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虽然她昨夜,还对他有些生气,说了几句重话,自己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但这会儿再见他,只觉得眼眶发潮,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
“师尊。”她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是我没护好你。”
不料,面前的人抬眼看了看她,“方才不及谢过姑娘搭救。只是,你为何一路都叫我师尊?”
第64章
黎江雪完全懵了。
她像个傻子一样, 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在他疑惑询问的目光里,觉得脑子彻底停转了, 如遭雷击。
她的师尊, 不认识她了?
还是说,他根本不是云别尘?
她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结巴了半天, 才说出整话来:“是,是在下唐突了, 可否请教公子芳名?”
这与她师尊一模一样的人垂着眼帘,沉默了一小会儿, “我闺名一个云字,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黎江雪眨眨眼,恍惚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他是云别尘,也不是云别尘, 就好像她刚刚醒来时, 出现在身边的黑猫一样。
他因她的记忆而生, 与她真正的那位师尊,有着相似的脾气秉性,这副差得没法要的身子, 也如出一辙。这全因她对他太熟悉的缘故。
但是本质上, 他只是一个幻象, 是她脑海里的投影。
那么, 真正的云别尘,会在哪里呢?
她愣了半晌, 只觉得既迷茫,又忧心。
这后土试炼竟然如此玄奥, 令人捉摸不透。明明是一同进来的两个人,却要硬生生拆开,各历各的劫数。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师尊,竟然也并不是真人。
这里面,藏的是什么玄机呢?
云别尘那一边,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如果他真的也失去了灵力,万一遇到危险,连一个能帮他挡的人都没有。
或者说,他的幻象里,也会有一个自己吗?
黎江雪浑浑噩噩地想着,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面前的人却又看了看她,轻声试探:“姑娘?”
她勉强拉回神智,强作镇定,“我叫黎江雪,你,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黎姑娘。”对面点了点头,“今日之事,多谢你。”
她注视着他,心里怪异极了。
她从没和云别尘这样生分过。
从来到这个世界,见他的第一面起,她就向来没大没小,尽管嘴上叫着师尊,心里却没怎么把他当师尊看过,只是喜欢凑在他的身边,喜欢习惯性地照顾他。
毕竟,他身子那么弱,任谁见了也会忍不住想多管管他。
至于后来,对他生出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就更是如此。虽然心里总在警告自己,够了,停下,别再越界,人动得却总比脑子快,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哄他,护他,竭尽所能地宠着他。
而他对她这个徒弟,也素来亲近。
无论闹怎样的别扭,他从不会真的生气,也不会说半句重话,反倒是她激动起来,和他吵过两回,过后他顶多半真半假赌两句气,仍然温柔亲热地待她。
她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连一句“阿雪”都听不见。
她眼眶微热了一下,将那股涌上来的酸意忍下去,声音低低的:“我给你上药。”
婢女已经将她要的东西,全数送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挽云别尘的裤腿,“你别怕,让我看看伤。”
语气极尽轻柔谨慎,只怕他不许。
毕竟,眼前的他似乎对她全然陌生,对一个男子而言,让女子看了身上,无疑是极大的冒犯了。对了,他在这里的身份,还是一个官家公子,理应是养尊处优,守着男女大防的礼教长大的。
不过面前的人却并未反对。
他沉默地接受了她的好意,只是在裤腿卷到膝盖时,嘶地一声,轻轻痛呼了一下。
一路回来,渗出的血已经结了痂,与衣料连成一体。
黎江雪慌忙将动作放得更轻,也没多想,就低下头去,向他伤处吹了几口气,口中哄道:“怪我,是我不好。不疼,不疼了。”
活脱脱像在哄小孩。
这人抬起眼看她,眼神像是羞怯,又像是窥探。眼尾带着些薄红,像小钩子一样,探到人的心里。
她忽然又有些发愣。
哪怕明知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云别尘,她仍然忍不住要将他捧在手心里,看他皱一下眉头,心里都被揪着似的不是滋味。
说她没用也好,丢人也罢,这种习惯好像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甚至,此刻比平日做得更熟,更不加掩饰。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面前并非真正的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想怎么做,想怎么说,都随心而动,而全然不必考虑,两人之间还顶着一个师徒的名号,也不必去想,他的情意究竟是对着谁,自己该不该及时止步。
这样想来,幻境也并非一无是处。
她眯眼笑了笑,原本要去拿药瓶的手,就改了个方向。
“你喜欢话梅、金橘,还是海棠果?”她将手悬在蜜饯盒子上问。
云别尘就瞧她一眼,“做什么?”
“怕你疼得哭,堵你的嘴。”
“……”
“逗你呢。”她笑出声来,“是真怕你疼,想着先给点甜头,哄一哄你。”
说着晃晃手,“要是一会儿手上沾了药,可就没法喂你了。”
眼前人脸颊微红,宁可低头看着膝上伤口,也不看她。她也不管,自顾自地挑了一枚紫苏梅子,就递到他的唇边。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吃了,软软的嘴唇,在她指尖一抿,惹得她心里一阵痒。
从前在山上时,没有这些东西,拿唐止腌的桂花蜜对付他。如今借了这假身份的光,倒是什么花样都有了,只可惜,喂的终究不是他。
黎江雪望着那张脸,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样子,倒真是乖巧,招人疼得不行。要是这人在现实里,也能这么软乎听话,心里不藏那样多的事,她连做梦也能笑醒了。
她把药倒在棉纱上,一点一点地,去擦他的伤口。
他膝上那一下跌得狠,两腿都摔破了,翻开鲜红的口子,原本已经开始结痂,这会儿清理上药,又碰开了,血水顺着小腿慢慢地往下淌。
她的心忍不住就揪起来,轻声问:“疼吗?我再轻点?”
云别尘的嘴唇动了动,原本像是想说什么的,最终却没出声,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脸却无端埋得更低了些。
她闻见一阵好闻的紫苏味,混合着蜜糖甜香飘来。
抬眼看了看他,他好像连耳根都红了,双腿都被她抱在手里,自己用手揪着衣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江雪极尽耐心仔细地替他上药,其实心里面在怪自己。
眼前总反复出现,他被顽童一枚石子打在腰间,踉跄着摔倒在地的样子。
都已经是幻境了,为什么就不能盼他点好,给他一个无灾无病的身体,还有一段平安顺遂的人生。为什么就非得让他孤苦病弱,当街受辱?
难道她心底里这么无耻吗?
还是说,在她最见不得光的念头里,她希望他永远依赖着她,离不开她?
正微微出神,却听门边传来婢女的声音:“小姐,侯姑姑请您过去一趟。”
云别尘身子一动,像是不自在似的,急着要将裤腿放下来,不料却牵动了腰伤,疼得眉眼都紧皱起来,脸色白得厉害。
黎江雪正替他缠纱布,腾不出手抱他,只能将他挡住,回头时没什么好气。
“正忙着,没空。”
“奴婢瞧着,侯姑姑的脸色可难看了。”
“谁爱看谁看去,我不看不就完了。”
“小姐……”
她不想与对方缠下去,只能敷衍:“知道了,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就过去。”
婢女总算是离开了,云别尘却从她摆弄的纱布后面,抬眼看她。
“你不该带我回来的。”
“为什么?”
“会害了你。”
黎江雪的手停了停,忽然笑了。
这会儿的神态和口气,倒真的很像她那位师尊。总是在自己心里默默打算盘,拿主意,而从不考虑她究竟怎么想。往好了说,是我行我素,往不客气了说,就是自以为是。
既然是在幻境里,她也没必要讲什么对师长的恭敬。
“哦?那你现在已经在我家里了,该怎么办呢?”她扬着嘴角,“我都已经替你上药了,这会儿再丢出去,会不会有点晚了?赔本的事,我可不做。”
对面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无赖,呆了一呆,才小声道:“多谢你出手相助,我不该再给你添麻烦了。”
“这就走了?”
“若有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黎江雪的牙根,又有些久违的痒痒。
她还以为幻境里的云别尘,是一味的乖巧听话,惹人疼呢。没想到,她师尊终究还是她师尊,这副气人的样子,是一点没变。
大约是她实在被气多了,才忍不住都带到了幻境里。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她做主。
“想走,也得把伤全都包扎好了才行。”她咬着后槽牙笑笑,“要不然,人家以为我多冷酷,伤成这样的人也往外赶。”
说着,一把抱过他双足。
他脚踝纤细,骨骼分明,被那镣铐磨得,一整圈都是破损的红痕,落在白皙皮肤上,极为扎眼,看得人直皱眉头。
黎江雪原本倒真没多想什么,只是很自然地替他脱下袜子,方便上药。却不料这人抿了抿嘴,忽地将腿往回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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