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但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了。
沈乘月颤颤巍巍地爬过围栏,站在了楼顶边缘。长发与裙摆在风中翻滚摇动,连带她自己看起来也像是一片随风摇摆的飘萍。
她平日最爱喧嚣,告别时却如此冷清。
沈乘月听说人归去前,眼前会闪过这一生的内容。
她试图给自己的一生做个总结,却发现没有太多内容可以提及。
美貌,娇贵,家世好,有人宠爱,有人追捧……那当然不错。
可是她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呢?
好像也没什么。
人生前十几年吃喝玩乐,困在循环中的日子学会了琴棋书画和绣花厨艺,心悦的男子并不想娶她。
短短几句话,就能总结她的全部人生。
掩盖在花团锦簇下的,毫无意义的人生。
于是她闭目,一只脚踏出楼顶边缘,准备一跃而下。
前方就是解脱。
在经历了如此令人煎熬的循环后,这份解脱看起来竟如此诱人。
自由的风拂面而来,沈乘月却猛然收回了悬空的左脚。
她圆睁开双眼:“这个逻辑不对,我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但我也没做过坏事啊,我不该死!”
“我没害过人,没杀人放火,没坑蒙拐骗,没随地吐口水!”
她大声嘶吼着,楼很高,声音传不了那么远,街上人来来去去,各自奔忙。
但沈乘月还是在吼:“这不该是我故事的结局!”
“我不信这是绝路,我不信没有破局之法!”
“我不认命!”
“我不服!”
“我才不要自尽!”
沈乘月乱七八糟地乱吼了一顿,才脱力地在楼顶边缘坐下,上半身靠着栏杆,双腿悬空。
她闭目喘息了很久,才让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她感觉到脸上发凉,抬手一摸,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几行清泪。
“沈乘月,动动你的脑子,”她对自己说,“你的脑袋不是你的漂亮摆设。”
“我认为循环是因退婚而起,但我已经让萧遇收回了退婚的决定,循环却仍没有结束,”她强迫自己冷静,一点点开始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仅仅这样还不够,但在这件事上我已经没有更努力的余地了;二就是……”
她握了握拳:“破局之道不在萧遇身上。”
“也许当天我身边还有其他事发生,而他的退婚不过是个巧合。”
“不必再死磕萧遇,我要试试其他的解法。”
“除了他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晖园夜宴?皇子选妃?那也不对……如果天意想撮合我与三皇子,那在殿下亲自护送我回府、送我花鸟的那一日就该结束了。那一日我自认已经做到最完美了。”
“我需要去寻找这件特别的事。”
“今天把所有的眼泪哭出来,”她和自己约定,“从明天开始,一切重来,把从早到晚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都记下来,事无巨细,不可遗漏。”
沈乘月下定决心,深呼吸,站起身来,望向远处悠悠白云,仰视的角度看不见地面上的行人,她仿佛独自立于天地之间。
“我还没有失败。”她说。
“只有我彻底放弃自己,才叫失败,而我……还没有。”
第11章 小桃
人生没有意义,那就去寻找意义好了,哪有因为没有意义就要寻死觅活的?
下楼的路太长,沈乘月懒得再爬下去,就晃悠着双腿坐在顶楼边缘,等待黑夜降临,等待繁星满天。
循环已不知多少日夜,这却是她第一次认真去看夜景。
京城的夜色一向很美,月色洒在沈乘月的身上,她伸手想掬起一缕月光,月色却透过她的指缝,洒在钟楼上,也一视同仁地洒在街面上。
她注视着楼下的街市,从喧嚣到安静,到空无一人,只偶尔经过一队巡街的兵士。
商贩们都归家了吗?家里有人与他们共进晚膳吗?他们满怀希望地期待着明天吗?
远方无数阁楼院落里,万家灯火燃起,又逐渐熄灭。
天地广阔,便显得个人很渺小,她一个人的情绪也很渺小。
天地一片静谧中,沈乘月轻轻哼唱起了一支小曲。
兴致来时,又伴着哼唱跳起了一支舞,没有目的,没有观众,只为自己愉悦的一支舞蹈。
舞步凌乱,毫无章法。
她忽然有些想饮酒,可惜钟楼上没有酒铺。
是个商机,她胡思乱想着,卖酒给登楼看风景的文人墨客,也是一桩雅事。
她在自娱自乐与胡思乱想中等来了初升的朝阳。
万丈霞光披下,沈乘月笑着闭紧了双眼。
她入睡,然后她醒来。
醒在沈府,月华院,芙蓉花帐当中。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想继续赖在这张床上腐烂下去,但她眨了眨眼,想起昨日的计划,还是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
不想死,就好好活着,不想认输,就努力去与天争胜吧。
自我厌弃的情绪已经暂时褪去,重新有了目标的沈乘月很快洗了脸,换了件轻便的衣物,用一根发带把头发简单束成马尾。
出门时,正撞见外间的丫鬟,后者面上惊讶之色难掩:“姑娘怎么自己起来了?”
沈乘月挑了挑眉:“你惊讶的是我会自己穿衣服还是会自己洗脸?”
“姑娘!”孙嬷嬷带着喜意的声音传来,“萧少爷来看您了!”
“我知道了,”沈乘月忽然笑了笑,褪去欢喜和愤怒伤心,对这个消息无喜无怒后,她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孙嬷嬷的语气——她竟为自己开心至此。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喘,想来是急着通知自己,还匆匆跑了一段距离,“多谢你了。”
孙嬷嬷被惊得有些结巴:“不、不必,姑娘客气了,通报一句算得了什么?”
沈乘月拍了拍她的肩:“我在府里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姑娘……”
“我向你保证,我自己会撑伞的,绝不会过了暑气。”沈乘月晃了晃手里的阳伞,扬长而去。
“是。”
沈乘月打着伞,沿着回廊缓缓而行,她急躁的性子已经差不多被循环磨平了。
“每一件小事,事无巨细……”
她默念着走过拐角,打眼便看到不远处紫藤架下,有几个丫头小厮在躲懒乘凉,偷偷聊着闲话。
“对了,小桃。”
这些人的闲话,要么被孙嬷嬷打断,要么就是沈乘月自己压根没心思去细听。她心里惦记着萧遇,惦记着循环,几乎没再关注过别的。
这一次,她倒要仔细听听,月华院里出去的小桃究竟是缘何成为了这群人的谈资。
她轻手轻脚地凑到近前,紫藤架上藤蔓茂密,几人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大概是沈乘月今日没有花时间在梳妆打扮上,出来得稍早一些,听这些人闲扯了些有的没的,很是了解了一番府里下人的人际关系,才听到有人提起小桃:“对了,大小姐院子里撵出去的那个小桃,你们还记得吧?”
一个丫鬟接口:“怎么不记得?不就前阵子的事儿吗?她怎么了?”
“听说被她爹娘给卖了。 ”
“卖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儿?她是因为偷盗才被府里撵出去的,好地方哪儿肯收她?”
“你是说……”
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被卖进窑子了呗!”
有人发出细细的惊呼。
一旁偷听的沈乘月也怔了怔,无数次被自己略过的闲话里,讲的居然是这样一桩事。
她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开始专心听起几人的对话。
“唉,谁叫她手脚不干净呢?”有人叹了一声。
“话不能这么说,”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响起,“也是可怜人,那种地方……她爹娘真是够狠的。”
“虽然都是浣洗丫头,但她好歹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年底赏钱比咱们都多些呢,怎么就想不开要去偷主家的东西?”
“听说是她娘病了,需要买药钱。她大概是一时起了歪心思……”
“唉……”
“我不明白。”一道清脆的女声插入他们的对话,打断了他们的唉声叹气。几人一惊,转头去看,才发现半蹲在紫藤架后的沈乘月。
“大小姐!”几人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起身行礼。把“窑子”这种污糟话传到大小姐耳朵里,被罚月钱都算轻的。
沈乘月摆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我不明白,小桃既是为了她娘才偷东西,她家里怎么会忍心把她卖了?”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来当这个出头鸟,来回答这个堪称天真的问题。
穷苦人家卖个女儿有什么稀奇?在场也有两个丫头是幼时便被父母卖进沈府,签了卖身契的,只是小桃的爹娘心更狠些罢了。
而她们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对沈乘月这样一个备受宠爱、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来解释这些,她大概既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穷苦到这种程度,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女儿。
见他们不答,沈乘月以为是他们并不了解小桃父母的想法,也不再执着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小桃被卖到哪间窑、青楼去了?你们知道吗?”
“……”
几个丫鬟小厮又开始大眼瞪小眼,沈乘月不耐烦了:“再不回答我就去找孙嬷嬷来,让她来审问!”
上一篇:穿书后我和儿子们的金手指合并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