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江流
石头村的严华兄弟运输加倒货是越干越大,将整个村子都带了起来,不少人跟着买车当司机,如今的富裕程度仅次于梅树村。
他们离着市区近又有车,外加有钱,村里人没事都进城逛逛,并不缺乏购买的渠道,自然不好卖。
又有人说:“下面是柳树村,柳树村跟着咱们种蘑菇,家家户户都有棚,干活的人都去地里了,村里也不让进,恐怕也卖不出去。”
这么一说,这个方向可是真不咋样。
这一等就到了七点半,眼见着天都黑了,大家都忍不住说:“别说困在哪里了,要不找找去吧。”
“就是啊,躺的躺,小的小,别出事。”
周渔也有些放心不下,刚想说有拖拉机的出去找找,就听见有人激动地喊:“回来了!回来了!”
这一声可是让大家松了口气,但立刻又悬了心,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没卖出去啊,那可太可惜了。
不少人都迎了出去,果不其然,郑大妮是跟褚伟民他们一起的,两个人就跟早上走的时候一样,一个在前面拉着板车,一个在后面推着。
瞧见大家都出来看他们,他俩都抬起了头,大抵是心里高兴,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
秋桂婶一看就乐了:“笑了笑了,这是全卖出去了?!要不不能高兴?”
果不其然,郑大妮用脆亮脆亮地声音,高高地回答大家:“卖了!都卖了!我们都卖出去了。”
这声一出,周老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种叫好声让郑大妮和褚伟民都想不到的,他们是第一次来梅树村,可谁能想到,梅树村的人这么和善呢。
知道他们是远道而来的,不但让他们进了屋休息,还给他们饭吃。知道他们不符合规矩,周渔也给了他们机会。如今,他们做到了,路上的时候,还担心因为回去太晚了,太打扰人家了,没想到的是,那么多人欢迎他们,他们眼里都是真切的关怀,还为他们叫好!
褚伟民和郑大妮在遭遇了不幸后,都担起了生活的重任,为了活下去,他们即便再苦再累也得咬着牙,告诉父母和弟妹,“我能行,我不苦!”
可他们也很年轻,郑大妮甚至还没成年,他们也需要关怀,也需要鼓舞,也需要支柱啊。
明明是那么陌生的村落,明明是那么陌生的人,可怎么就对他们那么好呢?
郑大妮没忍住,眼圈都红了。
褚伟民更克制一些,隐忍着笑着解释:“大妮卖得快,早就卖完了,我卖的慢,大妮是怕我拖不回来,才等的我,也不知道过点了没有!”
根本周渔回答,周老旺的大嗓门已经说了:“没呢,刚刚天气预报结束,还早着呢。”
可他说,褚伟民和郑大妮是心里放不下的,他俩的目光还是看向了周渔,周渔点头:“真的没到呢。行了,忙了一天了,住的地儿和饭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休息,再说怎么卖的。”
两个人没想到还准备了饭菜和住处,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让秋桂婶他们直接拉走了。
等着都收拾好了,周渔才知道,这俩人今天跑了两个村就发现不对劲,村里很难卖,商量了一下,问了路直奔最近的一个百花镇,那里离着梅树村十多公里远呢。
“那里没有梅树村,不过好多人都知道,我俩就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吆喝,吸引了不少人,以四毛四的九五折的价格,都卖出去了。”
周渔一听这个就笑了,他俩一来发现村里卖不出去,就及时转换地点,二来对这款肥皂完全不懂,没办法从质量各方面去吸引人,但想到了梅树村就是打九五折,于是降低售价,用比镇里的供销社便宜的价格卖出去。
除了有毅力能吃耐劳,这头脑也够用!
所以,当他们问周渔“我们行吗”的时候,周渔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欢迎你们!”
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欢呼,只有红了的眼圈。
周渔只当没看见,接着说:“不过你们得照常参加我们的培训,了解一下我们肥皂的特点,销售的技巧。”
褚伟民和郑大妮哪里能不同意呢,立刻点头:“好!好的!”
培训就定在了6月1日开始,自然不能将这一千多个人都呼啦啦跑到了南州市内培训,所以只能让范广西和秦月书牺牲一下,每个县城跑一趟。
第一场就在南兴县,周渔也跟着过去了,发现果然,伍月华强调过后,南兴县这一百多人,看起来都是能闯能干的样子,最重要的是,都挺乐意的。
干什么事情愿意干才能干好嘛!
褚伟民照旧是拖着父母前来的,这会儿天不冷不热,他把父母放在了屋檐下,自己则坐在教室的后门处,一边听课一边照顾。不过即便是这样,周渔瞧见,他也没少回答问题,应该是学的很好。
等着讲课结束,大家就签了约,一人领了100块肥皂,回去卖肥皂了——日化厂在六个县都设了个点,卖完了随时可以来进货。
一个县签约的不过一百六七十人,一人一百块肥皂,也不过是一万六七千块。而一个县的人口最少也要四五十万,正常情况下,每年每个人肥皂消耗量在一公斤左右,也就是四块。
一万多块和将近两百万的需求量相比,就仿佛滴水如大海一样,不过短短一个月,范广西就顶着七月的太阳,找了周渔:“这法子真管用啊,上个月你知道卖出去多少肥皂吗?”
周渔其实心里大致清楚,第一轮有一半人都没卖出去,彻底放弃,随后第二轮又有三分之一放弃了,再往后就稳定了,坚持下来的是365人。
不过人家范厂长都这么激动了,她就装不知道:“多少?”
范广西简直乐坏了:“三十万块!顶南州肥皂厂了!这个法子可太好了!”他还催呢,“你什么时候在南河推广?全国呢?”
周渔自然早就准备好了。
南河和南州不同,南州商务局对周渔是全方位帮助扶持,但是其他地市周渔并没有这样好的关系,像是和南州一样,从商务局下通知,到各乡镇街道找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再放大到全国,即便周渔跟不少省份的商务局进出口处处长关系不错,这也是做不到的。
周渔是拿着南州当范本,做好了再去推广——这个推广不是由各商务局进行,而是用宣传来吸引想要解决就业问题的各县市商务局,还有同样想走出困境致富的普通人。
不过并不是广告,而是一条新闻——由南州日报和南州电视台选送。
内容是南州商务局个体经济办公室,通过和华美日化厂、梅树村门市部合作,为城镇待业青年提供就业岗位,无抵押领取一百块肥皂作为启动资金,通过卖皂,最高者一个月收入380余元,最低收入27块五毛,平均收入三十六块五。
这条新闻前几天已经报上去了,省报和省电视台已经发了,因为省报的新闻写的特别详细,所以梅树村各地市的门市部,都来了不少求助的人,问周渔能不能给他们提供机会?
周渔也得到消息,省报和省电视台已经将通讯消息送到了国家日报和国家电视台,就等着采访和播放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条新闻还没播出,另一条新闻却一下子引来了全国的关注,新闻的名字就叫做《拉着父母的卖皂人》。
这是由夏国青年报报道的,主人公就是褚伟民,可问题是,周渔根本不知道!
第93章
周渔知道这个报道, 并不是看到了报纸,而是收到了来自京市的两个老熟人的电话。
一个是国家日报的徐飞,他先打了电话来, 和周渔开玩笑:“这么好的新闻, 你们怎么找了夏国青年报,不找我啊?”
周渔很奇怪:“什么新闻?我们的新闻不是已经推到国家日报了吗?”
徐飞听出了周渔的不知情, 立刻说:“今天早上,青年报发了一篇配图新闻,叫做《拉着父母的卖皂人》,写的是你们梅树村的零售人员褚伟民, 你不知道吗?”
周渔现在在南州, 青年报传到南州要晚一天, 她自然没看到,不过这题目周渔都不用问, 就知道里面讲了什么——褚伟民带着父母不畏艰苦自力更生的故事。
这个故事一来是待业青年就业,二来符合夏国的传统孝道,三又有冲击性, 一看就是个可以引爆的新闻。
周渔从一开始见到褚伟民就知道, 他是可以作为焦点人物的。甚至在准备宣传的时候,也有人建议她用褚伟民做新闻。
不过周渔没有选择, 她知道,自己要提出来, 褚伟民作为这项扶持活动的受益者, 他就算心里不愿意, 也会答应的。
但她从自身原因,不是很喜欢用苦难博取关注,当时就拒绝了, “一个月36块五的平均收入,已经可以吸引到足够多的人了。”
所以这事儿就截止到提一提的层面,没人跟褚伟民说过,周渔万万没想到,这事儿怎么还被报道了,甚至不是从市报报道出来的,而是从国家青年报!
她都没接触过国家青年报的人!
周渔坦言:“这新闻我不知道。大致内容是什么?”
虽然猜到了,但毕竟没经过他们审核,周渔也得再问问。
徐飞跟周渔没少打交道,可太知道她的性子了,周渔这人敢做就敢当,显然这是个意外,他点头:“那恐怕是有记者采风碰到了,不过怎么没联系一下你们?这不太应该。
内容倒是不错,对你们也有宣传,从褚伟民退伍照顾父母讲起,讲到了他为了争取机会,拉着父母跑到了梅树村,你对他进行考验后破格允许他加入,以及现在已经做到了南州市第一,一个月净收入380元。”
“对你们都是夸赞,应该对你这个扶持计划推广有帮助。我真以为是你找的人报道的。”
这上面细节太多,一看就是真采访过,周渔觉得自己得问问褚伟民怎么回事,就先挂了电话。
不过,这新闻太有吸引力了,徐飞还不忘嘱托她:“我们也对这个新闻很感兴趣,可以从你们梅树村的角度进行采访,你如果有意愿给我打电话。”
等着挂了电话,周渔就给南兴县的华美日化批发点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找一找褚伟民,让他给自己回个电话。
不过,这新闻实在是太红火了,电话一挂,国家台广告部的章玲主任又打了过来,她显然也是为了褚伟民这个新闻的。
“我们采访部看到了青年报的报道,认为褚伟民的精神很值得学习,想要对他进行了解和拍摄采访,知道你们是广告部的大客户,找到我这里来了?!”
“你给安排一下吧。”
周渔和章玲关系不错,有些话也能说实话,“这新闻我们梅树村和华美日化都不知道,具体情况我还在了解,等我了解了我再给你回复吧。”
章玲一听就说:“这么大新闻你们不知道?行了我懂了,我先说没联系到你吧,你先问问看。”
周渔又等了等,中间还接到了张小翠的电话——她就在京市,显然也知道了:“已经有人拿着报纸过来问,能不能卖肥皂?我留下了联系方式,不过,不是说过几天才开始宣传吗?怎么这么快就开始了?”
这真是打了梅树村一个措手不及,周渔只能说:“提前启动,你赶紧让负责人到位。”
随后周渔又给王建,叶景天,周秋芬、刘霞几个人打了电话,告知了一下这个突发情况,叮嘱他们:“电话恐怕不多,信件可能大部分会寄来我这里,最重要的是,有人会看到报纸后找上门来,一定要做好接待服务。”
等着这些都安排完,才接到了褚伟民的电话,他这会儿气喘吁吁,显然是跑过来的,电话一通就问:“周总您找我?”
周渔就把夏国青年报发文的事儿说了,然后问他:“这是什么时候谁来采访的?怎么没跟我们说过?”
果不其然褚伟民是知道的,他一听就惊喜道:“真的报道了?那可太好了!”
周渔反问:“到底怎么回事?”
褚伟民也听出了周渔的口气挺严肃,连忙解释,“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其实也是个意外。”
“这不进了夏天了,家里憋闷,我卖肥皂的时候就把爹娘带上了,大概是上个星期的时候,我带着他俩去赶大集,有个人就一直看了我一上午。
我就寻思这人别是有什么想法吧,我就过去问了他一嘴,我说兄弟你老盯着我干什么?他就说觉得我挺厉害,带着父母卖肥皂,说是自己是记者,想跟我唠嗑。
我开始没当真,那会儿正好没人,我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半下午,他就走了。结果第二天他居然找到我家里去了,还拿了他的工作证出来,我一看,居然还真是记者,还是夏国青年报的大记者。
他说他觉得我很值得学习和提倡,想给我做个报道,问我愿意吗?我问了问他有啥好处,他说他们报纸发售量很大,在青年中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果我被报道了,就会在全国出名,会有很多人来找我买肥皂,梅树村也会受益,会有更多的人帮你卖肥皂。”
“我就觉得这是个好事儿,就同意了。周总,是不是已经报道了?是不是对咱们梅树村有好处?”
周渔没想到他第一个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她没回答,而是问:“为什么不跟我说?!”
褚伟民顿了顿才说:“我是故意没跟你商量的。我看到南州晚报的报道了,那个记者跟我聊的时候,我就给他看了那份报纸,告诉他我就是那个第一名,一个月挣了380块钱!”
“结果那个记者看到后说,你这是准备进行宣传,你肯定会往上报,然后一级一级到国家媒体,最终让全国感兴趣的人看到,都来梅树村参与。”
“他说你是个很会打广告的人,你的公益广告,你的拜年广告他们都知道,可你很奇怪,为什么不报道我这么好的例子,反而用这么平常的新闻?”
“我就问他我这个例子很好嘛?他说是的,我穷困,父母双瘫,本身就吸引人,可我偏偏不甘于贫困,还要拉着父母奔出一条活路来,而在这个命运的关键点,梅树村给我机会,任何人都会被我和梅树村打动的。”
“那我也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我的故事这么好,你不用呢。我想不通,就去问了问秦月书经理,她挺惊讶的,问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宣传?我就说看报纸了,然后追问她,才知道是你否了。”
“周总,你不知道,我拿着电话,整个人都惊了。就跟那天,我拉着爹娘卖肥皂回到梅树村一样,那么多人都在等着我,关心我,为我欢呼。周总,我说句矫情话,我眼泪都下来了。”
“等我回去,我就跟记者说,报道我行,但必须得写梅树村,得写梅树村的帮扶活动。他跟我说,这是不可分割的,一定会给我写清楚,我就同意了。”
周渔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这么阴差阳错。少了哪个环节,也没这么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