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虐文的另种方式 第22章

作者:沛妘生 标签: 江湖恩怨 快穿 现代架空 爽文 穿越重生

  于是第二次见面到了数月之后,那夜白姨娘死里逃生方产下一个男婴,令素明舟喜不自胜,庄内上下也俱得大赏,一片喜气洋洋。素非烟置身其中,却很难从心底升出欣喜。

  她悄悄去了锁月楼。

  也不知是甚么时候下的功夫,终究还是给她打探到了这里便是锁人的地方。这阁楼并不高阔,只有两层,挨挨挤挤地藏在庄内的一处边角。这样喜庆的时刻,看管的人也都喜得讨赏,看管便不似寻常。素非烟出手阔绰,第一次进到了这阁楼的最深处。

  那疯女人竟在喝酒。

  对着月亮,一碗一碗地向嘴里灌着,仿佛十分愁闷,又似格外畅快。即便是听到了脚步声也不回头,犹自抱着坛子,举碗痛饮。等素非烟犹疑着走到她身后时,那坛酒方刚刚饮尽。

  她打了个酒嗝,才肯将视线分到旁处,见到素非烟,有些恍然,又十分茫然,缓声问道:“烟儿,你为甚么来这里?”

  素非烟怔了下,显然是未曾预料她竟会叫出自己的名字,也绝想不到她敲上去仿佛已半点也不疯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便轻声道:“我来看你。”

  疯女人闻言,却犹如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率先哈哈大笑起来。她似乎是清醒的,又如只是陷入了某种幻觉。她啐了一口,先是骂素非烟生不得良心,而后更恶螙咒骂便依次降临到了素明舟、白姨娘等一干人身上。情绪激动时,便挥手将那酒坛子也摔了个稀碎。

  直至她感到累了,便瘫倒在地望着保持沉默的素非烟,恍恍惚惚地问道:“你想要甚么,烟儿?”

  素非烟望着她,良久,方开口道:“白姨娘生了个男孩,妈妈。”

  不知是被这话中哪一点刺激到了神经,那女人忽的便从地面爬了起来,神情中似哭似笑,出声嘶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走近几步,目光中将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女儿几番打量,随后便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女儿!哈哈!哈哈!”

  她颤抖地笑出声来,那语调既像是哭嚎,却又透着股激昂的振奋。她松开手,又絮絮叨叨的开口道:“我女儿,可怜的女儿,绝不同我一样。放心罢,放心罢,你父亲不会得偿所愿的,哈哈,我绝不叫那贱人得偿所愿!”

  随后的事,大约并不复杂。她记得当父亲得知小弟先天废人之时那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本就天赋平平却有宏图壮志,好不容易盼得一个儿子,岂料竟比之自己还不如。大怒之下便要究查,顺藤摸瓜便查到了疯癫的妻子身上——原来正是她曾为白姨娘下的慢性螙药才致胎儿受到牵连。

  当她被下人押来之时,神态间的快意已然遮掩不住,数载夫妻,或许她最知丈夫痛处。乘人不备,又夺过一把剪子要去刺死白姨娘或者旁的甚么人。哪怕是面临素明舟的诘问,她照样放声叱骂,将对方逼得满脸胀红,险些一剑杀了她。

  然而她也不怕死,否则便不会有那焮天铄地的一场大火,不仅将整个锁月楼都烧了个干净,甚至也蔓延到了大半个素家庄。素非烟在最后见到了她,她那时站在火光中,见到她时的神情既冷淡又怜爱。

  素非烟很难忘记她。

  

第44章 “妈,我果真是在怕么?”

  ——可她果真能认出我么?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素非烟都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她想到生身母亲,纵然是用尽了法子不愿再去回忆,却总是难逃去陷身于她曾经望来的目光之中。

  她叫过她的名字,拥抱过她的身体,可她的眼睛中却总是虚无的。她早已看不清眼前所有的一切,只是自顾自沉浸在幻想或者疯狂之中。

  又或许,她只是会看到想看到的。

  譬如痛苦,来自旁人的、难以遮掩、情真意切的痛苦。

  当素明舟痛悔不迭,白姨娘垂泪不止,下人们因此瑟瑟难言之时,她才会展现出如此生机勃勃的畅意,那样固执焕发的神采,不得不令人胆颤,好似落在众人眼中的绝非是任何同类,而是靠吸食旁人苦痛来存活的怪物。

  “你为甚么来抱我?”素非烟曾经这样询问,“是不是因为我在难过?”

  那时疯女人已经被素明舟下了死令锁在柴房。之所以未曾对她动手,一是想找出小儿子自母体中继承的遗毒是否还有解药,二则也是多少顾忌到了素非烟——她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

  日积月累,又有天赋使然,素非烟总是清楚自己行事的分寸在哪里,故而便趁机向素明舟要来了一次光明正大去探视的机会。

  那女人听清楚了她的话,却道:“你是甚么人?瞧着好生眼熟。”

  素非烟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别过头去,又道:“爹爹叫我来问你解药。”

  那疯女人却突然换了副神态,厉声指责道:“你怎么敢如此对我说话?连‘妈’也不喊?!”

  素非烟难以忍受,冷声道:“你果真是我妈么?”

  那疯女人连连点头道:“我生你时废了多少功夫,半条命都没啦!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你的小名‘烟儿’还是我给你起的!”

  素非烟道:“胡说,你根本没见过我!你……你……你为甚么是这个样子?”

  她说着,后知后觉眼眶一酸,到底还是个孩子,面对胸腔中涌动的情绪只觉无措又依赖,脱口便继续道:“你为甚么做这样的事?总是、总是做这样的事?我从未想过……你为甚么来当我的妈?”

  那疯女人果然是疯子,见她流泪,反而嘻嘻笑了起来,刮着脸颊向她扬声道:“丢丢丢,臊臊臊,大姑娘还掉金珍珠啦!”

  瞧,难道她还当我是女儿吗?

  素非烟气噎,紧接而来地便是长久的无奈。她想到当日在挽月楼同她的见面——哪怕她至今也拒绝深思动身去找她的原因,想到那个一度令她身体僵硬的拥抱,便不得不揣测其实是趁了她当日心情快意的东风,而这东风也是因她的痛苦沉闷而起。

  她就是个疯子。

  素非烟下了定论,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她思量着该如何在父亲素明舟那里斡旋,只要解药找不到,疯子便总该有一线生机。她要说服父亲,请个好大夫将她治好。

  不过是短短的几次接触,素非烟已然改了主意。她决心要将这个疯子母亲治好。怎么着她也该有一个母亲的。从前她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这便是人在一开始没有母亲的坏处了,总以为仅靠自己就够了,又总认为仅靠自己是绝不够的。

  转变的原因或许仅仅是她想对她生气,抑或是想讨她的原谅。无论如何这一切都须等她好了,等她彻彻底底地好起来才行。

  素非烟心中思绪万千,一时兴奋,一时愁闷,陡然便被后方传来的呼唤声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才见那疯女人竟扒着那用于禁锢的栏杆又在呼喊。

  “烟儿,女儿!”她喊道,“你以后别做我的女儿了!”

  素非烟愣了一下,便见这一向举止疯癫的疯子母亲脸上竟浮现出某种冷静而动人的悲哀,随后便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我没时间啦,怎么好瞧你长大呢?”

  素非烟转身边走,只当这又是一次疯话,实在不会想到她竟会有法子逃出囚禁,随后又燃起了浩浩荡荡的一场大火。从挽月楼起,趁着风势正好便接连烧着了大半个素家庄。素非烟是半夜被仆人抱出了庭院,才不致被浓烟呛到。

  素明舟站在外围叱骂。她兴许听到了,又兴许没有。疯女人站在火势正中,周身却透露出某种大功告成的松弛感。素非烟扒着仆人的肩膀,直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妈,我那时真瞧不起你的,”素非烟淡然出声道,“挣了一辈子,为甚么还是个死?我父亲重建一个素家庄总费不了多少功夫,连他的儿子如今都有了大造化。只要活着,便总有转机。可你呢,你甚么也改不了啦,如今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你?”

  幽暗沉寂的房屋中,几缕燃香已经燃至尽头。素非烟的视线虚虚落在那桌前的灵位之上,低声道:“他们说你是不得丈夫宠爱才疯的,也有人说你是因为生不出儿子才渐渐神志失常。可我甚么也不清楚,我甚么也不能帮你,你怨我么?”

  顿了下,她缓缓笑了,继续道:“可我怨你。我立过誓,此生绝不如你一般。遑论是丈夫还是旁的,决不能乱我半分心智。我要的远比你更多,可为甚么我总以为你在前路等我?”

  “……妈,我果真是在怕么?”

  这话沉沉坠地,素非烟的心跳似乎也在此刻停顿。她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将其中得意或者不值得得意的事情都重新拿在眼下梳理。她自认为从未出过过大的纰漏,无论是取得素明舟的信任,还是得到葛登这个情人,她洞悉了这个社会所运行的规则并因此谋定后动,她是完美的,至少面具是完美的。就连妫越州也曾夸赞过她是“聪明人”。

  可是。素非烟冷静地想到,有时“聪明”过了头,太通晓所谓趋利避害是否便已走向弃甲投戈?有些事情,非得是顽固天真的傻子才能做成。

  比如素明舟之死,她的隐忍谋划绝比不了妫越州的一闪剑光。

  那么她会成功吗?

  我会成功吗?

  “那是自然,”妫越州如此笃定答道,“天命在我,何故负之?”

  素非烟回想起彼时她的神情,嘴角便溢出了几分笑意。倘若不遇见妫越州,此时的她或许总该叹息。

  “妈,我不得不知晓自己怕了,”她道,“因见到了有人不怕的样子。”

  也不知到时,究竟是谁为谁收尸呢?

  素非烟直起身来,“噗”的一下便将那明灭不定的燃香彻底吹灭了去。

  她已不想再继续思考或是诉说了。

  正在此时,门后传来一阵剥啄之声。得到准允后,小瑛便推门进入,见了房内的情形,轻声道:“小姐,从前您只敢偷偷祭奠,如今也该将夫人的排位供进祠堂啦。”

  素非烟道:“这不错,却也远远不够。”

  小瑛愣了下,还未领悟其意,便又听得她继续道:“我州妹……她们已然动身了么?”

  小瑛道:“正是,沈姑娘、宋姑娘、还有那位任姑娘也一并走啦。方才有位方姑娘来过,听说妫大侠已动身便也转身去追。对了,妫大侠临行前还留了一句话,说楚少庄主暂居咱们素家庄,请大小姐好好照看。”

  素非烟下意识便蹙眉,旋即便明了妫越州还是为她留了“助力”,她微笑道:“你便去将他请来,只道我有要事相商。”

  “另外,”她斟酌着道,“令人守好西园客房中的那些人,若是醒了,立刻便来报我。”

  

第45章 “我想拜您为师!”

  苍茫大路之上,马蹄踏踏,带起飞尘滚滚。积雪化尽,天渐转暖,一轮红日高照之下,寒气多褪。沈佩宁坐在马背之上,额间已覆了一层浅浅的薄汗,不仅是为这天气,也更因这颠簸骑行实在耗人心力。

  “——前方有水坑,你且小心些!”

  “嘁,我晓得啦!”与她同乘一匹马的宋长安立刻便扬鞭向马屁股抽了一下,马匹吃痛,更飞蹄向前越去,岂知恰巧便踩在那水坑正中,溅出一身水泥。

  沈佩宁本就头晕目眩心有急躁,这一下鞋腿皆湿则更令她气结。她又向前方望了一眼,见妫越州带着任晓芸仍旧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之上,胸中郁气更生。

  早知我还不如同她共乘一匹。她心道。

  原来今日一大早几人便乘了素非烟着人备好的骏马出发。沈佩宁并任晓芸并不善骑行,宋长安见势便提出可与人同乘,四人分作两队。任晓芸自然毫无异议,沈佩宁便也不愿多言,不料竟是被宋长安揪着同上了一匹马。这小妮子一骑上马便是撒着欢向前跑,浑然不管甚么颠簸震荡,却苦了沈佩宁这个首次骑马的生手。

  好在不多时,前方妫越州便勒止了马蹄,宋长安便也放慢了脚程。沈佩宁长舒一口气,连忙从马背上跳下,连连抚着胸前以平息晕眩呕吐的欲望,余光中只见妫越州亦翻身下马,又将任晓芸接了下来。

  “确定是在此处?”

  任晓芸点头道:“我哥哥还在不远处的那家旅店。妫大侠,咱们别过。”

  宋长安突然插嘴道:“你哥哥有胳膊有腿的,难道自己走不动道了吗?你就是同我们一起又怎么了呢?到时候我州州姊肯定让你平平安安到了外祖家的!”

  任晓芸默默听着,却还是不改主意,显然又恢复到了缄默沉稳的样子。她向妫越州几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了。

  “喂——”

  “长安。”

  妫越州凝望着她远去,却开口打断了宋长安还欲挽留的话。

  宋长安驱马凑上前,不满道:“州州姊,你以前不是说过甚么要‘齐力同心’,怎么就放她走了呢?我瞧着她分明很喜欢你的样子,就分明该同我们站在一处才对!”

  妫越州再度上马,视线在兀自平复的沈佩宁处一扫而过,道:“你只记得这一句,难道便忘了所谓‘欲速不达’、‘过犹不及’的道理?”

  宋长安原本皱眉不解,却又忽然喜道:“也就是说,她总有会来我们这边的那日啦?!”

  妫越州笑了笑,打趣道:“嗯,看来你很喜欢她了。”

  宋长安扮着鬼脸,笑道:“那是自然!家里的姨姨姊姊各个都比我大,便都来管教我!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个差不多大的,我当然高兴!”

  妫越州道:“如此说来,你‘万螙千害’宋长安孤身闯荡江湖,是慊在家里被管束太多的缘故。”

  宋长安一听这话便耷拉了头,却还是辩道:“也不全是!我是见了姨姨实在想念我那未曾谋面的姊姊,这才想出门帮忙寻找的!再说了,嘿嘿,州州姊,难道我没有帮你么?”

  妫越州挑眉,又佯叹道:“是啊,绝佳的人质体验一大观。”

  “州州姊!”宋长安不服气道,“我明明都成功逃出来了!这都要怪素非烟那个奇怪的人!如果不是她一阵一阵的,我早上来帮你了也说不准!”

  她抱怨了一番,又警惕问道:“她——素非烟——当真可信吗?”

  妫越州又是一笑,只道:“你不信她,难道还不信我?”

  宋长安便将这话压下,又问:“那你怎么只留她一人在那里?嗯……是因为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