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沈爱卿请讲。”
“启奏陛下,臣月前于潭州府元阔县缉拿当地县令,如今元阔县令之位空悬,请陛下定夺。”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兴许其他人都已经忘了,但沈乘月还惦记着这件事,一个县令的任用在京中动乱面前显得如此渺小遥远,但对于当地百姓而言,那就是一县大事,比起皇帝谁人来做,也许他们更关心的是下一任县官。
户部尚书松了口气,龙椅上的帝王似乎也略有些惊讶,他颔首道:“一县之主不可长久空缺,吏部把上几科未曾担职的进士列个名单出来,朕今日便定好人选。元阔县先前佃农曾被压榨,这次定要选位善治的,令当地百姓休养生息。”
沈乘月听了,就躬身重新退回了队伍里。
百官此时再无本要奏,便行退朝。
时光一点点流过,新帝勤勉,早朝日日不辍,常批改奏折至夜半,且广开言路、虚心纳谏,百官自也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个月,户部尚书正式得了入阁的旨意,如今看来,他果然是押对了宝。
虽仍然兼任尚书之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重点在向内阁倾斜,户部诸般事务已在逐渐向沈侍郎放权。
沈乘月已经成了户部的实际掌控者,只待将来尚书再进一步,官居从一品,新任尚书再不做第二人想。
私下沈乘月曾对尚书戏言过:“大人您倒是舍得放弃户部这块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
“纵我离开户部,但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嫡系,”尚书笑道,“到底也是一样。”
“多谢大人栽培。”
“我也是看中了你的心性,”尚书实话实说道,“换了别人,没有点把柄握在我手里,我哪敢这样放权?”
他看着她,从沈郎中到沈侍郎,也许不久的将来,就是沈尚书。
想当初那小小贸易司郎中,能走到这一步实在叫人意想不到。沈乘月不到而立之年,掌一部大权,不知有多少人既羡又妒。
只是……尚书叹了口气,被她知道自己曾押宝并帮助过三皇子的事实后,两人之间到底是生分了些。
沈乘月没空去考虑其他人的心思,她最近在准备会试,把曾经读过的书又拿出来温习了一遍。写文章她倒是不担心,做官后,她不知写了多少文书与折子,吏部喜欢文采斐然的,内阁喜欢务实的,递到不同地方的折子有不同的写法,为了方便办事就得根据阅览人的偏好来投其所好。哪怕这次会试中负责阅卷的主考官们,她对他们喜欢的风格也是一清二楚、了然于心。
会试当日,各地考生聚于京城,他们已经是层层选拔筛选出的佼佼者,信心十足者有之,担忧惶惑者亦有之。
沈乘月打眼见一旁的书生紧张之下,竟连装笔墨的袋子都落下了。她连忙拾起袋子把人叫住,将东西还给了他。那人怔了怔,道了谢,又不免检查起袋子有没有被她做过手脚。
会试场外搜身很严格,稍有不妥,就会被驱逐出考场,沈乘月理解他的谨慎。倒是排在她身后目睹了全程的一位书生有些为她抱不平:“少个人应试,便是少了个竞争对手,眼睁睁看见你袋子落下的可不止一位,难得有个好心人愿意帮忙,她若想害你,不理会那袋子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会试选出来的贡士其实并没有固定人数,不过下一级的进士就不一样了,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就三个位置,二甲嘛,大楚历年来也不超过五十人,其余的便要到三甲了。二甲乃进士出身,三甲可就是同进士了,多一个字,官途起点就差了些。
那人讪讪点头,又对沈乘月道了遍谢。
她摇了摇头:“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那人离开后,为沈乘月说话的书生又忍不住与她搭了句话:“吾见姑娘既非自信亦非紧张,无喜亦无忧,不知是何缘故?”
在人群中,沈乘月的平静面孔的确略显特别,她没好意思说自己考不上也有官做,那未免显得太爱炫耀卖弄了些,只好笑了笑:“我紧张时就是面无表情的。”
“不像,”书生仔细看看她,又摇了摇头,“依我看,倒像是十分内敛的沉着,姑娘年纪轻轻,如何修炼出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沈乘月微怔,大概确实是人生中见得多了,经历过大悲大怒,如今不曾刻意内敛,竟已是习惯使然,她摇了摇头:“我其实也算不上年纪轻轻了。”
书生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陆远,若是有幸同期中了进士,咱们互相照应些。”
“一定。”
门口的场官认出沈乘月,有些惊讶,待要上前行礼,被她及时注意到,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会试共持续九天,沈乘月提前向皇帝告了假,又安排好了户部要务,就专心投身于此。
她并不紧张,大楚会试每隔三年一次,每次约录用五百余人,她觉得其中总该有自己一席之地。她带着如此轻松的心思参与,反而效果很好,才思敏捷,笔下挥毫而就。
会试结果公布后,她果然榜上有名。
这就是进了殿试,殿试将在皇宫中进行,由皇帝亲自参与出题并阅卷。
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在循环里当过三皇子的幕僚,再加上做官时了解过他的政见,对他的偏好也算有所知悉。
只是这一次她并不打算投其所好,她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对于名次倒也没有特别看重。
沈乘月一边做官一边科举,眼看竟也走到最后这一步了。其实成了户部实际掌权者以后,已经没有人再督促她往前走了,但事情既然有始不如也让它有终。
第169章 殿试
殿试之时,众考生是第一次进入皇宫,颇有些兴奋地四处打量,引路的太监也笑着沿路给他们介绍四周的殿宇,告诉他们哪边是御书房,哪边是金銮殿。
众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不料宫里的人竟如此和善。
他们跟着太监所指遥望殿宇,沈乘月也跟着扭头去看,仿佛第一次来观光似的,太监也不知沈大人这是在看些什么,但介绍起来更卖力了。
宫中人并未表现出对她的熟识,面上将她与其他考生一视同仁。在科考当中,沈乘月用的并非名,而是字,她的字是及笄时取的,压根就没怎么用过,知道的人不多,其他考生倒也没有把她与沈侍郎对上号。
殿试在金銮殿前举行,能走到这一步的都不算普通人,学识是千里挑一的拔尖,但做官考的大概不只是学识,还有心境。此时面对帝王威仪,有人专心答卷,却也有人被影响得有些紧张。
待殿试结束,亦是有人开怀,有人懊恼。皇帝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请他们离宫等待结果。
为示公平,殿试的题目由皇帝本人在殿试开始时方才吐露,免去了透题的可能。考生答卷后,通通糊名弥封,由誊录官一一誊录,才会送到主考官和皇帝面前,由他们阅卷。
别说姓甚名谁,就连笔迹上都看不出端倪,从根本上杜绝了一切作弊的可能。这些措施,也是防备着万一沈乘月高中,民间会有人猜测是官场上的同僚给她通融了一二。
沈乘月在宫门口碰到了陆远,他正和几个朋友站在一起聊着什么,看到她,咧嘴一笑,招呼道:“姑娘,科举终于结束了,我们要去京里好生逛逛,喝上几杯,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沈乘月也想和同期考生搞好关系,给户部拉拢些人才,自然点头应下,“对京城诸般美食,就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今日就由我来做这个东道如何?”
“那可劳你破费了!”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就凑了过来,无论结果如何,殿试后大家都卸下了重担,拿出了几分正合年纪的活泼来。
于是沈乘月当先带路,领着他们东市买烧烤,西市饮美酒,南市吃暖锅,北市买肉羹。
她常去的几家铺子老板都记得她这位熟客,她向来出手大方,又不吝于对食物的赞美,老板都挺喜欢她,看到她带人来,自然是好生招待,还赠了几道酒菜。更别提其中被她盘下的两家铺子对她有多热情。
走在街上,都有卖糖霜山楂的小贩叫住她,笑着给她递过来一包梨丝山楂,说是刚弄出来的新品,请她尝尝。
“沈姑娘,”几人讶然,“你看起来人缘真不错啊。”
沈乘月笑笑:“只是常来罢了,我常去山楂摊子上买吃食哄妹妹,摊主就记住我了。”
几人听了,只当她这妹妹年纪不大,也没多想。
一行人笑闹了一整日,沈乘月的确如她所说,对京城再熟悉不过,几人跟着她吃的玩的都是绝佳体验。一直到入夜,众人还舍不得散去,聚在酒楼楼顶喝酒。年轻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抒发着对未来的畅想。
有人实际些,说想进清贵的翰林院,有人爱幻想,说想进内阁。大家都笑起来,说他想得太远,他立刻反驳,说反正是畅想,还不能畅想得高远一些吗?
“去户部吧,户部好。”沈乘月趁机给大家灌输。
有人点头应声:“是了,我也听过户部近年发展最好,都快能与吏部叫板,争一争那六部之首的位子了。”
“对,是因为那个海外贸易,”有人附和着,“带回了大量的真金白银,还给百姓创造了大量的职位。我还准备过这方面的文章呢,不过这次科举里没碰到。”
“要是能进户部就好了,不过我听说那里现在可不好进,有个什么郡王想把儿子塞进去,都被拒了。”
沈乘月解释:“户部现在以才取士,不收废物。”
“你可真敢说,居然说郡王的儿子是废物。”众人笑成一团。
陆远对她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放心,这话我们绝不外传,保证守口如瓶。”
“还有哪个司部最好?”有人问。
一行人当中,陆远曾是乡试解元,其他几人在刚刚结束的会试中也都在前几十名,值得拉拢,沈乘月很想继续给他们灌输只有户部最好的观念,但想了想,对年轻人还是厚道了些,给自己斟了杯酒,把朝中势力分布、权力划分全部细细道来。会试结果公布后,众人的文章也对外公布,她一一拜读过,对他们各自适合什么位置也有推荐,可谓贴心又细致。
几人听得如痴如醉,在她的声音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虽然最终到底能进哪个司部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但她这一番话也让大家受益匪浅。
便是朝中官员对自己门生,也没法更加细致了。
好在众人已经有些醉了,没去探究她怎么知道这么多这么细。
几人渐渐醉了过去,沈乘月就一个人饮酒,望着漫天星子,等他们醒来。
没想到他们酒量差到这个地步,一直到拂晓,才慢慢恢复意识,揉着眼睛。
喝了一整夜酒的沈乘月看起来都比他们清醒些。
几个年轻人倒也没有要占她便宜的意思,纷纷掏着钱袋,把今日的花销凑了凑,还给沈乘月。
她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不缺钱。”
几人羡慕地望着她,多希望将来某日,自己也能像她这样风淡云轻地说一句我不缺钱。
离别时,其中一人问陆远:“陆兄,我能去你那儿住几天吗?我的银子快用完了,客栈要把我赶出来了。”
“可以啊,不过我那儿地方不大,你只能打地铺了,”陆远答应得痛快,“要不要我们再给你凑点银子?”
“不用,”那人摇头,“反正殿试结束了,我也有空去做工了,卖字抄书甚至洗盘子哪样不能做呢?不能总借你们的钱。”
沈乘月看了他一眼:“你现在住哪家客栈?”
“城西小锦客栈。”
“是我认识的朋友开的,我让人去打声招呼,你继续安住便是。”
“真的?!”
众人简直要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
带着几个小朋友玩了一天,沈乘月又重新去户部当值。
没过多久,就迎来了殿试放榜日,进士名单与名次被誊写在黄纸之上,呈到御前,由传胪官负责唱名。
众进士统一着深蓝罩袍面圣,拜过帝王后,带着加速的心跳,纷纷将渴望的眼神投向了传胪官。
传胪官也未磨蹭,依例待皇帝核准后,便开始高声唱名:“一甲第一名湖广刘锦安,赐状元名号;一甲第二名青州张知,赐榜眼名号;一甲第三名京城沈澜,赐探花名号。请状元榜眼探花上前面圣!”
“澜”就是沈乘月的字,取自一句“纵使戴星朝玉阙,终输乘月看金澜”。
沈乘月微怔,原本她自己预估的差不多是二甲前列,不料竟直接进了一甲,做了探花。她清楚皇帝不会在这种事上帮她舞弊,那就是自己的真才实学了?
我的真才实学竟到了一甲探花的地步?沈乘月虽说不在意名次,此时也捧着脸,不由美滋滋地开始自矜自傲起来。
皇帝正对状元和榜眼逐个讲话,榜眼年纪不小了,此时激动得落下泪来。皇帝难免多安抚了几句,转眼看见沈乘月在一旁笑得嘴角压都压不下来,沉默了一瞬,才对她说了些勉励的话,请其继为朝中肱骨。
皇榜公布后,就是打马游街,赴鹿鸣宴。
沈乘月骑在高头大马上,接住一枝被抛过来的花,回眸对抛花人一笑。
如今功名、实权都有了,下一步还要做什么呢?
第170章 三流话本
沈乘月并不知道“鹿鸣宴”取意何解,也许是取自诗经,也许是“鹿”字同音高官厚禄的“禄”。
上一篇:穿书后我和儿子们的金手指合并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