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沛妘生
第22章 “除了女子,她更还为谁铸过剑?又有谁会铸这样的刀剑?”
——妫越州?难道她会铸剑?
他话音一落,旁人难免面面相觑,李尧风则更是满腹狐疑。可还未等他开口质疑,灵霄派却已有人耐不住率先出声:
“楚少庄主何出此言?不知那剑何等样式?”
这话一出,仿佛已是默认那魔头又有了铸剑的手艺了。李尧风等人则不免心中大惊,便继续听得楚人修解释道:“剑身轻薄,剑刃锋利,乍一眼看去仿佛在江湖上也是寻常,但柄上三寸隐约可见留以环状波纹微凸——少有铸剑师会在锤炼时欠其疏漏,可知并非是行家出手。此外,那剑柄较常者更细、更短,剑身高度则有缩减,横向却延宽,剑尖则令弧度变缓、趋似圆头。这等样式……实不寻常。虽有瑕疵,若教男子所用则易力难收发,让女子来拿却恰巧适宜!”
素明舟原本保持沉默,此时却淡淡开口道:“是了。那长虹剑‘东曦既驾’一招,起势本该尽在右臂,偏那少年以弧心在左却不减分毫威力,想来也有那剑的变宜……”
辜段听到此处,忙开口打断道:“等等!你们说那少年难道是女子?!”
楚人修笑道:“除了女子,她更还为谁铸过剑?又有谁会铸这样的刀剑?吴少侠,不知我所言是否有误?”
吴叁风的脸色已渐渐沉了下去,却难以开口再做回答。他脑海中一时竟再度涌现出曾经妫越州在灵霄派的一些记忆。
他晚拜入师门几年,只听闻独有位师姊颇得宠信。然而灵霄派多以刀剑为修,那师姊却始终不带一兵、周身空空。后向人打听才知,这位师姊脾性十足傲慢挑剔,对门派中诸多刀剑皆难入眼,直言“蠢钝粗重,难适我类”,为此还曾和门派中的师兄发生过冲突。当然,也绝没有人能在她那里讨得了便宜去。
“哼,不过是个女子,也不知哪里就能得掌门青眼有加,还让她进了咱们灵霄派!”那师兄愤愤不平,见左右无人又放低声音对他道,“我听说,掌门人当初是被她所救才带她上山来的,待她便十足优厚,便是亲生女儿都不为过!”
这话便是暗指葛登和妫越州有旁的隐秘了。另一位师兄瞧见吴叁风表情不对,便插嘴道:“葛掌门高风亮节、德高望重,行事不囿于性别之见,岂容你我小辈置喙?灵霄派来了个小师妹难道不好么?唉,只是我原以为师妹不该是乖巧柔顺,也总是伶俐可爱的,哪知道她——”
“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正说着,忽听得不远处有嘈乱传来,两位师兄神态一变就向那声源处赶去,吴叁风便也紧随其后。只见一群人层层围住,却不发一言,仿佛正有什么热闹可看。
“哈哈,妫师妹,你说我的剑无异于废铜烂铁,那你手里又拿的甚么?从街上捡的杂碎么?”
走近人群,才知这出声之人正是灵霄派大师兄方穆,他拜于长老林清门下,武功一流,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气。
而他对面之人想来便是那位拜入掌门门下的妫越州师姊了。出人意料的是,她原来不过只有十三四岁年纪,青衣、束发,手中提着把仿佛不成规则的玄色刀片。身量较之寻常女子或许已是高挑,但同已及冠之年的方穆则是难及。听到方穆的嘲讽,她方扬起视线,面颊素净,眸色漆黑,眉梢一动,从容不迫的神态里便带出了几分桀骜。
“方师兄素爱杂碎,便以为人人都要去捡了,”妫越州慢悠悠地开了口,嗓音中带着些少年方有的意气,“我这乃名家所铸,盖世奇刀,方师兄你难道不认得?”
“你!”方穆气急,几乎要拔剑出鞘,却不知为何生生忍下,只讥讽道,“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不知是哪里的名家铸出这等废铁!”
妫越州便笑道:“方师兄既然虚心求教,我也不好不说。这名家自然是我了。”
方穆道:“……你说甚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毛丫头,无知狂妄,可笑可笑!凭你炼的刀片,还能称得上甚么盖世利器?哈哈哈哈哈哈!”
妫越州迎着他的大笑声,倒是并不恼怒,只道:“方师兄不信,何不与我比试一场?只是不知现在那柄废铁,还能叫方师兄敢出手么?”
方穆收起笑声,神情已变得冷若冰霜,他沉声道:“这次可是你自找的!”
“方师兄曾经指教过妫越州的武艺,却不知为何两人交恶,”有师兄在旁轻声解释道,“那妫越州还将曾经方师兄的佩剑折了。如今他佩剑是葛掌门亲赠,乃铸剑山庄所出名品利器。”
吴叁风点点头,倒也能理解方师兄为何气势汹汹。那妫师姊虽说禀赋不凡,可到底年幼许多,那佩刀……也不太像话。思及师父及日后同门之谊,吴叁风有些踌躇是否该出手相助。
说时迟那时快,方穆出剑便向妫越州脖颈刺去,这招来得凶险狠厉,疾如闪电,便令旁人也不得不心惊。妫越州却仿佛无所觉察,直直那剑已逼至颌下,她才举起刀来。
接着谁也没能看清她的动作,只有一声刀剑相击的脆响,罡风吹过,两人早已换了方位。方穆怔了下,方愕然低首,便见手中利剑“铛”的一声一分为二,利利落落地断了。
——再度断了。
“哧。”
鸦雀无声中,只有妫越州漫不经心撂下的一声嘲笑。随后她便头也不回扛刀走了。
“她确实、确实会铸。曾经那青罗刀便是她一次次铸炼所成,”吴叁风艰难开口道,“后来大约还铸过几柄刀剑赠于灵霄派周围妇人。而且出她手之兵器,寻常男子去用便总欠适宜。不知铸剑山庄如何得知?”
楚人修道:“楚某家中便是做刀剑生意的,如何能不对变故注意?更何况……她的刀,铸剑山庄在机缘巧合下还曾得到过……一柄。”
李尧风闻言只有暗自咬牙。玄机阁素掌天下机密要事,可他偏尚未将势力掌握完全,阁里的三位长老日常拥权自立,不肯多受阁主指令。想来这事关妫越州的消息,不知多少便被那些个长老截下了。
“既然铸剑山庄能打探到,玄机阁便更无道理一无所知了,”此时赵归吟缓缓开口道,沉沉目光便放到了李尧风身上,“那女扮男装者与妖女必定联系不浅,李阁主却为其多加遮掩,不知是何打算?”
辜断也嚷道:“李阁主,难道你是色迷心窍了不成?!那妖女即已派了爪牙来,难道她还远吗?恐怕正在这庄中潜伏也未可知!”
素明舟一言不发,显然也是默许几人的猜疑了。而方才楚人修之推测他更深以为然——那妖女绝不会放任有人借她声势招摇在外,若有爪牙探头,十有八九便是她亦到了!
李尧风暗中咬牙,只好道:“那人确是我家中小辈又有怪病缠身,李某人虽有私心,可实不会放任她与那魔头助纣为虐!本想将她私下盘问才能问清真相,却不料……”
他看着众人的神色,继续叹道:“却不料在我二人争执间她误触庄内机关,掉入地道了。”
楚人修道:“李兄所言不假?那地道咱们为那妖女已暗中改过,尚有不少机关人手埋伏,若要捉一个人,也属实不难。”
李尧风苦笑道:“楚兄若是不信,便尽可着人去寻。她不慎落入庄内西南角废院处地道,也请素庄主尽快下令将她押制上来!”
至此,素明舟方抚须开口道:“诸位何必过忧?虽出乎意料,但如今也并非一无所备,我们怕的只有她迟迟不来才对!不过一个爪牙,如今身份既明,更无需烦扰。只不过,尧风侄儿,可已决心能大义灭亲了吗?”
第23章 “躲开,都躲开!!!”
荣安堂内,气氛颇为寂静。尽管李尧风已再三保证绝不徇私,然而他早先为那女扮男装者故作隐瞒之事却也着实令人在意。李尧风也知众人生疑,不过以他同素明舟之前协议,只要他能一马当先取下妫越州项上人头,便立能一反流言、正身扬名。因此,如今最主要的便是不能失了素明舟的信任,他便又拱手向前道:“若将某家中小辈自地道中带出,但凭素庄主发问处置,尧风绝不再发一辞。此外,为表洗心改过,尧风愿于赵掌门、辜大侠并霍大侠一并先与那妖女试探周旋!”
素明舟闻言眉梢一动,便道:“那妖女武功高强,咱们为此才有了多重打算,尧风侄儿既已决心改正便好,想来也是一时给那爪牙蒙蔽,不必勉力上前!”
李尧风便知这是试探,亦是在众人面前给了他一个契机,便仍坚持道:“匡扶正道本就是我辈职责,尧风虽不及三位前辈武功高强,可有我这玄机阁独门暗器在旁掠阵,想来也能多增些助力!”
语毕,他已自袖中取出一弩,竹管长约十寸,周边包以铁皮、束以铁箍,底部则藏有机括,正是一枚袖炮。使用时只需扣动底部机括,登时便能连珠射出数颗泥丸,实则为玄机阁所秘制霹雳火药,疾如流星,威力巨大,仅需一颗便能伤得数十人性命。阁中便以“霹雳星”命名。
当初在丰阗城外,玄机阁杀手曾用袖箭伏击,可惜效果不佳。为此,李尧风便特地带上了霹雳星出发。原本,素明舟并荣安堂内诸人谋划要以武功排在前列的赵、辜、霍三人先行上前与那妖女牵制,李尧风、楚人修及灵霄派诸人则在后方策应,同时也是寻机以玄机阁暗器相辅,齐力将对手逼入素家庄正中比武擂台之中。那里正有素明舟并李尧风所设机关,届时擂台塌陷,便正巧借力将妫越州锁入地牢中。
当然,为保此计划万无一失,他们尚准备了毒烟迷雾、及能令那妫越州投鼠忌器之策。
“玄机阁霹雳星之威名早有耳闻,”龙啸门霍颂开口道,“不过照我来看,李阁主与其为要为咱们来添威势,不如将这袖炮为咱们暗道里的兄弟也个个装备完全。那里毕竟还关着咱们至关重要的后手,实在不可马虎啊!”
为防消息泄露,此番合谋除了如今荣安堂上几人知晓之外,便只有他们带来的亲信能隐约得知部署。其中又以龙啸门人数为多,霍颂尚又以急令召回了数名在娀阳附近的门外弟子,同素家庄仆人共守地道。
李尧风尚未作答,灵霄派吴叁风便已出声道:“霍兄言之有理。今日我等暗中入那地牢探查,深以为不可不加强防御。仅凭一陨铁牢笼作困,只怕也拦她不住!”
辜断没忍住咋舌道:“是真是假?那铁笼乃是素兄特以陨铁精炼所制,单一铁条便有成年人手腕粗,便是我等置身其中,恐怕是非要齐力而为才能将其打破逃出。那妖女……”
于辉冷冷瞧他一眼,正欲开口,那厢素明舟却已抚须开口道:“来者不善,不得不防!尧风侄儿,不知霍大侠与吴少侠之言你意下如何?”
李尧风便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除袖炮外,李某还着人特地配置了飞爪暗镖等诸多利器可供使用,届时便与铸剑山庄之名剑利器互相配合。”
闻言,久未作声的楚人修微作犹豫,便也出声应下,又道:“大敌当前,愿共协力。除那爪牙需尽快擒得,楚某还有一虑,那明坤剑……”
此话不必言明,堂内诸人便已解其意。素明舟道:“贤侄大可放心,既是已神剑为饵,便断无任它落入敌手的道理。如今情况有变,我已令小女尽快将那神剑取来。”
楚人修便不再多言。荣安堂内又是一阵众人低语之声,谋划已定,便各自吩咐下人手前去布置。正在此时,有位庄内仆役匆匆赶来,得到准允后低声汇报道:“回老爷,管家来信已在地道中发现那人踪迹,请问擒拿后是否押至荣安堂?”
李尧风闻言心中一紧,便听得素明舟道:“不必,且将她留置地下。我与诸位大侠前去审问。”
仆人得令正欲退下,耳边却传来一声爆喝:“站住!”
骤然出声者是灵霄派于辉,只见他神色大变,双目紧盯着那仆人,厉声问道:“你肩上的那是甚么?!”
仆人吓了一跳,先瞧了眼庄主,便按那灵霄派少侠所示去探肩上,手里果然捏来一片羽毛。毛身灰黑,想来应是低头赶路时不慎沾上的鸟类翎毛。
哪知那灵霄派少侠见之竟悚然失色,“唰”的一下抽出了剑来。
“于师弟!”吴叁风见那羽毛也有疑心是那灰身大鸟,却不知于辉为何如此情态,便低声提醒。
可于辉此时已半点听不进旁人的话。某种近乎要命的直觉已令他浑身都震颤起来,于辉紧紧握着剑,视野中已被那灰色翎羽尽数占据。
此时堂前突然起了风。
在其他人眼中或许不以为意,然而于辉眼盯着那支被风带起的羽毛,脑中已被排山倒海般的警报之声轰炸完全。
“躲开,”他张开嘴,才发现嗓音已干涩无比,“都躲开!!!”
于辉疾手便将身侧的同门推开,同时挥剑向那小小羽毛劈去。素明舟等人见此仿佛终于意识到了甚么,神情一凛,齐齐向四处避开。
却见那随风飘零的翎毛陡遇剑气本该七零八落,可竟忽生万人难敌之势!恍如利刃斩来,又以雷霆厉厉,带起一阵劲风。“锵啷”一声,原本紧握在于辉之手的利剑竟被一下击飞坠地。于辉稳住身形,面色煞白,用另一只手紧按着犹自微微颤抖的手腕,眼见那羽毛收势不止,直至轰然刻入那荣安堂墙壁之上。
那仿佛是一道刀痕。
“哈。”
这笑声并着刀痕一同响起,仿佛是在千里之外,又似乎正在咫尺之间。轻飘飘落在荣安堂诸人的耳畔,却是平地惊雷。
“好师弟,”有人道,“你这命还值得起我出招么?”
第24章 “总会教你们交出我要的。”
如今时辰已近傍晚,飞鸟倦回,落日熔金,荣安堂内也已披上了一层金光,徒添暖意几许。然而方才堂上热烈氛围却被霎时抽尽,人人面面相觑,却各个噤若寒蝉。
于辉则已面如金纸,双眸大睁,浑身一抖,险些摔到在地。
是她……果真是她!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彼时那阵风落下,她的身影尚未出现,方师兄顷刻间便已被斩去一臂。那枚沾血的叶子则不偏不倚正钉在灵霄派正堂之上。腥气弥漫间,便只有掌门对那由远及近的身影呵斥道:“逆徒!竟敢如此残害同门!三番两次不思悔改,事到如今,为师也容你不得!”
闻得此言,她却是率先笑出声来。同灵霄派压抑沉闷的氛围相比,那笑声既爽朗又肆意,落在众人严阵以待的耳边,只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恰如妫越州此人之于灵霄派。
“好师傅,难道只有你们动手的道理?”
随着脚步声临近,妫越州的面容终于在暗淡的日光下清晰呈现,那是绝对不同于寻常的一番狼狈。雨滴、血迹、乌发散乱,平素光洁的玄衣上亦洇出大大小小的深色伤口。
显而易见,她已经历过一场、或者许多场的打斗。与此印证的,便是那双明亮迫人的眼睛。
她看向面色阴沉的葛掌门,随后视线便施施然在周围扫过,纵然人数之上众寡难匹,却分毫不显弱势。或许她能称得上兴味盎然,甚至游刃有余,便犹如一只显露利爪的山君在观察着想要逃出升天的猎物。
“孽障!还敢信口胡沁!”葛掌门怒道,“当初本看你天赋不俗方收你入门,师门上下哪个不是念在你是女子便多加照拂?!偏你性情偏激、处处寻衅,如今胆大妄为、残害同门,难道还冤了你去?!”
“照拂?”妫越州歪了下头,似乎是略加思索,而后便笑道,“你们也配?”
“——你!”
“好啦,还说甚么冠冕堂皇的废话,”她径直打断葛掌门未竟之言,只道,“早非今日,咱们便只能不共戴天了。师傅,我要杀你,你允不允?”
“大胆!!!”林师伯本就痛心于弟子手臂被废,终于按捺不住,“哗”的一声便抽刀向她,喝道,“还等甚么?这妖女心狠手辣、欺师灭祖,不除之何以正师门?!”
原本跟在掌门并长老身后的弟子便也纷纷拔出武器,对那厢犹自负手站立的妫越州成围拢之势。
“好,”此番杀机毕露,妫越州却只颔首道,“谁来,我杀谁。”
“好个魔头!如此藏头露尾、暗中偷袭,算得上甚么人物?”辜段发出一声爆喝,几个大步已走至众人身前,“有能耐便与我姓辜的堂堂正正打上一场!”
“不错!咱们武林中人,何必畏惧邪魔外道!”霍颂亦持铜锤上前,与辜段并立,双目紧盯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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