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黎江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师尊待她还是很仁慈的。
她把符纸叠整齐,重新装好,又去捡另一样东西,握到手里,却愣了一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荷包。
荷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绣的也不是鸳鸯、并蒂莲一类引人遐思的图样,但出现在这里,还是让她忍不住多想了一刻。
能被云别尘贴身带着,想必是他十分珍视的。这是别人赠予他的吗?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她心里竟有一瞬间,忽然泛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好像有什么在烧,烧得整个人都不痛快,头脑闷闷的,难受极了。
贴身放的荷包啊。他有过心上人?后来没能在一起?还是……
她偷偷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的身影隐在床帐后面,看不分明,只有一缕长发不听话,从帐子底下悄悄地溜出来,垂在床沿上。那么顺滑,那么漂亮。而它的主人身在梦乡,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在做这种偷看人东西的可耻行径。
黎江雪发了一会儿的呆。
虽然他的事,与她全然没什么关系,但她就是莫名地不高兴,越来越不高兴,只觉得如果不弄清这件事,她一定会失眠到天亮了。
荷包捏在手里,硬硬的,有几粒东西圆鼓鼓的,肯定不是发丝、手绢之类的定情信物,令人更加好奇。
她最终没能抵挡这种不光彩的欲望,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心说就偷看一眼。结果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就更发愣了。
竟然是珍珠。
硕大的、浑圆的珍珠,躺在掌心里,触手生凉,像是来自遥远的大海深处,天生天养的冰肌玉骨,并不能被她的体温捂暖半分。
她拾起一颗,对着外面的灯笼看,这珠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光洁细腻,表面笼着一层淡淡的,水波一样的浮光,一看便可知不是俗物。
她心头的邪火,顿时就被好奇心驱散了。
没有人会送几颗珠子定情的。云别尘贴身带着这东西干什么?有特殊的意义吗?让人捉摸不透。
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她气哼哼地把荷包重新系好,放在衣架边上,瞪了一眼睡梦中的人。
他一点也不缺钱。就算是真到了走投无路,手头没有银钱可用的时候,就凭这几颗珍珠,他只要随便拿一颗出去当了,恐怕都够门派用个三五年。虽然她不是行家,东西的好赖总还看得懂。
所以,他口口声声要下山捉妖,还打着多走几家的借口,执意要来这莲隅城,绝对不是为了钱银,而是有什么事想做。
但是,究竟有什么事,是值得他不顾自己的身体,非要在这会儿做的呢?又为什么要牢牢瞒住她呢?
她只觉得头都想痛了,也想不出来,只能粗声粗气地对床上的人发火:“装,你再装?就是个小骗子,自己身体都不要了,我不管你了。”
没想到,许是睡得不够沉,云别尘还当真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了一句什么。
吓得她一缩脖子,“真听见啦?”
他却又没动静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用手指把帐子挑开一角,就见他并没有醒,只是迷迷糊糊地睡着。睡得也不老实,半边肩膀都露在被子外面。像是睡梦中被扰动,他低低咳了两声,缩了缩身子,将脸埋进枕头里。
黎江雪满心的火,就化成了一声叹息。
她凑近前去,小心替他盖好被子,抓住他的手塞进被窝里,又退后掩好帐子,不让一丝风吹到他身上,才低声道:“睡吧,师尊。”
做完这一切后,她缩回自己的小榻上,虽然心里还装着疑问,但浑浑噩噩的,后来倒也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深,睁眼的时候,外面还是雾蒙蒙的晨光。
她看看云别尘还没醒,自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衣梳头,往楼下走。
客栈还在一片安静里,多数客人昨夜出去游玩,回来得晚,此刻还在熟睡,她下到大堂的时候,里面只有两名伙计,在抹桌椅,洒扫地面。连掌柜的也不在。
她们见了她,还颇为惊讶,“客官,您来得这样早?”
她四下看看,问:“店里可有早饭卖吗?”
对面的脸色就显得有些抱歉,“真是对不住,后厨这会儿正在准备呢,怕是还得有一会儿才能端上来。”
她倒也不急,心想反正云别尘没醒,大不了一会儿再下来问一趟就是了。
不料对方却很热心,“客官,我给您说句实话,咱们这客栈的早点呐,简单得很,也就是些白粥、包子,还有酱菜一类,都是让赶时间的客人果腹用的。您要是不忙,我给您指个去处,出门左转第二条街,早市热闹得很,卖什么的都有,我们本地人都爱去那儿吃。”
黎江雪一想,甚好,云别尘那个身子得养,白粥酱菜又养不了人。
于是笑眯眯谢了伙计,转身就朝她们指的方向去了。
她们所说果然不假,这莲隅城富庶安定,早市格外有烟火气,一眼望过去,路中间有推车的、拉货的,路两旁则是花样百出的早点摊子,水蒸气、柴火气,和油炸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分外神往。
食客就在路边随处而坐。有闲心的,可以等到一张板凳,在简陋的桌子边挤出一角,和互不相识的人一起吃得满头冒汗。心急些的,便直接端着碗,抓着油纸包站在路边,一样是满口喷香。
黎江雪在其间穿行,眼睛滴溜溜地往摊子上瞄。
油条、生煎虽香,但她记住了,云别尘不爱吃油腻的,于是转了一圈,脚步停在一家卖鸡汤小馄饨的档口前面。
“老板,能打包吗?”她问。
摊主是位大娘,从热气腾腾的大锅后面抬起头来,“什么?”
“哦,就是带回家去吃。”
“自然是可以。”对面笑吟吟的,“姑娘,将你家的碗拿来给我。”
她却一愣,顿时有些犯难。
这里不比她原先的世界,打包一份吃食,竟也不容易。
但她脑子转得快,一眼就瞧上摊主的粗瓷碗了,“大娘,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多付您些钱,麻烦您将碗筷勺子,一起卖给我。”
对面也愣了,想来是头一回听见这样新奇的请求,“这……咱们家是卖馄饨的,可不卖碗筷啊。”
“您给通融一下嘛。”
“不成啊,你瞧这来来往往的客人这么多,连碗筷都卖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呀?”
“大娘,求求您啦。”
黎江雪一边嘴上卖乖,一边就从腰间掏钱。她对人家这碗价值几何,也不太清楚,只摸出一角碎银子,心说这肯定是够了,然后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对方。
岂料,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一旁有食客已经发出惊呼声。
“不得了,好大的手笔!”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出手这么阔绰?”
她呆了呆,就瞥见摊子一角收钱的箩筐里,尽是灰扑扑的铜板,连一抹银子色也瞧不见。恰逢此时,有熟客过来,自顾自向里面丢了两枚铜钱,头也不抬道:“老规矩,一碗馄饨,不要葱。”
她顿时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亏了,好亏啊。
但摊主绝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已经双眼放光,将碎银接了过去,头点得都快埋进锅里了。
“好说,好说,姑娘这样客气,咱们当然为您行个方便。一碗馄饨十二只,咱们给您添作二十,您要是吃着好啊,下回再来。”
一旁终究有人看不过去,试图劝她:“小娘子,这馄饨在街边如何吃不得,非要大费周章地买回去呀?”
黎江雪仰头笑笑,“是带给我夫郎的。”
“那你带着他一块儿来嘛。”
“谢谢您好意,只是我夫郎病着,我不舍得带他出门,又想着买些合口味的吃食,让他好好养身子。”她望着锅里欢快打滚的馄饨,“虽然麻烦些,但也值得了。”
伸着耳朵听的众人立刻感慨一片。
“原来是为了夫郎,小娘子真懂得疼人。”
“人间竟有如此有情人,真是一片痴心,可敬可叹呐。”
也有坐在摊子上吃馄饨的夫妻,男子作势去揪妻主的耳朵,“你看看,人家的妻主多体贴呀?哪像你,一天天的净惹我生气。哎呀,年纪小的女子真是又可爱,又会宠人,好羡慕啊。”
黎江雪脸不红心不跳,坦然大方接受。
这夫郎二字,第一次说出口时耳热眼跳,第二次说出口时惴惴不安,到了现在,竟然习以为常,好像事情原本就是这般了。
她抿抿嘴,心说也不能怪她,在这个世道上假称夫妻,可比费劲解释为什么一名美貌男子是她的师尊,要方便得多。
反正她不到云别尘面前瞎说就行了,怕什么,嘿嘿。
说话的工夫,馄饨已经出锅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个个皮薄馅足,漂在金黄喷香的鸡汤里,勾得人馋虫直往外爬。
她还不忘响亮地吆喝:“不加香菜!我夫郎他不吃香菜。”
“好嘞。”摊主满口答应,撒上小葱紫菜虾皮,对她殷勤地笑,“刚盛出来的,烫着呢,您不好拿,再给您一个托盘,您稳稳当当地端着回去,保管夫郎高兴。”
黎江雪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嘛,就凭她给的那些银钱,她怀疑就算是把摊子连炉灶都送给她,摊主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她就这样,端着一碗馄饨穿街过市,在周围人的瞩目中,一路回到了客栈。
云别尘已经起了,她小心地推门进去时,见妆台上摆着铜盆巾栉,他正在系腰封。她一边稳住手里的馄饨,一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只觉得忽然很饿,比站在早市的档口前还饿。
“师尊,你怎么也不等我来打水啊?”她一边说,一边把托盘放到桌上。
他只道:“我自己能做的事,何必劳烦你。不过你方才去哪里了?”
正说着,一回头瞧见桌上东西,不由怔了一下。
黎江雪满脸笑容,“师尊你坐呀,快趁热尝尝,也不知道她家口味怎么样,我瞧着生意是挺好的,应该还行。”
说话间,又取了干净的帕子,把筷子勺子一一擦过。
虽然是眼瞅着摊主挑最干净、磕碰最少的给她,但她对外面小摊的卫生状况,总不够信任,总得自己过一遍才觉得安心。
云别尘望着她的模样,睫毛动了动,在桌边坐下来,“你上外面买的?”
“嗯啊。”
“做什么这样麻烦。”
“反正我醒得早,又没别的事可以做。”她凑在边上,笑得跟花一样,“师尊你吃嘛你吃嘛,只要你喜欢,就不算麻烦。”
她看着他素白的手拿起瓷勺,舀起馄饨和汤水,慢慢送到唇边。
饱满又诱人——说的是馄饨。
“怎么样?”她揣着小心问。
“很好吃。”
“那就好,你多吃一点。”
“好啊。”眼前人微微笑了笑,“要不然对不起你把人家的全副家当都搬了来。”
她嘿嘿一笑,抱起在馄饨摊边随手买的油饼,啃得心满意足。
只是心里道,如果云别尘知道她为这碗馄饨花了多少钱,可能就没有此刻的平静美好了。不行不行,改天得想办法努力赚钱,把自己败的家自己挣回来。
正想着,门却被人叩响了。
她疑惑道:“请进。”
进来的却是客栈掌柜,身后还跟着一名陌生女子,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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