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是那个纸新郎?
苍狗轻巧跃上窗台,扭头看她一眼,黎江雪皱起眉头,也悄悄跟上。一人一猫,从小窗悄悄望着里间情形。
就见云别尘站在灶台边上,衣袖挽到手肘,手臂、脸颊,都蹭了几道浮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仙长,反而有些狼狈。
看得黎江雪都吃了一惊。
他何时有过这般模样?
但他神情倒是清冷的,一丝笑容都不带,“她不是你的妻主。”
“她与我红烛高燃,夫妻交拜。皇天作见证,后土为高堂。”
“你心知肚明,你不过一张白纸。”
黎江雪隔窗望着他,心忽地一荡。
云别尘向来好脾气,极少露出这一副最冷淡,最不留情面的面孔。但偏偏她不争气,偶尔窥见时,总难免心跳腿软,觉得他神情肃杀,眼尾轻挑时,实在是动人心魄得很。
没想到,眼前的虽是她心中幻象,却将她师尊的风采学到了家。
而那纸新郎,似乎全然不在意被人拆穿,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你一个罪臣之后,也敢与我东海侯府作対。”
“不巧,正是。”
“你当尝你应有的果报。”
“你想如何?”
“来人,教他规矩。”
他身边有一名侍人,板着脸,应声上前,伸手就去掀灶上的锅。
云别尘神色一变,急着去拦,无奈身上有伤,动作一滞的工夫,锅便被毫不留情地整个掀翻,其中汤水一下泼出来,他甚至没想过躲闪,便直直溅在他手上。
他眉心一紧,低低痛呼了一声。
汤水淋漓,从灶台上流淌而下,溅得他衣裳下摆一片狼狈。
“师尊!”黎江雪陡然变了脸色,夺门而入。
那侍人正在耀武扬威,“就凭这点小伎俩,也想勾引小姐,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话音未落,脸上已猛地挨了一掌。
他尖叫一声,捂着脸瑟瑟发抖,“小姐,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黎江雪急着将那人拉进怀里,低头去看,“怎么样?伤到没有?”
云别尘摇了摇头,试图将手往衣袖下面藏。
从十指到手背,明明白白的通红一片。
她咬紧牙关,还不待开口,那纸新郎却先一步发难:“妻主,这是要向着旁人吗?”
“我师尊岂是你一张纸片可以相比的,我劝你脸不要太大了。”
“你我姻亲,乃是王君御赐。收留罪臣之后,宠侍灭夫,该当何罪?”
“嘴巴放干净了,你说谁是侍?”
黎江雪怒目圆睁,一眼瞥见那汤锅里,还剩个底,想也没想,一抬手就向対方脸上扬去。
汤水泼在纸人脸上,一边往里渗,一边向下淌,将那张纸浸得皱巴巴,上面墨绘成的五官都晕开来,扭曲又滑稽。
身边的侍人惊叫连连,纸新郎似乎丝毫不觉,仍是那副冰冷嘴脸,“你家满门,都将付出代价。”
“无所谓,滚。”
侍人搀扶着泡水软塌的纸人离去,黎江雪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去拉他手,“别躲了,让我看看。”
白皙修长的,本该是握剑的手,红得跟小萝卜似的,让人看一眼,心就被扎了似的疼。
她赶紧拉着他,到角落的大水缸边,按着他的手往里浸。
这人被烫得厉害,稍一碰,就垂着眼尾,颤着声吸气,饶是如此,还倔强地要往回藏,不愿让她看清。
“我没事。”他忍着痛道,“你何必与那张纸去争。”
“我乐意。”
“他会対你不利的。”
“少管我的事啊。”
“我……”
她看着他陡然噎住似的神情,没忍住,抿了抿嘴角,笑得又酸又涩,忽然伸手掐了一把他脸颊。
就见他睁大了眼睛,“你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知道你两手都浸在冷水里,腾不出空来,借机欺负你啊。毕竟这种事,再等八辈子,她也不敢対真正的云别尘做。
黎江雪盯着他,气哼哼的,“你怎么就那么大度啊?”
“什么?”
“竟然由着一个纸人欺负。你知不知道,我师尊可厉害了,哪有人能在他面前耍威风啊?”
他必先一剑斩你,事后再透支晕倒,另当别论。
眼前的人低着头,像是有些委屈似的,不作声。
她只能叹口气,“也是,就你这个身子,又没有灵力,也是难办。怪我,我胡说的,你别难过。”
说着,抱起他手来看了一眼,眼眶就忍不住红起来,“是怪我,我要是早点进来,就没这事了。”
云别尘任由她抱着翻来覆去地看,他只垂着眼,静静地看她,虽然一双手红肿得厉害,眼神却似乎满足。
直到她再度抬头。
“你是不是傻呀?”
“我怎么了?”
“他要来掀锅子,你不急着躲也就算了,哪有人还往上凑的?”
他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都炖了快两个时辰了。”
黎江雪看着他脸上那几道浮灰,还有略微散乱的鬓发,狠狠一愣。
“炖的什么?”
“鸡汤。”
“鸡,汤。”
她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两个字都很不真实。
她师尊这个人,念的是咒诀心法,握的是命剑流光,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她将他的手从凉水里捧出来,轻轻吹了几口气,小心抬眼看他,“怎么会想到来做这个?”
“从前在山上,是你炖给我喝。”
“从前?”
眼前的人声音低低的,神色宁静如水,“我生于你的记忆,你做过的事,我都知道。”
黎江雪出神半晌,才轻声笑出来,“假如你映射的,是我的内心,那我可真是死罪啊。”
“为什么?”
“我师尊这双手,不该做这些事。”
她忽地抬起手,轻轻地,仔细地,去擦他颊边的灰。他目光闪了一闪,硬生生没躲,任由她贴得那样近,鼻尖都快蹭到他的脸上,满眼映出的都是他的影子。
“你知道吗?”她忽然道,“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师尊他,不是个仙长,而是寻常人家的男子就好了。嗯,就像你如今这个样子。”
眼前人弯了弯眼角,“你喜欢?”
“那我没准就敢和他提亲了。”
“好啊,那从这里出去后,就和他说,让他做一个寻常男子。”
“不,不行。”
他斜眼看她,“怎么又不行了?”
黎江雪擦净他脸上最后一道尘灰,将他弄乱的鬓发,轻柔理到耳后。
“因为他这样的人,生来就该是明珠美玉,皎洁生光。纵有天下千万人,也不及他一人的好。我若因一己私欲,让他蒙尘,那岂不是在折辱他?”
眼前的人目光一颤,从浓密的睫毛后面望着她,竟不止眼尾,就连鼻尖都有些微红。
她只是抱着他的手,小心地察看伤势,“所以你答应我,这些事情,往后都不用你做。”
……
外面日头又在偏西。
她确定云别尘没有大碍,才稍松一口气,牵着他道:“走,我们回去,我让人拿些烫伤膏药来给你涂。”
他低声道:“哪有这么麻烦。”
她就好气又好笑,又想伸手去拧他的脸,“是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麻烦。昨日刚伤,今日又来,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来试炼的呢,还是来给你当郎中的。”
这人瞥她一眼,颊边薄红了一片。
正往外走,却突然被两名婢女挡了去路。
其中一个道:“小姐,侯姑姑在花厅等您。”
黎江雪瞧她一眼,“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二人却同时伸臂拦住她。
这个道:“小姐您还是快去吧,咱们府上,怕要摊上大事了。”
那个道:“您就莫与奴婢们为难了,侯姑姑的脸色可吓人呢。”
她皱皱眉,“连一刻的工夫都等不得?”
“您放心,这位公子,奴婢们会好生送回房的,必不敢怠慢了他。”
她们说着,就伸手要去拉云别尘。
云别尘眉心一动,不顾她们拉扯,牵住黎江雪的衣袖,“我与你同去。”
上一篇:给李隆基直播安史之乱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