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严述点头:“沈博此人迷恋战功,如今胡玉成正率军在东南作战,虽然胡玉成是咱们的人,但当初用他挂帅,却也是沈博首肯的。
“况且沈博担任兵部尚书,后方调度他负有其责。
“东南这一战,必须打赢,可稳定军心的前提,是后方稳定,军饷充足。
“所以沈博可以不赏任何人的面子,户部几个主事的大员,他无论如何也得给。”
陆阶仰脖喝了手里这杯酒,支着胳膊肘看向对面:“沈博连户部左侍郎的邀约都赴了,换句话说,能够牵住沈博的,除了皇上,就是当下的战事。
“如今兼任户部尚书的是陈焕。
“这个陈阁老,年纪也大了,户部事务繁忙,任务又重,我看让他来担任礼部尚书倒还合适。”
说到此处,陆阶又把酒给对方添上。
严述看着被推到面前的酒,良久之后才又看向对面……
……
严夫人刚看过管事送来的小年夜家宴单子,严述就回来了。帘子都等不及下人来掀,自己撩起走进来了。
见他面色深沉,严夫人走过去:“结果如何?”
严述坐下来,先把手伸到薰笼上方暖了暖,然后才说道:“你猜的没错,外头的传言,看来果然对他有了些影响。
“我去到之后,他连迎都不曾迎出来。又还把我晾了一阵子。又借着我带去的两坛酒,说我贪心。”
严述低哂一声:“这是说已经给了我们严家一个女儿,我们已不该再惦记他另外一个女儿了。”
严夫人隔着炕桌坐下:“这么多年来,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
“谁说不是呢?”严述缓声说道,“但此番却也怪不得他,实在是魏氏母女捅出来的篓子,无辜牵累了他。”
严夫人凝眉:“那此事莫非是办不成了?”
“倒也不算。他只是跟我谈起了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执掌户部。凭借户部在东南战事上的权力给珈姐儿撑腰。”
严夫人愣住。“如今执掌户部的不是陈阁老吗?如果他去户部,那陈焕呢?”
“岚初的意思是让他去礼部。”严述又把手拢在了熏笼上:“我想了想,如此也妥当。
“潭州府周胜一案之后,陈焕还曾提议另立监察队伍核查历年河运赋税。
“这个人虽然没有明面上与我们作对,但如若有机会还是会伸爪子的,我们在户部里的把柄太多了。
“他担任户部尚书,的确不是那么安全。
“从当下局势看来,礼部当然不如户部重要,陆岚初的目的是要入阁的,他如此抉择,自当也是有私心。
“但于我们而言,与其让陈焕执掌户部,倒不如让他去。”
严夫人道:“这么说来倒是两全其美之事?”
严述眼望着闪烁着的炉火:“虽然说被他将了一军,但终究此番他怄了这么大的气,也得给他点甜头吃。否则他这口怨气又怎么才能吐出来?”
严夫人深深地沉了一息:“当夜善后之时,他是百般的顺从于我们,如此看来,他既二话不说答应继续履行婚约,又避免风口浪尖再掀波澜,而未曾把蒋氏给休了,这处处谦让,恐怕也都是为了今日这一招。”
“他可是才华绝顶的大才子,”严述把手收回来,端起来一边的茶,“要是连这点城府都没有,又岂配被我们看上?”
严夫人也点头:“他若是没有野心,也确实拿捏不住他。”
严述放茶起身:“这几日闹得满城风雨,宫里皇上八成已有所耳闻,回头定然也会召见父亲。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趟上房。”
……
小年这日又下起雪来。
沈博围炉看了会书,瞅了眼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然后问起对面抓耳挠腮写文章的沈追:“这么冷的天,你大哥没出门吧?”
“我不知道啊!”沈追抬头,“我都几日不曾见他了。”
自从上回大闹一场,沈追就很少在沈轻舟跟前露面了,更别提跑到他那养着好几只大狼狗的碧波阁去。
倒不是怨恨那个可恶的怪人,而是他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想要回西北,西北一个他的亲人都没有,他去了做什么呢?
京城虽然讨厌,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都在这里,那他的家就在这里。
既然他不想走,那他就只好避着点儿,免得又触怒了那个人,莫名其妙地又要被他嚷嚷着赶出去。
沈博沉吟一下,又低头看起了书。
沈追问他:“父亲是不是也很久没见到大哥了?”
沈博没说话。
沈追咬了咬下唇,又道:“您要是想见他,为什么不去碧波阁?”
“写你的字吧。”沈博凝眉,“练了这么久,这字怎么还是没有长进?”
他祖父可是博学多识的才子,没想到他作为杨家的子弟,竟然在学问上如此没天赋。也不知道跟他那个出生将门的母亲有没有关系?
沈博有点发愁。
“禀太尉,大公子来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禀报声。
沈博扭头,还没看到沈轻舟进来,就听对面扑通一声,原本盘腿坐着的沈追,竟然一头栽到地上来了。
第221章 登对
沈轻舟迈步进屋,一眼就看到沈追正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
他只瞥了一眼,就看向了炉子旁边坐着的沈博。
“父亲。”
沈大公子在门下轻轻颌首。颀长而比原先强壮了许多的身躯披着锦绣袍服,沾上了雪花的玉冠被墨发衬托出莹润的光泽,一身掩不住的华贵之气。
沈博一贯坚毅的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过来坐。”
沈轻舟走过去,路过沈追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佝偻着的身子刻意地挺直了起来。
他也没有管,而是在先前他坐过的位置坐下,说道:“我有一件事,想和父亲聊聊。”
“说吧。”
沈博把书合上,又看了沈追一眼。后者立刻回过神来,拔腿跑出门去了。走了以后还体贴的把门给带上。
沈轻舟说道:“自从父亲回来之后,严家就开始坐立不安。此事父亲想必有所耳闻?”
沈博点头:“这是情理中事。”
“我最近打听到一件消息,严家想要给我塞门婚事,这其中是何意思,父亲想必也是能猜到的。”
沈博凝眉:“他想怎么塞?”
“我也不知道他想怎么塞,也不知道他塞谁,但严家要做的事情,我想他总会想办法做到的。”
“他想做到,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沈博拿起火钳,拨了拨炉火,让屋里能更暖和些。
“父亲还是答应吧。”
“为何?”沈博眉头皱的更紧了。
沈轻舟侧首看向他:“我想看看到底谁有这样的胆子,竟敢闯到我沈家来送人头。”
沈博不以为然:“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理会。绝了他们的心思,才能杜绝后患。”
“如果我一定要呢?”
“也不行。”
明明知道对方居心叵测,还以身试险,这是不明智的。何况轻舟身子骨也不好,常年吃药,很容易招人暗算。
“可是严家与我有仇,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母亲的死父亲不去追究,我确实要追究到底的。”沈轻舟缓声道,“我正愁没有机会,如今他们把人送上门来,我求之不得。”
“你这是在玩火!”
“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认他做弟弟。”沈轻舟瞥了一眼面前炕桌上几张鬼画符的习字,又淡淡看向对面,“我也可以答应你,让他当我母亲的儿子。”
沈博怔住。
沈轻舟站起来:“你要是不答应,那我还是坚持之前我的态度。”
说完也不等回答,他就已经走了出去。
沈博咬牙望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又抓起旁边的书,扔到了榻上。
“太尉,宫里来人传话,皇上宣太尉入宫叙话。”
沈博立刻又挺直了腰身,回了句“知道了”,入内去更衣。
……
雪中的紫禁城更添了几分威严肃穆之气。
沈博跨过长长游廊,来到了御书房。
进了门槛,一抹浓浓的檀香与此同时穿过门下清冷的空气扑鼻而来,但屋里空落落而无一人,只有低垂的帘慢后传来缓缓的脚步声。
沈博垂首:“臣叩见皇上。”
帘栊下窸窣之声也响起来了,脚步声到了跟前:“育卿啊,坐。”
一张锦凳谁知被摆在了旁侧,沈博看了一眼面前穿着布鞋的双脚,谢了恩典,坐在锦凳上,这才抬起头来。
皇帝身着道袍,拢着两袖阔步而立,墨髯之下的双唇微勾,带着笑意。
“你这么拘谨做什么?”
“敢问皇上,可是东南战事有了新消息?”
“非也。”皇帝坐下来,亲自提起了面前的茶壶,浇出了滚烫的两杯茶水,“年底了,只是叫你来唠唠家常。”
沈博双手扶了杯子,抬眼觑了对方一眼。“臣的家中一如往常,近来也没什么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