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沛妘生
“问姊!这不公平!今晨州州姊走时,你便没拦!”
桃花村口,正欲骑马出去的宋长安对提着药箱守在前面的姜问面露不满。
姜问神情从容,她的视线依次扫过打头的宋长安、她身后的沈佩宁,以及同乘的陆还青陆红晟姊妹俩,面上露出个微笑,道:“她走时难道嘱咐你们跟上了么?”
宋长安头一缩,又强声道:“我也想跟着州州姊去历练,才好完成周姨交代我的话……”
“进村容易出村难,”姜问缓声道,“桃花村地处隐蔽,多暴露行踪总有风险。我想列位总还没练成如她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所以这回,还请多住一段时间罢。”
宋长安还想说些甚么,姜问向她望了一眼,道:“不要胡闹。”
于是她垂头耷脑,立即翻身自马上跃了下来。宋长安自有一副热烈倔强的脾气,不过她虽不怕功夫最高的妫越州,却向来最怕性情温柔的姜问。
“迟大侠,这回且麻烦你了,将她们都带回去。”
姜问抬眸,便瞧见自后面慢悠悠追来的迟不晦。迟不晦哈哈一笑,道:“我还想一个个捉回来多好玩嘛,原来这便给你拦住了!”
姜问微微一笑,又向不愿动作的沈佩宁几人安慰道:“不必担心,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轻声道:“很快。”
第59章 “是修儿自己回来吗?”
“有人不喜欢我动武,”妫越州道,“所以这回还须快些。”
说话间,她不由得回忆起姜问监督着她服下的那丸药,黑黢黢的无甚异常,姜问的表情则更一如既往,平静到仿佛确实不知她第二日便要离去似的。
眼下村内各项事宜已然安置妥当,不仅沈佩宁等人该留下,迟不晦也揣着满心好奇决定在村中小住一段时间。于是妫越州自觉便该再出去走一遭了,不过每当瞧见姜问忙前忙后为她费心,亦总令她心中生愧。
“小问,”她状似不经意开口道,“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正在收拾医箱中东西的姜问闻言一怔,随即抬眸看来,笑道:“我来时比你建起这里来要晚上几日,怎么了?”
曾经姜问多在江湖中行走,不过她总有同妫越州联系的法子,于是在收到她的一封由小真传来的信后便赶到了桃花村,掐指一算,大概也有了两个来月的光景。
“我在想你可能有甚么需要的东西,或许需要我带回来。”妫越州道。
她一边说一边去打量姜问的神情,意外发现她这次竟格外宽容一般,定定望来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挽留或者威胁的话,只道:“你去素家庄么?”
在得到肯定回复后,她便继续道:“那便替我向如今的素庄主道个喜,另外倘若她还要从我这里拿些毒药甚么的,也可尽提。”
妫越州便应下,又好奇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那寒潭毒也是你给的么?”
“我师母曾经去过素家庄为他家小公子看诊,”姜问道,“我们也是那时认识的。后来她便断断续续从我这里买走了不少稀奇药,寒潭毒自然也在其中。”
说到最后,她神情一变,又缓声问道:“这毒……是她给你下的么?”
“既算也不算。”妫越州懒洋洋地发出一声叹,心道:“只怪我一时惊诧,疏忽大意了。”她想了想,便对姜问解释道:“当时意想不到,来的人竟是曾经救过我的一个小姑娘。更何况她无意伤我,不过将计就计打算着既能助我一把又能救她大哥,是我没料到这毒性太强……”
“倘若你手无缚鸡之力,那必然无今日之患。可偏偏你武功高强,没迎风倒下也实属大幸啦。”姜问淡声开口道。
妫越州晃晃头,又问:“当真不需要我为你带些稀奇药材甚么的?这么长时间没出去,不再琢磨些稀奇怪药挣钱么?”
姜问道:“钱财固然是好,可砸了招牌岂不更糟?”
妫越州闻弦音而知雅意,便笑道:“哪里就能让你砸了招牌?多少也对我有些信心罢。”
姜问不理她,收拾完东西,又叮嘱道:“早些回来,我尽早为你施针。”
妫越州道:“那不成,你一施针我岂不成了废人……”
说着她思路一转,继续道:“废人……你说,先天经脉不通的武学废人也能痊愈么?若有哪个武林高人为他疏通并传以内力,这行得通吗?”
姜问熟练忽略她前半句,思索片刻,只对后半句答复道:“若真有这样舍生为人的绝顶高人,倒也并非不可行,只是此招若成,却也是行崄侥幸,后遗症状等则更未可知。我未见过这样的病例,因而亦不能妄言……你说的,难道是素家庄的小公子?”
妫越州颔首道:“不错。我本想好好试他一试,只可惜被他老爹搅了局,此时亦不知这小子躲去了哪里。”
姜问闻言便皱起眉头,不过她只是叮嘱道:“休要逞凶,尽早回来。”
怪不得再三强调,妫越州心道,原来是怕我给人打死么?
这样想着,她难免一笑,这令一旁正连声应是的楚人修倒是顿了下,不免暗中思忖自己是否言行间露了怯。眼下两人快马加鞭,已经入了留州境内。楚人修毒性得解,自觉十分生龙活虎,同妫越州一路同行也不觉疲累。然而如今同她搭话,倒令她心中有几分发紧,路上未曾得到重视的怠倦便也才齐齐涌现似的,浮沁作一层薄薄的汗水贴在额上。楚人修抬手欲拭汗,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放下。
“这里离你铸剑山庄还需多久?”
“若按之前脚程,不足一个时辰便到了,只是我家在山上林深处,还须下马步行。”
妫越州应了声,瞧着端坐马上的这年轻人腰背挺直、面色发红,便紧了马缰绳,随口问道:“这附近可有集市旅馆?”
楚人修道:“有,前方路口右拐当有旅馆小店,我出门时便从那里经过。”
于是不一会儿,两人便牵着马走在那小店簇拥的街道之上,因此时不当节日,人流稀少,两人走着便十分宽敞,也无旁人议论窥探之虞。楚人修跟着妫越州来到了一家食肆,听着她先要了茶水,又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菜,脑中还是处在警惕懵然之中。直至桌上先被奉上水来,她盯着那茶碗,犹显不解。
妫越州道:“喝。”
楚人修当即捧起茶杯,随后才反应过来。她望着妫越州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有些手足无措。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方继续上路。楚人修攒了一肚子话欲言又止,还未等她打好草稿,“铸剑山庄”的牌匾便已迎到了二人面前。
“师兄!师兄回来了!”
正巧此时,敞开的大门中正路过一弟子,他瞧见楚人修在外便是一愣,旋即高声大呼。
楚人修向身侧看了一眼,才道:“是我。刘师弟,烦请你告知我父亲母亲。”
山庄内,恰巧楚柞正在书房,听弟子来报后便忙起身向外。正向书房中走来的楚夫人听见这消息,自然也大喜过望,不过比起楚柞她还记得多问一句:
“是修儿自己回来吗?”
“这倒不是,”那刘师弟挠了下头,方补充道,“师兄身边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瞧着……很是不凡,我并不敢细看。”
楚夫人只觉心跳骤停,某个猜想自然而然在脑中浮现,眼下便顾不得再多言,拔腿直向楚柞追去。
绕过内院,穿过小道便是正厅。楚夫人紧赶慢赶,才在正厅后门前将楚柞拦住,她急声道:“老爷且等等,小刘那孩子性子忒慢,话还没说全——你不知修儿是还带了一位客人……”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她已不经意透过楚柞的肩膀瞧见了已经步入厅内的两人。在前引路的那个正是她的孩儿,好在瞧着面色红润,体态周正,仍然身强力健。可她后方跟着的那个女子……就在她的视线放到那女子身上的一瞬间,对方便已转眸看来,旋即面露恍然,便慢悠悠露出一个笑来。
第60章 “‘灵蛇小枪’何怀秀。”
“孩儿在素家庄之时,有幸得妫女侠相救才捡得命来,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尚念得家中有一卷明坤神剑秘册,或可稍偿此大恩,还望父亲母亲准允!”
楚人修见父母一时色变,便先上前将提前备好的“原委”缓缓道出。她并非言而无信之辈,亦更不想见妫越州与家中双亲起了冲突,神情之间自然万分诚恳,只盼双亲能够晓喻此意。
楚柞闻言一愣,随后便大笑着将打躬的儿子托起,道:“孩儿知恩图报,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说着他便正式向妫越州那厢看去,顿了一顿,神态里勉强撑起三分笑意,沉声道:“妫……女侠,久仰久仰!”
妫越州挑眉觑着他这副装模作样之态,抬脚便向前走了半步,果不其然便听得厅上人皆呼吸骤紧。正在此时,那楚夫人却已连忙上前,半身将丈夫孩子拦在身后,笑道:“妫女侠,多谢你相救我儿性命,那秘册我夫妻自然双手奉上。”
“修儿,那册子就在你父亲书房暗格内,还不快去取来!”
楚人修见母亲侧过来的半张脸上是罕见的凛然之色,心中一紧,正欲闪身上前,却被父亲又是一把抓住了手臂。
“那秘册……正在书房内第三密格之内,切勿取错了。”楚柞再度轻声叮嘱道,说话间他再度向妫越州暗暗打量了一眼,确认并无佩剑在侧,才终于舒下半口气来,可心中不得不责怪儿子处事鲁莽——虽说须与她虚与委蛇,可实不该突然便将人带到了家中;不过这也确乎表明这妖女已对他有了信任。为成大事,恐怕不得不将那秘册姑且给出,日后也能一并收回。他心道:否则这妖女倘若直抢,我楚某虽不惧死,可也不能令我正道再度蒙羞!为今之计,只有卧薪尝胆,才能最终力挽狂澜!这般想着,他推了儿子一把,却见他面露为难,不肯向前,最终正色道:
“孩儿记性不好,恐怕还要麻烦父亲亲自取来,更何况妫女侠做客庄中,我若失陪,实在失礼!”
楚人修快速说完,便又上前引着妫越州入座,还趁机回头向父母使了个颜色,见父亲终于拿定主意转身离去,她才暂时放下心来。
妫越州瞧她紧张,倒也没多说甚么,顺势便挑了个座位,眼见那楚夫人已然压下如临大敌之色,唇边带着三分笑意吩咐着人奉茶,不由得便起了几分谈兴。
“我听说夫人姓何?”
楚夫人闻言倒是一怔,不着痕迹地对她打量一番,旋即笑道:“正是,微末小姓,何足挂齿?”
“这话却是忒也谦虚啦,”妫越州道,“‘灵蛇小枪’何怀秀,名动江湖数风流。我虽年轻,若连前辈的名字都记不得,岂不太过失礼了?”
楚夫人骤然便抬眸看向对方,妫越州则淡然回视。厅上的气息霎时在两个女人的目光中被尽数荡尽,楚人修隐约间只觉喘息困难,便忙将人奉上的茶盏将妫越州那侧推了下,同时道:“母亲快说这是甚么茶?我闻着清香幽远,妫大侠快尝尝罢。”
楚夫人便一笑,收回视线,拨动着茶盏道:“往事前尘,说出来也不过是惹人发笑罢了。还不如一盏茶的滋味来得适意自在。妫女侠,这是我特使人取来的‘观音照井’,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妫越州却道:“众口难调,茶的滋味于我而言倒是无甚紧要,比起这个,我更好奇——”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楚人修身上,继续道:“你难道不会使枪么?”
楚人修愣了下,还未言语,便听得母亲抢先道:“她是这铸剑山庄的人,自然是用剑的功夫最要紧。”
妫越州闻言便是一哂,正欲开口,却见一弟子慌慌张张地跑上厅来。这弟子连外人在都顾不得注意,想来便是庄里仿佛遇到了十足要紧的事,只对楚夫人何怀秀急声道:“不好啦师娘,那客人——”
“楚七!越发没了规矩!”何怀秀厉声打断他,训斥道,“惊扰来客,自己去找师兄领罚!”
那弟子楚七年岁不大,功夫也不高,平常最擅嘴甜讨巧,便多有些跑腿的活计,也算颇得师父和师娘宠信。如今乍然受训,不由得便是一楞,嘴里忙告饶道:“楚七知错,楚七知错!请师娘息怒,可是后院——”
“修儿!还不将他带下去!”何怀秀对楚人修道,“你去后院瞧瞧,到底能是甚么鸡零狗碎的事儿。”
她语速极快,楚人修下意识便应下,忙带着这急得跳脚的师弟离去,临行前还记得向妫越州望去一眼。
妫越州便放下拨弄茶叶的盏盖,无聊一般开口道:“她倒是当真不晓得自己的妈妈是怎样厉害的人物了,总以为我忍不住便要动手似的。”
何怀秀不动声色,只道:“妫女侠说笑了。修儿是个好孩子,不过是顾念老母无力,生怕在你面前惹了笑话罢了。”
“笑话?”妫越州拉长了声音,“从前我只疑惑,现在倒真似在看笑话了。”
何怀秀闻言只觉心中一刺,却终于带着几分坦诚道:“我年长你一些,妫女侠,如今便托大说些话好了:离经叛道,过犹不及,到头来只怕伤人伤己。趁着年轻,倒不如及时回头的好。”
不料,妫越州没听她说完便已站了起来,冷笑道:“我从不轻易后悔,如今却实在懊恼不该浪费时间。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再听!”
何怀秀也起身道:“妫女侠留步!你要往哪里去?”
妫越州不回头继续向前,下一刻只觉眼前一闪,何怀秀已挡在厅门前,正色道:“我夫君已经去取‘秘册’,妫女侠又何必此时心急?”
妫越州瞧她片刻,方道:“不错,秘册我自然不急。如今我好奇的,却是那位在后院的客人。”
何怀秀神情未改,道:“那不过是楚家一个不通规矩的远亲,叫我山庄的弟子在你面前闹了笑话罢了,如何能再让妫女侠见笑?”
妫越州道:“哦,那亲戚总不会姓‘素’罢?”
何怀秀已沉下面色,缓声道:“妫女侠说笑了。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哪怕那人恰巧姓素,这铸剑山庄也绝没有放任无故行凶杀人的道理。”
妫越州笑道:“好样的,既然你已认准了我要杀人,那么我也告诉你:我妫某人既然定了主意,那就绝无更改的道理。”
何怀秀盯着她,毫无退让之意,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出声时却好似叹息道:“好,那便幸会了。”
第61章 “你是何人?!竟敢在我铸剑山庄行凶!”
“——当真是在铸剑山庄,”迟不晦问,“你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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