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沛妘生
碎石声中,妫越州扭头避开连奇打来的一拳,并借机反手擒住,顺势便将他摔在了另一侧枯树之上。那树木便如同方才给妫越州撞碎的巨石一般霎时断裂。碎屑乱舞之中,连奇本人却仍毫发无损,犹如鹰隼振翅,又倏尔避开妫越州紧接而来的一掌。
“好个妖女!”连奇喝道,“老夫今日势必将你就地正法!”
妫越州冷嗤一声,讥讽道:“素明舟也是死得早,论起脸皮厚来还须向你拜师呢,老货!”
连奇避开她再度劈来的几掌,心知那山下的响动必然是瞒不过她,便暂沉默不语,只在心中嘲讽她死期将至。原本按他们的计划,该是妫越州自己踏入这陷阱之中,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她竟是先去了灵霄派。
原来在妫越州踏入均州之后,虽说也四处探访,却无甚收获。她便想到灵霄派与均州扎根许久,倘若果真如邱微所言,其中必定会有涉及“枉生崖”的相关记载。
潜入那里,自然不费功夫,妫越州甚至也对去藏经阁的路分外熟悉。她在里面翻找许久,终于寻着了有关那场雪崩的记录,然而寥寥数语未曾读完,却见这阁里竟又来了两人。除了一挽髻妇人之外,还有个老叟跟着,头发花白,目露精光。
“我这藏经阁中武学典籍浩如烟海,赵夫人尽可随意取用。”
“连掌门海量,不慊妾身冒昧,”那妇人道,“实在是我需要的人……多少是有仅凭银钱却买不了他们做事的,便只能向您这里借些典籍来看。”
“赵夫人何必客气,”那老叟抚须道,“你在诛杀那妖女一事之上屡屡献计,功劳颇丰,为同盟者,莫非我连某人连这些便宜都给不了么?”
妫越州暗暗挑眉,又听得那妇人道:“为报杀子之仇,妾身自是九死不悔。那妖女罪孽滔天,也唯有仰仗连大侠才能将其除去。”
老叟道:“那是自然,既然线人来报,那妖女并未携明坤在身,又有我等江湖英豪协力,纵使她有——甚么人?!”
话音未落,里侧的一面书架便已被掌风带倒,其间却空无一人。连奇目光沉沉,衣袖之间无风自动,自然是警惕未消。紧接着,他又向东南西北各出一掌,四处书橱纷纷轰然倒塌。连奇心中疑窦丛生,还未上前探出一步,却忽感方才打出的掌力忽然又自四面八方齐力还来,他冷哼一声,自不畏惧,脚步一跺,四周便被霎时荡平。
“哈,”这时才终于有陌生的女声响起,分外嚣张,“只这点本事,也只配做葛登那厮的师父啦。”
赵荷华才从刚刚的掌风余震中狼狈稳住身形,听见这话,不免浑身一震,双目立时已锁定那不知何时出现在顶层楼梯上的高挑女子。
“好你个孽障魔头!”连奇喝道,“竟还敢来我灵霄派作乱生事!”
妫越州慢声道:“老登你糊涂了不是?咱们这样的不共戴天,我来你这里,还能是宽宏大量的么?”
连奇气得胡子一跳,耳朵却又听见不远处有底子的匆匆脚步声,几人言谈间正说着“厨房后院着火,迎风越烧越猛”之事。妫越州自然对此心知肚明,便向他悠然颔首。
“你这——”
“你就是妫越州?”他暴怒的话音给突然上前一步的赵荷华盖了过去,她盯着妫越州,一字一句地问道,“就是你……是你杀了我儿朱元?”
妫越州同样望着她,问道:“你是丰阗城朱家的人,向迟不晦买了我的命?”
赵荷华按着心口,难以自抑大声喊道:“是!你!你这妖女、恶贼!为甚么要杀害我的孩子?!”
妫越州想了想,轻声答道:“他自己找死,为甚么要怨旁人?”
她自认并非心慈手软之人,可也不想随意便给个酒囊饭袋脏了手。但他既然先后三次都大放厥词“女儿性弱”“妖女狐侮”,要“较量一番”,妫越州向来不是好脾性的,对此又岂能装聋作哑?
“我不过是叫他得偿所愿罢了。”她道,“你若要恨,那自然随你。”
“你……”
连奇再也忍耐不住,自赵荷华身后跃起便是一掌拍去,妫越州却闪身避开,引他向外而去。二人在灵霄派内追逐许久,妫越州只避不攻,每到一处却总记着踹上两脚留个印记,见着拦路的弟子便向后掷去。总之,后来废了连奇好大功夫,才终于将妫越州赶到了大峰山上,又传令使人在这枉生崖旧址附近围堵。
眼下,妫越州已同他打了一天一夜,连奇的精神却愈发矍铄。妫越州耳听得山下动静不断,不用多想便已猜到他们的暗中谋划。她且战且退,待已行至那山顶边缘之地,心中一横,竟硬生生受下了连奇的一掌。连奇却也意外,后又发觉自己竟收不回手!原来妫越州此时已运起鲸吸大法,又一手将他按住,同时拧身便向山下跌去,连奇以为她是要带人同归于尽,不免心中发紧。岂料妫越州在下落之时却又势如闪电旋身向他一蹬,如羚羊飞渡,竟跳到了那山侧一处凹壁之上。
妫越州幸而曾在这大峰山上住过,对这山也是从上到下探索了个遍,心知下有托倚,这才使出此招。她捂着肩部伤处,另一只手却又夹来碎石多枚,正欲向那不甘下坠的连奇打去,却突然停住动作。
在她视野边缘,那山下谷边竟已出现了黑压压一片人马,还有几个铁甲样式的大块头——其中一个似乎已将那黑黢黢的筒口准了这山顶,已有人为它燃上火线。
妫越州呼吸一顿,暗道不妙。
第95章 “我有玄机阁赵荷华密令!还有谁再敢动手?!”
唐潇话音未落,紧接那轰鸣巨响而来的,竟是地面的震颤。众人互相搀扶,稳住脚步后再向那山看去,才在那滚滚尘烟之下隐约瞧见那似乎已缺了一角去的山顶,以及顺势而下、势不可阻的滚滚石流。
“那恐怕是地爆天星!”陆还青急声道,“我自玄机阁中读到过,这大炮有排山倒海之威,若是妫大侠还在那山上,可就糟啦!”
旁人闻之,无不心焦。迟不晦“呸”了一声,却接着方才的话题先按住邱微,道:“冷静点!若要交你,还不如把我跟陆还青交出去,毕竟我俩才是它灵霄派的逃犯!可既然咱们如今都已出来,本事也大都显露人前,此时再故作‘自投罗网’,难道对方便不会生疑?只要有姓赵的在,那里尚有百八十个心眼子都等着使呢!”
宋长安忙道:“我还带了毒!‘东漂西徙’这螙药对付这大片人手最有奇效!只是……只是不好控制方向。”
毕竟这里比不得素家庄那封闭幽密的地道,若是随意一阵风刮来,不分敌我全扑地了那却万万不妙。
宋霓沉思片刻,望着迟不晦道:“迟大侠,你要上去么?”
迟不晦笑道:“除了我,难道还有旁人?”
顿了下,她又望着那山分析道:“如今也算是个好时机。那起子人用这大炮无非是打定主意令妫越州葬身于此,瞧那山下守卫纵使有石流冲击却仍‘恪尽职守’,恐怕妫越州如今仍在那山上,既然知道她在,咱们可正好趁此石流不断之时。”
“不错,”陆还青附和道,“瞧那些人大都着意关注山上,他们便是背对着我们,正好出手。”
“可是……”唐潇艰难开口道,“那乱石飞尘,要逆流而上,又谈何容易?”
迟不晦道:“嘿,这自然要瞧我的本事了!宋霓、陆还青,你们二人同我开道!旁人武功不行,便都在此接应她们罢!”
宋长安道:“不成,我也要去!我有螙……”
迟不晦面露疑惑,问道:“你去凑甚么热闹?没瞧见那山石是向下滚的,顺着必定都扑在自己人脸上——你是仠细嘛?”
宋长安瞪大眼睛还未开口,她身侧任晓芸却是身体一抖,抢先开口道:“其实……”
“轰!!!”
眼看着石流渐小,却又有一声轰鸣震天,任晓芸想说出口的话被强势阻断。这次地面的震颤更为剧烈,纵使有周围人搀扶,邱微与任晓芸这两个不通武功的还是不慎摔倒在地。
“不好!”迟不晦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这里的人手撤了,都在向山后而去!”
“是……是州姊——她掉下来了?”宋长安竟一时紧张得面上发白。
“别担心,”宋霓捏了捏她发凉的指尖,平稳的语气里却也潜藏焦灼,“我们马上去。”
迟不晦抹了抹面上的飞尘,肃声道:“不能再多等,快走!”
陆红晟留在原地,望着姊姊前去的背影却也惴惴难安,只可惜她不如姊姊有武学天赋,在这样的时候只能狠命掐自己几把才能险险维持住冷静。她蹲下身子抱住自己,深深呼吸几回,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眼前似乎有身影一闪——宋长安这小妮子竟在此时冲了出去!
“——长安!”唐潇心急如焚,却已不能再安然守在原地,她向剩下的几人沉声交代了一句,便提剑追了过去。
紧接着便是那身体十分虚弱的邱微,她看起来对方才唐潇的话半点也未曾入耳,目光定定投向远方,一言不发,已然迈步向外。
陆红晟不知自己该担心还是松一口气了,她便自原地跳起,又向剩余的几个姊妹瞧了一眼,转身之时,却见那一直静默不语的任晓芸却是飞身冲出。
无论如何,剩下的人都待不住了。
“不好!小心后面——”
这话尚未完全出口,迟不晦便已利落拧断了他的脖子,随即便夺过他手中所举的一柄长刀向跟在后面的陆还青丢去。
陆还青接过刀,反手便挥向几个敌人合力打来的一掌。在她身后,则是断后的宋霓,她以一剑接连洞穿数人胸膛,又将其踢远。
三人成一路纵队,绝不恋战,眨眼间已劈开一条小道向那众人围拢的方向而去。而在她们身后,宋长安等人纵使距离已远,攻势却猛。宋长安连出数掌,已将数人唬得不再敢轻易上前。唐潇则与陆红晟等桃花村姊妹齐力,不仅剑光沾血,抹了数人脖子,还成一小阵将邱微与任晓芸二人护在其中。
邱微颊侧是一片殷红血迹——这是她方才首次杀人所喷溅到的。在瞧见有人试图偷袭宋长安时,她便捡了地上遗落的一柄断剑,全力向他颈后戳了过去。
任晓芸则是身体发抖,那枚母亲所遗留的金钗如今又被牢牢攥在了手中。那掌心中的伤痕已然痊愈,可她却不知此时是该刺向旁人、还是刺死自己。终于,在见到这群留下来围堵的人发出增援信号之后,在瞧见宋长安一个不慎被打倒而唐潇等人无暇再救援之时,她猛地将那金钗丢了出去,转而却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块令牌。
“住手!!!”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我有玄机阁赵荷华密令!还有谁再敢动手?!住手!!!”
*
此时此刻,均州境内的另一边,姜问却是已负剑潜入灵霄派中。她是医者,但江湖人的武功总不会太差,更何况如今她尚有帮手。
“奇怪,这里怎的守卫如此松懈?”宋瑜娘低声道,“小州和迟不晦她们,难道会在这里?还是长安与小霓,她们已救了人出去?”
姜问低声道:“这里……倒像是空了。莫非,她们已经遇见了彼此,合力逃了出去?”
宋瑜娘对此猜想无甚异议。原本她是在回铸剑山庄的路上接到了宋霓的书信,知晓她们几人会前往均州,可后来竟音讯全无,便令她心有不安。后来她在路上竟偶遇了同样要去均州的姜问,一问才知恐怕是妫越州亦在均州有难,这还如何等得?于是二人便同乘快马疾驰奔赴而去,险些便进不得来。之后,她们瞧见那边界通关被围,心中俱有不良预感,一番商讨之后便将“灵霄派”作为了目的地。但因均州多山,二人皆人生地不熟,也是多费了一些时间才摸到了灵霄派,没料到此时却仿佛已有人去楼空之感。
“小州是为了找寻那‘觉明道、枉生崖’的线索才来此地,”姜问道,“我们不如去这里的藏经阁瞧一瞧是否有线索。”
宋瑜娘点头。然而正疾步要经过一个转角时,她却目光一凌,不作犹豫便已挥剑刺出。
“铛——”
寒光闪过,却是剑身相抵之响。姜问自宋瑜娘身后探出身来,见到另一人的面容却是一愣。
“沈姑娘?”她讶然叫道。
第96章 “不杀,不活。”
剑影清寒,在来人的面容之上一晃而过,恰好映照出一双冷冽的眸子。沈姵宁同样收起剑,面对在此处遇见的姜问、宋瑜娘二人,倒一时有些语塞,除了惊诧之外,便是忆起自桃花村里暗自逃走一事——心中多少有些尴尬。
好在此时,宋瑜娘便紧接着开口打破了这寂寞。
“听闻沈姑娘你已回了衮州,如今可也是为小州之事而来?”她低声道,“不知你来了这里多长时间?可有见过长安她们?”
沈姵宁怔了一下,道:“我亦到此不久,是听到素非烟传信。并未见过宋长安等人。”
确切来说,姜宋两人还是沈姵宁踏入均州以来首次见到的熟人。她原本回到了衮州沈家,除了清理门户之外便是日夜练剑,在终于定下心境之后,便思忖着该动身去妫越州和楚颐寿那里,问到更多有关母亲的事情。毕竟沈家易主多年,有关母亲留下的线索已然少之又少——就当日她所见到的那纸残信,还是沈常兴的幼女在书房玩耍之时无意寻出的。
从那之后她练了很久的剑。
妫越州早已为她讲授过《长虹剑法》的一切招式,彼时哪怕沈佩宁还不过是一知半解,亦被督促着记下了一切招式。而在昼夜不歇的剑吟声中,从前不懂的,竟也渐渐云开月明。某一日等她灵光乍现,竟一鼓作气使出那招“长虹贯日”之时,沈姵宁呆立许久,终于放声大笑,却又泪落连珠。
——据说她妈妈也会用剑,还是个武功顶厉害的女人。
沈姵宁曾经苦思许久,才能在脑海中想出她的模样,可每当她想看得更为清楚一些时,却发现她的脸总是太像另一个人。那样亲切又漫不经心的微笑,那样傲慢而随心所欲的神气。不,她绝不是像母亲,做得也太不像母亲会做的事情。她是个顽劣冷酷的朋友,是可敬可爱的仇敌,是高高在上的看客,又是早不可自拔的入戏者。
——浮世三千,只不过一场大戏。
后来,她便只以慰问丫头子的名义向素家庄送了一封信。空待许久,素非烟那里送来的却是妫越州有难的消息。
这厢宋瑜娘点点头,面含忧虑。姜问捏了捏她的手,出声道:“我们一直找不到她们的消息,便想先到这灵霄派查访一番,想来沈姑娘也是同样……”
“叫我沈姵宁便是,”沈姵宁打断道,“带‘女’字的‘姵’,这是我的名字。”
姜问微怔,旋即便含笑应下,她念及至今还被缠进包袱负在身后的明坤剑,道:“姵宁,我这里有……”
“……嗯,你背着罢。”沈姵宁却再度打断了她。关于明坤神剑,她要认出也不费多少功夫。可当初她既然将此剑留下,便是为大计图之,如今……必定是为了妫越州的缘故,因而这剑倒也不必非在她手。毕竟,她有一柄玄铁剑了。
姜问便不再多言,转而道:“不如咱们分头,将这里探个干净,看看能否找出线索。一炷香后再来此地汇合。”
宋瑜娘闻言却摇头道:“如今虽瞧着空旷,可不知是否有陷阱潜藏,咱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既然遇到了,还是一起行动的好。”
沈姵宁亦表示赞同。于是三人一同出发,一路上有惊无险,甚至根本没遇见活人,直至经过几个拐弯,才瞧见了一处门上拴着铁链的屋子。姜问瞧着那屋子里寂静无声,不知怎的,心中便是一揪,一种直觉莫名催促她快去打开。
“小问?”
姜问快步上前,一推门那铁链便锒铛作响。紧接着却是一道剑光闪过,铁链利落断开,甚至连那门上铜环都被削去一块。姜问忙向沈姵宁道谢,一进门,却见一张铁笼里竟塞满了飞禽的翅羽。小真这个平素高傲的老鹰正折着翅膀歪在其中,她的身侧三三两两,却都是从前为桃花村送信的鹰隼,如今已各个毛沾血污、垂头萎靡。
姜问心中又痛又恨,张口还没出声便有眼泪簌簌坠地。
“——这群天杀夭寿的混账东西!!!”宋瑜娘同样心痛不已,怒骂道,“原来是早将小真她们捉到这里!!老娘要将他们一个个活剐了!我叫他们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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