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黎江雪的眼神一颤,只觉得心酸得厉害。
她抬手摸摸他额头,觉得这样烧下去,总也不是个办法。见这人老实了,不再一见她要走就折腾,便小心翼翼地把被他抱住的手抽出来,放轻了脚步出门。
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
一边是铜盆手帕,另一边是唐止刚煎好的药。
她正在心里道,这人烧得厉害,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这药能不能喂进去,她心里还真是没底。就见脚边一道黑影闪过,要不是她让得快,险些踩着它尾巴。
“喂,你!”她着急要喊,想起怕吵到云别尘,又赶紧把声音压低下来,“你别胡闹啊,快下来。”
黑猫丝毫不理她,径直跳上了床。
只是它看了云别尘一眼,抖抖耳朵,到底没从他身上踩过去,而是轻巧绕过,盘到了床的里侧。
黎江雪见它还有几分眼色,也不能和它计较,只能一边从铜盆里捞起浸透凉水的帕子,叠了几叠,小心覆在那个病人的额头上,一边小声交待它:“你要待在这儿,我不赶你,但你不许闹我师尊,听见没有?”
黑猫斜她一眼,不耐烦地舔了舔爪子,像是嫌她多话。
她看了看,忽然就笑了一声,“其实你们俩,倒还有点像。”
可不是吗,云别尘这个人,有些时候就像个猫一样,软绵绵地往人怀里蹭,专拿尾巴悄悄地勾人,还有他昨夜在暗室里那个动静,像是怕她不理他似的,硬是把手往她手心里塞,一下又一下,活脱脱像是猫爪子在挠。
挠得人牙痒痒,挠得人想把他按在地上,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另一些时候呢,又像猫的臭毛病,心里有天大的主意,偏偏藏着不让她知道,任凭她着急上火。
她不顾黑猫的满脸嫌弃,自说自话:“哎,你知道吗,我师尊这人,实在太可恨了,有时候我真想一甩手,再也不管他了。”
“但要是我不管,还有谁会管他呢?唐止脑子那么差,靠不住的,对吧?”
“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要是我有一天离开了他,出去游历,他会不会难过啊?”
“猫兄,别人不是都说黑猫最有灵性吗,你帮我算算,他这病得要多久才能好啊?”
声音小小的,防着惊扰病中的人。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更像自言自语。
反正对面只是一只猫。
然而黑猫却忽然间烦躁起来。它将尾巴用力甩了甩,像是听得忍无可忍一样,在原地胡乱转了几圈,蓦然去刨床头的被褥。
黎江雪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按它,“不许乱来!我师尊还病着呢,你别吵他!我把你丢出去啊?”
手刚揪上黑猫的后脖颈,却忽然间愣了一愣。
它发疯一样,把床头靠里的那一侧,刨得一团乱,从被褥底下,竟然露出一件东西来。
是一条发带。
比竹叶稍浅一些的青色,只有二指宽,上面有流云的暗纹。精美又雅致。是她当初从唐止采买的东西里硬抢过来,送给小道侣的。
他一直藏在被褥底下。
第51章
黎江雪望着那条发带, 怔怔的,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她分明已经知道,她的师尊, 和小道侣, 就是一样的,但是真的看见物证时, 心里还是升起一种极复杂的感受。
这是她送给他的东西。
他一直珍而重之地藏着。
在那些她被蒙在鼓里, 还要想方设法和他耍心眼子,试图争取到机会多关照一点暗室里的那个人, 而他满腹心事都不能宣之于口的日日夜夜里,他守着她送的东西,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是不是经常拿出来,悄悄地看,还是……连入睡时也抱着?
她的心忽然被戳了一下,又酸又疼, 却又从那种疼痛底下, 泛起某种宽慰来。
这条发带, 不是旧物,与这副身躯的原主无关。
这是她送给他的,彻头彻尾, 属于他们之间的东西。
正发着愣, 一旁的人却像是被黑猫抓刨的动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轻哼了两声, 将脸转了一转。黎江雪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把就将那条发带抓过来, 藏到衣襟里。
刚塞进去,就见云别尘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还是昨夜之事后, 她第一次和他打照面。
虽然刚才在他床边待了许久,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但那时他睡着,任她摆布。这会儿骤然和他对视上,黎江雪还是不由一阵心慌。
“师,师尊。”她开口时嗓音干涩。
好像这两个字极别扭。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其实是自己白紧张。
这人实在是烧得太厉害了,眼中神智都不大清明,目光朦朦胧胧的,蒙着一层水汽。他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阿雪,你来了。”
声音沙哑无力,惹得她很想皱眉。
也不知道昨夜是谁来了又跑了,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但同时心里也稍安。
他这副昏昏沉沉的模样,是绝无心力细想什么的,只要她表现得不要太过异样,他就不会怀疑,自己的一番辛苦伪装,其实早已经被看穿了。
于是她只作如常,“师尊现在感觉如何?可难受吗?”
云别尘眨了眨眼,缓慢地吐出一个字:“嗯。”
然后又不说话了,只盯着她看,眼神软软的,很安静,仿佛无辜一样。
黎江雪心底里好气又好笑。
这算是什么?等着她去哄他吗?他就喜欢自己云淡风轻的,好像什么都没有说,然后看她摇着尾巴,围着他小心讨好。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她探身过去,将他额上已然温热的手帕取下来,放进一旁的铜盆里去重新浸凉,声音淡淡的:“弟子有错,请师尊责罚。”
床上的人神情困惑,“你何错之有?”
“师尊在这里病着,我却在暗室与人共度一夜良宵,而不曾侍奉在师尊床前。如此懈怠,实在不是为徒之道。”
“咳,咳咳……”
云别尘蓦地咳嗽起来。他掩着嘴,身子一颤一颤的,将脸都埋进枕头里去。
黎江雪过去扶他,轻轻替他拍着背,“师尊,怎么了?”
他好半天才抬起头来,颊边一片绯红,比先前烧得还厉害,眼里湿漉漉的,勉强可以说是呛咳出的泪水吧。
“我没事。”他半垂着眼道,“你也不必自责。”
“那怎么行呢?”
“你去暗室,是我的意思。我的身子无非也就是这样,你守在床前,也不会好得快些。”
“那不一样,我陪在这里,师尊要茶要水,好歹都有个人应声。我身为弟子,这时候抛下师尊,去和人春风一度,实在是……”
“阿雪。”他骤然将她的话堵住。
她用力抿着嘴角,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了几分无措,甚至是求饶的神色。
他匆忙四处看了看,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软声道:“那一碗是不是药?”
“没错。”
“你拿来我喝了,好不好?”
他仰头看她,像是怕她不肯一样,还要补一句:“凉了就不好了。”
一旁的黑猫扑哧一声,像是打了个喷嚏,甩甩头。
黎江雪的笑差点就没忍住。
不就是“春风一度”吗,连这点话都听不了?他竟还能有主动求着喝药的这一天,真是让人开眼了。
脸皮薄成这样,和昨夜可不像同一个人。
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依言扶他坐起身,又端来了药,递到他的手里,“也好,师尊趁热喝了吧。”
云别尘像是微怔了一下,目光闪了闪,落回药碗上,没动。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是换了从前,不,昨夜之前,她早就抢着说师尊我来喂你,一点也不会舍得让他动。其实现在,也依然舍不得。只是……
她不想给他,也不想给自己,再留下什么多心的机会。这对谁也不好。
面前的人抬眼看看她,没说什么,自己乖乖地端起药碗,往唇边送,只是,抖得厉害。
他单是靠坐在床头,就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微微起伏着,喘息得很快,此刻端着瓷碗,就更是精神不济,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显然已经很努力,却仍然像是随时要摔落一般。
看得黎江雪脑门子直疼,终于忍不住,一把将碗接过来。
“你……”他瞥她一眼,还仿佛错愕。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越来越刁钻,面上还是叹口气,“师尊坐着就好,我来。”
药汤一勺一勺,小心喂进他嘴里。
唐止配的药向来很苦,她是有数的,就见这人的眉眼都皱起来,脸上却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她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作何心情。
一碗药老实喝完,她把碗放回托盘里,却从一旁又拿起一个小瓷罐。
“这是什么?”眼前人抬了抬眉。
这回倒是真的好奇,不是装的。
她笑了笑,用小勺子在里面搅了搅,叮当一阵轻响,舀出一勺黄澄澄的东西来,里面还夹杂着少许细碎花瓣,在照进来的阳光下,像是流动的琥珀。
“师尊不是喝药总怕苦吗?”
“我……有吗。”
“山上没有蜜饯,这是唐止今年新做的桂花糖,勉强也能凑合吧。”她笑着喂到他唇边,“来,师尊尝尝。”
这人神色微动,飞快眨了几下眼,才低头抿进去。
她看着他的样子,明知这样不对,却还是轻声哄了一句:“师尊乖,吃了糖就不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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