她一出手便是……”
他的眼睛蓦地一亮,“我知道了,是金坠子!今晚她的金坠子被碰掉了,所以整个人的气息都突然不一样了!”
他仿佛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感到极惊喜,脸上都闪着欢快的光,这种神情,在这个命运过于凄惨的男子脸上,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
然而云别尘却像陡然被什么刺伤了一样,整个人猛地向后退去,重重地撞在椅背上。他的身子震了一下,抬手掩住嘴,低咳几声,唇边又洇出血迹。
“仙长!”
“我没事。”他闭了闭眼,胸口起伏得厉害,“你继续说。”
“我……其实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但是我并没有给那个人报信,虽然那时我被她控制,几乎失了心智,但我也明白,仙长对我好,仙长是来救我的。”
崔南屏的眼中微微湿润,他望着云别尘虚弱的模样,总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他小心翼翼,犹豫着道:“不过,不过传信符还在,您想看看吗?”
“好,给我。”
薄薄一张符纸,被交到云别尘手里。除却一枚与崔南屏胸口契印相同的纹样,再看不出别的端倪。幕后主使者的身份、目的,一概不知。
他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刺痛,血气翻涌。
今夜所受的一切损伤,都想要在此刻给他颜色看。
崔南屏低声道:“对不起,仙长,我真没用。”
“不,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他勉强做出一个笑容,强打精神,撑着身子站起来,“来吧,我渡你前往转生。”
“仙长,您身子伤成这样,吃不消的!”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此刻的魂魄,终究是强行聚拢起来的,并不稳固,还是早入轮回为好。要是又散了,这番辛苦可不是反而白费了吗?我刚才就说过,以我现在的能力,要替你聚魂第二次,可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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