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她错愕抬头,就见他一把扯过床上被子,竟是将自己牢牢盖住了。
“你……”
“男子的脚,不该给外人看。”
她望着他微红的脸色,恍然有所悟。
在这个世界,的确如此,别说他此刻的身份是官家公子了,就算是做杂役苦工、街头卖艺的男子,也断然没有肯让人随意看去了的。这种事于男子,就好像被人看破了身子一样,羞耻得很。
只是云别尘平日待她,实在太亲近了。
她能搂他,能抱他,他只穿一身中衣病在床上的时候,她也敢将他暖暖热热的身子往怀里按。他从不拒绝,她也就丝毫不知道避嫌。
在他面前,她从来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但是幻境里的人,与那位敢点起迷香,往她身下钻的师尊不同,人家是知道羞的。
她一时也不敢轻薄他,只迟疑道:“那……你自己来?能行吗?”
床上的人并不回答她。
他只是抱着腿,将自己和被子牢牢地裹成一团,埋着头,下巴低得都快挨到被面上了。不说话,也不动,只有睫毛一眨一眨的,像是小蝴蝶停在脸上。
黎江雪喉头微动了动,想伸手把药瓶递给他,看他不接,于是有些尴尬地放在床边。
“要不然,我先出去吧,你自己试试。要是不行就别勉强,还是叫我,或者,或者我去府里找个侍人来帮你。”
眼前人仍是没有反应。
她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识趣地起身要出去。
却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低低一声:“等等。”
她一怔,转回身去,就见他还是那副姿势,誓要和被子永不分离一样,只是抬了头看她,眼尾斜斜挑起来,里面透着几分水光。
是她熟悉的那种,明明肚子里盛满了心思,却偏要装得云淡风轻的模样。
每一个眼神,每一分神情,都似乎在说“我不要紧”,但若是你真信了他,不去挖他心里藏着的那些小九九,那可完了,不知道他会在哪一日和你旧事重提,闹得你哭笑不得。
这副样子,可真是很得她师尊的精髓。
她不得不走回去,重新在床边坐下,“怎么了?”
这人往就放在床头小几上的药瓶瞟一眼,“够不着。”
“这么近,就够不着了?”
“……腰上一动就疼。”
黎江雪看着这低着头的人,没忍住就笑了。
还别说,这幻境里的云别尘,其实比平日好对付许多,作得直白,作得可爱。也许她心里确实没出息,就喜欢他这个样子。
毕竟平日里,她的师尊是一句疼也不肯喊的。
“又不许我看,又不许我走,你说怎么办?”她凑近看他,带着笑音,“我总不能蒙了眼睛,替你上药吧?”
这人眼睛转了转,似乎对她这副语气,很不能适应。
她叹了口气,伸手探进被子,“乖,不许躲了啊。”
这一回,云别尘果真没动。
她捉住他的脚,小心地拉过来。这人常年体质如此,手脚冰凉,抱在怀里跟一块冰似的,衬着脚腕上鲜红伤口,让人心里一颤,又忍不住大皱眉头。
她一边替他上药,一边在心里感叹。
要是面前的,是她真正的师尊,她大概没有这么大的胆量,生怕事后无法收场。
但既然是在她自己的幻境里,那就好办了,无论她怎样放肆,出了这场试炼,他也不会知道。
“好了,现在药也上完了,看也看过了。”她放下药瓶,拍拍手,“你想把我这个外人,怎么处置?”
眼前的人,脚腕上此刻缠了厚厚的纱布,雪白一层,大约活动都不太灵便,收尾处打成一个蝴蝶结,恰好落在踝边,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他垂眼看了看,抿着嘴角,“现下是在你的府邸里,我能如何?”
“那就让我白看啦?”
“你……”
“不如,我给公子两个提议吧。”她眯眼笑,“第一,我即刻自戕,维护你的清白。”
“……第二个。”
“哦,也很简单,只要我不是外人就行了嘛。”
云别尘抬眼瞪她,似乎好气又好笑,“黎江雪!”
这一喊,倒是让她愣了愣。一恍惚,觉得眼前的真是她师尊。
他被她气得哭笑不得时,是喜欢喊她大名来着。
一般这种时候,她总得有所收敛。但既然是在幻境里,就另当别论。
她咧着嘴,满脸真诚,“公子想到哪里去了。”
“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既然受了伤,行动不便,一时又没有别处可去,不如就在我家暂住下来。你若担心面子上过不去,让人猜忌,我对外就声称你是我的表亲,如此,就不能算是外人了。”
“……”
“不然,你刚才想的是……”
“没有。”
“真的?”她凑近过去,俯身看他,声音又甜又软,“其实,只要你说,我都听你的。”
“出去!”
“我……”
“不是都听我的吗?”眼前人瞪着她,“这会儿就不作数了是吗?”
好,好凶。
但是又凶得让人心里一荡,像是有什么小鹿在扑腾。
明明挨了骂,黎江雪却忽地觉得心里很受用。毕竟贱是她犯的,人也是她招惹的。平日里想看云别尘又羞又急的样子,也是看不到的。
她乖乖起身,眼睛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了瞟。
“你还想做什么?”这人睨着她。
“你的腰伤……”
“不要你管。”
“不是疼得厉害吗?”
这个地方,原本自己上药也不方便,看他刚才动一动就要皱眉的样子,她是真有点放心不下他。
云别尘盯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以为,大不了就是他不许,再让他骂几句,却不料,他忽地轻声开了口:“你可想好了,要看我身上?”
“我……”
他眼尾红通通的,里面蒙着一层她看不明白的雾气。
“你想是我的什么人啊?”
“……”
黎江雪脑子一热,太阳穴突突猛跳。
这句话,是她在山上时,一时情难自禁,问云别尘的。当时他只呼吸极快,沉默不语,让她在心里愧疚,她竟然趁机欺负一个病中的人。
结果不巧,让唐止和苍狗这两个听壁角的,不慎撞进来,给打断了。后来,也再没有人提起过这一段。
没想到,今日在幻境里,他倒是还给了她。
大约还是她自己执念太深的缘故。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答案已经冲到了嘴边,最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仓促丢下一句:“我,我先去侯姑姑那里一趟。你小心些,要是自己上不了药,就等我回来,不要逞强。”
随即落荒而逃。
一直跑进院子里,独自喘了一会儿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应对,似乎十分丢脸,并略微感到懊悔。
但是说实在的,她是没有准备好。
她长久以来,对云别尘揣着秘而不宣的心思,早已成了习惯。她无数次想过,假如从一开始,就是她陪在他身边,该多好,假如他的满腔情意,是投向自己,该多好。
可她唯独没想过,他真的会有与她两情相悦的那一天。
所以,当这一天在虚假的幻境里到来时,她竟然不敢应声。
此刻外面正是黄昏,夕阳落在红墙上,将一切影子都拉得老长,天边有归巢的鸟雀飞过。
她站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见那位侯姑姑。
她在试炼中已经度过了大半天,除了遇见一个不认识她的云别尘,全无其他经历,对自己此行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就更是茫然。
后土想要考验的,是彼此忠诚,可她对着一个幻象,能如何忠诚呢?
她觉得,如果说有什么突破口,没准就在那侯姑姑身上。
进门的时候,对方说话仍是一贯的不客气。
“咱们小姐,可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听说今日,就连本该入教坊司的官伎,都给抱了回来?”
黎江雪听着不顺耳,淡淡笑了笑,“没进那扇门,如何能称官伎。”
“您这意思,还将他当做良家子了不成?”
“原本就是。”
对面便夸张地唉声叹气,“哎哟,老身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也是没瞧见过,哪个好人家的男子,会让女子抱在怀里进家门。他不羞,旁人都要羞煞了。”
见黎江雪不理她,才撇撇嘴,“您打算拿他怎么办呐?”
“自然是留下。”
“以什么名头?”
上一篇:给李隆基直播安史之乱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