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她对选妃无甚兴趣,毕竟已经参选过太多次了。
她抬眼扫了一眼队伍,里面倒也有其他女子,只是人数不多罢了。想来也不算特别稀奇的事情,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对着她好奇心如此旺盛。
“贵女,”那人强调,“如有冒犯我提前道歉,姑娘衣裳首饰看起来可不便宜,再加上容貌,比起当门客,你完全可以选择更轻松更可行的路子。”
“比如?”沈乘月虚心求教。
“选妃啊,大家都知道,今晚晖园夜宴,就像刚刚那位兄弟所说,一步登天的好机会,若是身份差些,除了正妃还有侧妃嘛。”
“皇子妃……”皇子妃而已,三殿下上面还有兄长,未见得能继承大统,他自己都未必敢称“登天”,为何嫁给他就算是一步登天了?
沈乘月话到嘴边,意识到这话不妥,至少不该在三皇子府门口宣之于口,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摸了摸脸,心下微怔,竟不知自己何时起竟连皇子妃的位子都看不上了,可她连馄饨摊老板、乞丐、算命的、毫无前途的寨主都当过了,还当得乐颠颠的,这些行当又比皇子妃高贵在哪里呢 ?
“是啊,皇子妃,”那人以为她是在感叹,也跟着叹了一声,“就算当不上皇子妃,找个有出息的官宦子弟嫁了,不也是好事一桩?他若肯努力上进,你也能跟着吃香喝辣,说不定还能混上个诰命当当。”
“那他若是不努力,难道我用鞭子抽着他上进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沈乘月叹气,“其实我有想象过婚后生活,我和夫君可以一道游湖,一起放风筝,去搜寻京城里所有美味馆子,晚上回到家他给我弹琴,我跟着曲子哼一首小调,他能当上几品官就当几品,不必努力往上爬,我们还可以一起开一间胭脂铺子,他去上朝的时候,我就待在铺子里,我这么爱美,一向最喜欢胭脂水粉,一定可以把铺子打理得很好。”
那人被她逗笑了:“小孩子的幻想,当家人不上进怎么成?”
“都是以前的事了,”沈乘月伸了个懒腰,“上进啊,我这不是站在这里上进了吗?我当我自己的家。”
她随口一说,旁边人也随耳一听,闻言一笑:“那待会儿就看我们谁能中选了?”
“好!”
“若能成为同僚,莫忘了互相照应。”
“好说好说。”沈乘月其实也是第一次来,但她表现得很有信心。她读了很多书,把这次机会视为一次自我考验,并不是一定要当上门客,若这次落选,她大概也懒得再来一次了。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府里有人出来,把大家都迎了进去。皇子府已经建好,院落里布着些假山奇石,回廊边围着青石栏杆,颇有几分古朴典雅。待众人被领进正堂拜见皇子,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三殿下身上,沈乘月却先扫了一眼房间布置,见这里简简单单,没有太多装饰,才想起此前是三殿下拒绝了陛下为皇子开府而赐下的金银、摆件,说是国家还有很多用钱的地方,他建府不必铺张。陛下也因此赞扬了他。
沈乘月对三皇子一向印象不错,觉得他行事有礼有节,是个热心肠,容貌也生得极好,此时却忽然有些警惕。
因为她遇见的上一个用过类似理由的人,名为沈瑕。
三皇子待人很亲切,让大家不必多礼,又让下人给每个人都上了茶和茶点。刚刚在外面排队时,沈乘月就听其他人说起,很多王侯之家选门客都由管事负责,三皇子却亲自出面遴选,足见对有才之士的尊重。
一只鹦哥扑棱着翅膀从架子上飞到三皇子身边落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他就把小碗里切碎混在一起的果子和谷物喂给它吃。
沈乘月好奇搭话:“殿下这鹦哥也是剪过飞羽的?”
刚刚与她在外面聊了几句的男子轻咳一声提醒她,她这才注意到其他人都半低着头,满面严肃。
皇权至上,让他们恭谨的,是皇室的力量。
三皇子却不甚介意她的搭话,闻言笑道:“不错,怕它们飞丢了,我亲自剪的,它们如今还能在室内飞一飞,但不会飞得太高。”
他身边内侍跟着笑道:“殿下一向最宝贝这些花啊鸟啊的。”
沈乘月见那鹦哥实在可爱,不由又问:“它被殿下剪了飞羽,为何还如此亲近殿下?”
一旁内侍见三皇子并不反感眼前女子,便凑趣说了些三殿下风姿翩翩,以及对这鹦哥十分用心一类的话。
三皇子怜惜地摸了摸那鹦哥:“鸟儿哪懂得那么多?它们从未飞高过,自然不清楚失去了什么。这种鸟儿在野外活不下去的,飞得太远,反而会要了它们的命。”
“原来如此。”
三皇子含笑看她:“姑娘有些面熟,可是沈大夫之女?”
沈乘月颔首:“正是。”
“沈姑娘怎么想起要来本宫这里做门客?”
“三殿下龙姿凤章,风采出众,小女子自当全心追随。”沈乘月得意洋洋,不止沈瑕能令人如沐春风,需要的时候,自己也很会拍人马屁嘛。
三皇子笑了起来:“好了,和大家一起去隔壁坐坐,写一份文章给我看看好了。好好写,本宫对沈姑娘寄望甚重,可就等着看你的文章了。”
“是。”
三皇子扫了一眼其他人,又道:“放心,大家匿名上交文章,不论身份,本宫审文章时定然一视同仁。”
侍从很快又将他们带了下去,询问了一遍众人当中可有考取过功名的,一一记在纸上,才将他们分去了几个房间,每人发了一份笔墨纸砚,让大家写文章,却不给题目。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谁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生怕显得不够聪明机警,由此落选了去。
还是沈乘月很勇敢地举手发问:“敢问我们要以何为题?”
内侍看着她,嘴角多了一丝笑意:“没有题目,各位自行选题,自由发挥即可。”
这可难倒了一众习惯了据题发挥的书生,有人一拍脑袋,想起自己最擅长的题目,挥毫而就;有人则想得比较多,思索着三殿下喜欢什么,试图投其所好。
沈乘月把下巴撑在笔杆上,她没有擅长的文章,便想试试投其所好。她在这方面远比其他人更有优势,因为她曾近距离与三殿下接触过,不止一次。她为他起过舞,与他谈过天,坐过他的马车,被他亲自护送回家。
那他喜欢什么?
舞蹈?难道要写一篇各朝舞姿发展史?不行。
她想起晖园夜宴上,三皇子提起过他最喜欢一句稼轩先生的“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他说“本宫此生只愿看遍世间大好山河”。
那写一篇赞美天下山川壮丽的文章或是游记?
可是三皇子喜欢游历之事并不只她一人知晓,其他人来应选门客前想必也打听过他的喜好,此时写来难免会与旁人重复。
先放着备选好了。
还有什么呢?
夜宴上,三皇子觉得为了一场宴会,特地用药催满园照水芙蓉花开是有些劳民伤财的行为。那写一篇号召百官王侯节俭的文章来迎合他?
夜宴后,他送沈乘月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位悲泣的母亲,并全力帮她寻找丢失的孩子,说明他是个热心肠。那写一篇提议加强城防的文章,可会写到他的心坎上?
似乎对又不对。
沈乘月转着笔杆,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福至心灵。
也许她该关注的并不是三皇子喜欢什么。
她去过御书房,皇帝御案上,摊开在百官奏折最上方的那几本是什么?皇帝在忧心什么?
沈乘月定了定神,胸有成竹地在空白的宣纸上落下了笔。
第42章 失踪的少女
待众人一一作答完毕,交上文章,皇子府的管事又给他们上了饭食,每人一份,菜式较为日常,考虑到了大部分人的口味。大家动箸,纷纷盛赞起三皇子的周到备至来。
用过膳,又有人引着众人在皇子府里游览一周,有人信心十足,昂首阔步,有人担心结果,神色凝重,只有沈乘月脑袋彻底放空,摸了一会儿皇子府养的几只白色长毛小狗。等到内侍来通报,大家才重新往正堂而去。
三皇子手里拿着薄薄几张宣纸,众人皆在心下祈祷,令他读起来不肯释手的这篇文章属于自己。
三殿下却先放下了这篇文章,拿起其余的问了几篇,其中有经商的、有务农的、有针砭时弊的、有抒发壮志的、有写孔孟之道的、有提复辟法家的,不一而足。沈乘月忍不住胡思乱想,不知有没有人敢赌个大的,写要帮助三殿下争权夺位?不过应当是没有,除了她,其他人看起来还是挺珍惜项上人头的。
待问过几个人,三皇子才又拿起了最初那篇文章:“本朝对夷狄的态度,战还是和?这篇文章是谁写的?”
正游思妄想的沈乘月回过神来,乖巧举手:“回殿下,是在下所作。”
三皇子面上看不出喜怒:“你既主战,
不如说说理由。”
“夷狄侵犯我大楚边境,已有数百年之久,近年风平浪静,无非是因为本朝国力强盛。彼之国土不利种植,缺粮少食,来日必将卷土重来,”沈乘月把文章内容简要复述,“如今盛世太平,我朝内部并无隐患,不如趁此时机,平定夷狄,保后世百年无忧。”
三皇子轻叹了口气:“如此浅显的道理,有些人怎么就是想不明白?”
其他人一怔,知道沈乘月投其所好算是投中了,这果然是三殿下在关注的议题。
沈乘月面上却看不出兴奋来,只是跟着叹了口气:“我的文章真的就那么浅显吗?”
三皇子听到她的自言自语,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这篇文章不好的意思,姑娘文从字顺、言简意赅,便是放在科举试场上,也是一篇佳作。”
沈乘月这才开心起来,三皇子失笑,又拿起了下一篇文章。
待众人回过话,在外间坐了片刻,就等到了结果。
皇子门客共选中十人,落选者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府,余下十人对视间,面上都带着兴奋与对未来的期冀。
在门口与沈乘月搭过话的男子凑过来:“想不到你我二人都入选了,真是可喜可贺。”
沈乘月笑笑:“刚刚听三殿下问话,你写的是商道?”
“是,我们金家世代从商,但商道毕竟是下九流,爹娘想让我来皇子府博个出路。”
“你怎么对我这么诚实?”
“因为我听到三殿下提起,姑娘乃当朝中散大夫之女,与你交好有利无害,以后还望沈姑娘多多照应。”
“好,”沈乘月毫不犹豫地把亲爹卖了,“你教我经商,我可以帮你在合理范围内尽情利用我爹的势力。”
“痛快!”金姓男子一拱手,“在下金无尽,改日我们……”
“别改日了,”沈乘月求知若渴地打断他,“现在有空,你就随口讲一讲嘛。”
“……”
金无尽大概也不知从何讲起,但盛情难却,干脆拿爹娘经商时解决过的几桩难事当故事讲给她听,沈乘月听到一段将计就计、反将一军的故事,动情处,忘了身处何地,激动地一拍桌子:“好!”
“精彩吧?我娘当年可是有商道铁娘子之称,”金无尽叹了口气,“可惜如今重农抑商,商还需要有官来护。”
“所以你就被踢来了皇子府?”
“嗯,我娘觉得全家人不能都在一棵树上吊死,”金无尽摇摇头,“说起来,姑娘为何想学商道?”
“谁不爱钱呢?”沈乘月掏出纸笔,“你刚刚推荐的商道入门那几本书名能不能再说一遍?”
“……”
三皇子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跟我来,边走边说。”
十人不解其意,匆匆跟上。
“我一个表妹昨夜于闺房中失踪,她家人遍寻不到,刚刚求到了本宫面前,你们跟我去帮忙找人,”三皇子道,“切记不可声张,谁敢把此事传扬出去,本宫必追责问咎。”
“是。”
“会骑马吗?”
“会。”十人齐声应是。
沈乘月侧目,原来骑马竟成了求职必备技艺。待上马出发后,她才发现这个众人口中这个“会”字含义迥然不同,动不动就要往下掉的居然也算是会骑。好心肠的她骑在中间,扶了左边的同僚,又要拎右边的一把。
到了目的地,一直骑在最前方没有回过头的三皇子看了沈乘月一眼:“你很好。”
“嗯?”沈乘月望着有些眼熟的府邸出神,没反应过来他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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