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江流
第36章
周渔对马有信还是挺有印象的, 是个特别好的老师。
原身在校谈恋爱的事儿其实是闹了两次。
第一次是薛新成的青梅胡艺发现了他居然在偷偷谈恋爱,立时不干了,先是找薛新成质问, 让他分手。
但薛新成并不愿意, 胡艺就找到原主,让她分手。
原主质问薛新成的时候, 他是这么形容胡艺的:“我们俩根本没感情,就是七八年前我爸下车间的时候,胡艺爸爸差点掉到了原料池里,让我爸拽住了, 算是救了他一命, 关系就好了起来。”
“我爸妈都是知识分子, 不喜欢干家务,也不会做棉袄棉裤。胡家就是普通工人, 会过日子,胡妈妈就经常带着胡艺来我家帮忙,他俩忙活, 我就只能带着胡艺玩, 也算是从半路一起长大的。有次过年一起喝酒,她爸就说要结个娃娃亲。我爸妈只当开玩笑就同意了。”
“哪里想到他们当真了, 后来我上高中她初中毕业就进厂了,联系的就不多了, 就是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后, 他们家突然来提亲, 说是岁数也到了,先结婚再上大学。”
“我当然不愿意,已经拒绝了, 可他们家就拿着娃娃亲的事儿说嘴,一直不甘心。”
“你放心,这事儿我回去就让爸妈处理好,被说娃娃亲就是开玩笑,就算不是开玩笑,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能包办婚姻?”
原身就是听任了这话,才没搭理胡艺,哪里想到,薛新成骗了她,把事儿说颠倒了。胡艺家可不是一般的工人家庭,人家有个外公,当年马上要起复,薛家知道后,就恰好救了胡艺的爸爸胡桂荣。
这后面的娃娃亲都是薛家主动的,而且为了锁死,宣扬的人尽皆知,胡艺和薛新成从小也都跟小夫妻似的相处。
可哪里想到,胡艺的外公没几年就去世了,没等到重用。盼望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了,薛家是厂领导,胡家是普通工人,薛家儿子是大学生,胡艺是个初中生,薛家就不愿意了。
薛新成单方面断了联系,胡艺和薛新成这么多年,一心想嫁给他,又有了这样的一个有对象的名声,以后嫁别人都没人要,怎么可能干休!
原身不搭理她,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着信件告到了学校,还跑到了食堂和课堂上闹腾,闹得全校都知道了。
这会儿校规里是明确规定不允许谈恋爱的,学校里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认为虽然违反规定,但都是年轻人,如果开除的话他们的人生就毁了,主张记大过,给他们一次机会。
另一派则认为,应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直接开除他们。
两边人吵得厉害,马有信是原身的任课老师,说真的,原身上过他的课,但没有任何私下的交流,他站在第一派,一直在给原身和薛新成争取机会。
原身至今还记得马有信说的话:“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公安和监狱。校规是校规,但法外亦有人情,二十岁左右本就是谈恋爱的年纪,你让他们压抑本性,这本就是违反人性的。如果他们犯错后,改正的机会都不给,那这还是学校吗?那我们能教出什么人?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吗?”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番话,第一次处理的结果是让他们写检讨,校内警告一次。
但谁能想到,薛新成是个没担当的,他是一点惩罚都不想背,愣是找了人去求情,说是都是原身勾引他,一直给他写情书,他只是收收情书,而且还拉了几个同学作证,一时间,舆论都倒向了薛新成。
原身虽然看着不爱说话,但其实是个韧性很足的姑娘,否则怎么可能在父亲去世,叔叔逼迫的情况下,还临危不惧考上了大学?
她直接撕破了脸,跑到食堂大声朗读薛新成给她的求爱信,薛新成听说后赶了过来,现场跟她发生了抢夺,两个人互殴出手,双方同学因为劝架也被波及,最终闹成了一件大事。
这会儿马有信即便是再想保护学生也没办法了,原身离开的时候,最后一节课恰好是马有信的,他在课堂上冲着所有人,也冲着原主说了这样一句话:“活到老学到老,人生没有不可能,不要放弃自己。”
这样一位老师,突然让周渔去见他,周渔怎么敢不答应?
更何况,周渔本身也准备在适当时机,跟农大的老师同学重新建立联系——周渔对梅树村以后是有规划的,种蘑菇只是一时,但随着技术的普及,种植户增多,蘑菇价格降低,这桩生意就很普通了。
周渔是想让梅树村以种蘑菇为中心,开拓一系列相关产业,而这些,都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周远征回村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年三十了,南州这边过年风俗不少,尤其是这会儿乡土情节重,大年初一上坟,初二回娘家,初三拜亲戚,初四送财神,初五破五了才能出门,所以周渔是初六去的省城。
周三春陪着她。
马教授家住在南河农业大学的宿舍,就在校园里面,周三春可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小声问她:“要不要你找个地方坐着,我去给你请出来。”
周渔不是原身,再说,就算是,她相信原身那么勇敢的女孩,一定不会惧怕再面对的,“没事,走吧!”
他俩在校门口进行了登记,这才进了校园。
这会儿正放寒假,但学校里的人并不算少——很多人家境贫寒,根本出不起回家的来回路费,无论寒暑假都是留校的。
原身当时事情闹得挺大,周渔往里走,很快就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可能是认出来了。
不过好在这样的注目虽然不少,但大学生的素质都挺高的,起码没有问到她的脸上来,等着进入了教师宿舍,这种注目就没有了。
周渔面色不改找三号楼,周三春则狠狠地吸了口气,刚刚那些人不但打量周渔,还打量他,周三春这会儿太庆幸了——他妈过年给他买了一身中山装,他本来觉得贵还不要呢,是他妈说:“你给周渔当保镖,天天跟着她,穿着丑了丢周渔的脸!”他这才要了,今天幸亏穿上了,没丢脸。
周渔哪里想到周三春居然在纠结这个,如果她知道,就会说:“他们不是看你穿的好不好,他们八成以为你是我新男朋友!”
马有信住在六楼,周渔爬上去的时候真是心脏都砰砰砰跳,她在原地歇了歇,才准备敲门,哪里想到,屋子里先传出来了声音。
虞梅在里面问:“燕燕想逛公园,你去不去?”
一个男中音回答:“我不去,周渔应该最近几天就过来,万一来了找不到人怎么办?我在家里吧!”
虞梅笑话他:“哪里有你这样的,人家老师要见学生,都是学生等着,你反了!”
男中音被妻子奚落,也不生气:“虞工,你这个说法我表示反对。老师又怎么样,学生又怎么样,只要能交流,这些繁文缛节都该去一边的。对不对燕燕?”
燕燕应该是他闺女,岁数不大,小姑娘声音清脆得很,“马教授,我也表示反对。父母和孩子的地位天生不平等,你们两个斗嘴,不要殃及我这个池鱼。我不发表意见。”
这会儿连个防盗门都没有,都是木头门,缝隙大不隔音,周渔听得清清楚楚,也对这一家三口算是了解了。
不得不说,这氛围真好,不过再听下去,就不礼貌了,周渔直接敲了门:“马教授在吗?我是周渔,我来拜年!”
听见她的声音,里面三口人简直是异口同声:“曹操来了!”
很快门就开了,虞梅的面容露了出来,她一脸喜意,“周渔,你怎么今天来了?快进!”
周渔就进了门,然后就发现这屋子,可真挤啊!
似乎只有两室一厅,不过这年头的房子建设思路跟后世不一样,都是卧室大些,客厅非常小,整个厅里只放了一张四方桌和四把凳子,剩下的地方,都被书摆满了!
屋子里不但有马有信,有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马燕,还有位八十来岁的老太太——他们三口争论,老太太就在那里摘韭菜,愣是一点声都没发出,显然已经习惯了充耳不闻。
虞梅热情地介绍:“这是我妈,你叫张奶奶就行,那个是我闺女,叫马燕!”然后轮到了马有信,她笑着说:“这位你应该还记得!”
周渔点点头:“记得,对我说活到老学到老,人生没有不可能,不要放弃自己的老师。”
显然马有信没想到,周渔还记得这句,刚刚这位还跟老婆孩子斗嘴为乐的男人,这会儿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你做的很好!我没想到你做的这么好!”
“来屋子里坐吧!”客厅实在是太窄小了,这时候的人们一般都是进屋坐的。
周渔跟了进去,周三春觉得自己也听不懂,干脆跟老太太说:“张奶奶,我陪你摘韭菜吧!”
周渔进去就发现,这里面兼顾了客厅的作用,那张一米五的床被挤到了一边,剩下的就是书架,沙发,书桌和茶几,周渔坐下,马有信一边张罗着给她倒茶,一边问:“你是不是挺惊讶的,突然叫你过来?”
周渔说:“我问了问周远征,就是上次来的小伙子,他说你拿着平菇看了半天,问了他好多关于我们种菇的事情。我猜想,您叫我来,也跟种菇有关系。”
周渔还把手里的桶放下,打开了上面的棉絮,“我这次还带了点草菇过来,您看看!”
周远征是直接从家里拿的平菇,草菇太难伺候,价格也贵,周渔一开始只供利民餐馆,后来约定的时间到了,也有不少餐馆跟她要,她想了想还是没给。
所以这东西,如今整个南河,除了利民餐馆哪里也看不见。
瞧见草菇,马有信连忙倒好水,拿了一个出来看,周渔的草菇已经养了好几茬,因为原先的菌种并不健壮,她中间还重新组织培育了一下,所以现在的草菇新鲜肥嫩,卖相特别好。
马有信不得不赞叹:“你这养蘑菇的水平,真是厉害!”
马有信指着平菇说:“平菇这东西,产量大,温度需求低,有大棚的话,相对好培养,难得是菌种。这几年有不少人都在进行繁育工作,你没有任何基础,就拿出来了!”
“草菇就更别提了,喜欢高温高湿,南方的天气都产量不大,咱们南河冬天可是在零度左右,你也培育成功了!”
“无论你怎么突发奇想也好,运气好也好,这代表着你就是天生搞这一行的。”
运气这个说法,从一个教授嘴里说出来,看起来挺奇怪,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学农这一行,有的人殚精竭虑,养什么死什么,活了的还没用,可有的人随便养养,成果斐然。
“你就没想过再学习?”
周渔已经猜到了,但马有信提出来,她还是得问问,“我是被退学的,学籍都没了,我能怎么学习?”
马有信就从旁边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她,“你看看。”
周渔一瞧,居然是南河农业大学要招收函授大专生的文件,是刚下来的,还热乎呢。
马有信说:“这个函授大专,只要初中以上文化水平都能报,你是完全符合要求的。”
“函授大专三年,我跟领导们确认过了,三年后,就会开通函授本科,大专一毕业就可以读本科。读完了,你就考我的研究生。周渔,”他指了指草菇,“你有天赋,从事这一行前途无量。”
周渔可以保证,原身和马有信根本就没直接说过话,甚至连回答问题都没有。
这就是一位老师的爱才之心。
周渔其实并不太想上学,她本身就不是学术性人才,更喜欢的是在商场上进行拼杀。再说她学过农,上过研究生,有个大学生身份就足够用了,反正这会儿自学成才的怪才简直太多了,多她一个也不奇怪。
唯一让周渔有点动心的是,进入学校可以认识不少人,对梅树村以后是有帮助的。
但抱着这样的目的,去答应一位老师的殷殷教导,周渔这个标准的商人,都开不了口。
她看着文件,一时间没说话,哪里想到,马有信却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干的很好,让你抽出时间来学习,肯定是在做生意上面,少用了心。”
“现在提倡市场经济,让所有人的心思都浮动了起来,这才几年,大家的理想已经开始想着挣钱了。”可他话锋一转,“周渔啊,就算想着挣钱,可函授压力又不大,课业也不难,你读读也不是没好处。”
“所有的老师都是南河农业大学的老师,为了让你们学有所用,农科院的很多专家,虞梅他们单位的专家,都会来上课。你干这一行,认识认识没坏处的。更何况,这第一批学生,有不少都是各农业口的干部,你不需要这些资源吗?”
周渔都愣了,虽然刚才听到他们家的氛围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轻松,可她没想到,马有信连这话都能说出来。
这表情太好猜了,马有信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个老古董吧。你谈恋爱我都不让你退学,我怎么可能不懂这些?”
说完,他还挺伤心的,摇着头说:“哎呀,现在的学生真的脑袋比我们还僵化,我没用条条框框约束你们,你倒是把我看成条条框框了。”
周渔是真的有点打破认知,但她很快笑了起来,老老实实赔不是:“是我错了,我错看您了。我对不住您,我给您赔礼道歉!我从利民餐馆大厨那里买了平菇的方子,要不……”
马有信问:“你做饭赔罪?”
周渔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做饭,但我带的周三春会。就当我赔礼道歉了!”
马有信都乐了:“怪不得你能做生意,这脸皮可真厚!”
周渔不知道咋的,明明是见的第一次,可就是觉得很亲切,说话也自在起来。不过,周渔这个利民餐馆的方子,倒是真让马有信很感兴趣,话没说完,就先出去把饭安排下了。
而且这家人显然都对吃很感兴趣,本身马燕还想去逛街,听说有利民餐馆的菜,直接把围巾解了:“那我得尝尝,我同学前两天去了一趟南州回爷爷家,回来就跟我显摆两件事,说是南州比省城发达多了,他们餐馆有牛肉炒草菇和酥脆平菇,还有有彩电的门市部,里面什么零食都有,天哪,居然有店铺有彩电,这是真的吗?周渔姐姐。”
周渔还没说话,周三春已经开口了:“那就是周渔的,她开的门市部!”
马燕直接哇的一声:“姐姐,你可太厉害了,你怎么舍得放彩电啊。你什么时候来省城啊,我也想看彩电!”
周渔笑着说:“这得等机会!”
周渔的门市部是对标超市的,以后肯定要开遍全国,但现在这个身份问题不太好弄,她现在因为挂靠蔬菜公司,所以开门市部是合法的。
如果想去其他城市,没有挂靠,就很容易被认定为投机倒把,即便知道肯定有人学她,她也不会轻易动的,只是提高了学习的成本。
这一顿自然吃的很尽兴,周渔还承诺,尽量早点将门市部开到省城。马燕也跟周渔承诺:如果开到省城,她一定帮忙使劲宣传。
周渔买的是中午的火车票,等着到南州都将近七点了。
平日里,门市部是七点关门,不过这几天过年,大家看电视的热情实在是太强烈了,店员们则觉得在村里待着也没事儿干,就是嗑瓜子唠闲嗑,还不如出来挣钱呢。
所以,关店时间就调整到了八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