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今年南北的灾荒,只要捋捋上去,轻易就能摸到严家人的踪迹。
天下民间,早就已经对严家有着切齿之恨。
没想到此时会突然从天而降这么一桩谈资,不但事主之一就是严颂,另一方事主还是严家的私生女,当朝礼部尚书陆阶的夫人!这乐子真是嗑上三天三夜的嗑不完了!
杨伯农赶早办完手头之事,来到书房时,陆阶已经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
当下辰时已过,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头发也不见得很整齐,冠带放在一边,这明显是整夜都未曾合眼。
杨伯农刚想开口,陆阶已经转过身来:“外头如今什么情况?”
“昨夜之事除去大小姐入场之后交代出来的严渠那段私隐之外,其余之事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得明明白白。
“简单来说,早饭之前,京城内外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严颂与魏氏的奸情,并且连夫人的身世都已经清楚了。
“在下方才进来之前,舆论大多都集中在大人身上。不过也分两种方向,一是认为大人实在是太冤了,您与夫人的婚事是严家撮合的,这些人认为严家诚心恶心大人。
“还有一些认为大人活该,大人与奸臣同流合污,结果被人家背刺,大快人心。”
杨伯农说到末尾的时候,还挑了一下眉头。眼中的谑意简直显而易见。
陆阶没好气的瞥他一眼:“这个好戏还是让你看到了。”
杨伯农笑眯眯拢手:“大人昨夜里应该让人吱个声给在下,让在下跟过去一道看看的。”
虽然他听了一早上的八卦,众说纷纭,可再精彩,又哪里比得上亲眼目睹来的过瘾?
“别说你了,就是我,虽然看出来角门外披着猩红大氅的丫头不是珈姐儿,也没想到后来会有这一出。”
陆阶凝眉坐下:“我是一直到到了安庆胡同,看到了严家人,才察觉到,原来这丫头真的已经查到了魏氏头上,而且还设了这么个局。”
杨伯农点头:“大小姐动作确实快,距离上次杜嬷嬷事件后,她气呼呼地来找大人理论,也不过十来日时间。”
上次陆阶面对陆珈的质问,只是提醒她杜嬷嬷分量不够,她应该去寻找更有价值的筹码,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陆珈还真的听进去了。
“这孩子真不赖。”陆阶说到这里,眼里流动着光彩,“想想过去十年里,她从高高在上的陆家大小姐跌落到商户家的养女,同样能够把日子好好过下来,足以说明她是出色的。
“我甚至想,假如她真的得嫁去沈家不可,她也还是有本事能把日子过得不赖。”
杨伯农上前一步:“大人难道要答应严家赐婚的主意?”
“沈家至少还没什么大的污点。”陆阶走了几步,“沈博那个人在男女之事上不太地道,但忠君爱民,也是条汉子。沈家门庭也配得上我的女儿。”
杨伯农想翻白眼:“但是沈家要拿捏一个弱女子,也是轻而易举。”
“珈姐儿可不弱!”陆阶回头看了一眼他,“再说我还得给她整点嫁妆,不是吗?”
“什么嫁妆?”
陆阶脸色沉下去:“严家这整个事件之中,他们不无辜,魏氏不无辜,蒋明仪也不无辜,只是被算计了婚事的我,确实被连累了不是吗?”
杨伯农闻言,恍然点头:“在下明白了。”
第219章 你让我为难
有关于那一夜严家的丑闻传的满城风雨,尽在严家人的意料之中。
捂也捂不住,索性就没打算捂。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来,涌向严家的浪潮何止一两次?
说白了,从上到下他们见过的风雨多了去了。
这算什么?
不过是丢脸而已,又伤不了他们的根本,只要他们的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不受影响,口水什么的随他们喷。
可连听了几日下来,严夫人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晚饭后夫妻俩坐在榻上喝茶,她问起来:“这几日街头的风声,你听到了吗?”
严述这几日为避风头也未出门,手头公务都是吩咐下人们投递,听到这里他说道:“什么?”
严夫人放了杯子:“不知为何,这两日街头除了还在揪着我们严家不放之外,另有一半人在同情受苦的陆家大小姐,还有一半人却在议论被无辜牵连的陆岚初。”
当日回府之后,她就把严渠抓了过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把蒋氏那些话核实了一遍,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蒋氏竟然没有信口胡诌!
严渠在外头先后置下了两座宅子,外室都养了几年了!
而且两个贱蹄子异口同声交代,他那方面还真的不行!
严夫人当然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又让丈夫亲自率人核验过,直到回复说确实如此,她也就彻底死了心。
她就生下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却不能生儿育女,这跟才生一个儿子有什么区别?!
但现实容不得她多伤心,外头的风言风语实在太劲了,严渠这边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把这个消息死死捂住,连家里其余人都瞒住,绝不让再传出丝毫风声去,而后赶紧腾出心思来应对大局。
严述还在翻着手上的卷宗,听到这里抬头:“怎么议论的?”
严夫人胳膊肘支着桌:“京城舆论都站在了陆家那边!
“说陆岚初被我们坑了,不但让我们塞了个奸生女为妻,而且还被连累得丢了这么个大脸!
“又说珈姐儿如何如何可怜,如何如何柔弱,如何如何在继母手下活得身不由己。
“这倒罢了,在此事之中,这丫头确实吃了些亏。
“要紧的是岚初。
“那天夜里他虽然痛快的答应把璎姐儿嫁过来,可珈姐儿也得去沈家,他却没有松口。
“我担心的是,他陆岚初听到这些,心思会不会更加有所动摇。”
严述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这倒是很有可能。那夜从始至终,他的确太过于给我们面子了,几乎没有一句责问。”
说到这里,他把卷宗一合:“我明日上陆家走一趟。”
隔日下晌,严述乘着轿子出了门。
他先让人抬着往城中人多处转了两圈,听了几耳朵的闲话,然后才往陆府来。
下轿之时,出来迎接的是杨伯农。
“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严述和善的拱手回礼:“好久不见伯农了,你可是清减了。”
杨伯农“嗐”了一声:“我家大人这一向也不曾出门,但年底衙门里事务繁多,您是知道的。而今我们大人之手的公务又是重中之重,在下不得不承担起跑腿之事,这不,趁着我家大人方才小憩的工夫,我去库房里取一些东西,也耽误了迎接大人!”
严述目光微闪,随着他走入点着熏笼的暖阁:“这么说岚初这会儿不便见客?”
杨伯农面不改色心不跳:“见旁人那是不便,但您是谁?大人先请屋里喝茶,在下这就去通禀我家大人出来。”
说完殷勤地将他迎入屋中,随后招呼人上茶,然后就快速的前往书房去了。
陆阶在看陆珈这几日主持中馈以来批下来的账目。
即使离家多年,丫头的字也写得很好。
他一边看一边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回应杨伯话的回话:“乘的什么轿子?穿的什么衣裳?手里拿的什么?”
杨伯农一一回道:“再平常不过的蓝呢小轿,穿着日常的衣衫,手里提着大人爱吃的醉仙楼的酒。”
说着他往外看了一眼:“您再问下去,一盏茶都要喝完了。”
陆阶这才慢吞吞把账放下,去了暖阁。
“伯贤!”他跨进门,远远的就拱起了手,脚步也瞬间加快了:“刚刚打了个盹,实在是让你久等了!”
严述笑着站起来:“扰你清梦,是我不应该才对。”
谦让了一番,双方坐下。
严述把酒放到了桌上:“晚来天欲雪,我特地带了酒,又来蹭顿饭吃。”
陆阶笑道:“你真是愈发见外,说什么蹭饭?你从前也不这样。”
“今非昔比。如今连外头的口水都快把严家给淹没了。”
“阁老门生遍天下,在朝堂之中已然树大根深,小小风浪,不足挂齿。”
陆阶喝了口茶。
“你说的对,”严述点头,“父亲过去这么多年,提携帮助过的后辈何止百千?为皇上为社稷殚精竭虑,按说对天下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刚才我在外头转了一圈,却铺天盖地都是骂我严家的。
“如此下去,这波风潮难免会被潜藏在水下的某些人利用。”
严述说到这里,目光已然深沉:“前番我来寻你商议之事,不知你已考虑的如何了?”
陆阶眼望着桌上的酒坛子,慢慢敛色,分出一坛推了过来:“璎姐儿和渠哥儿年后就得成婚,你们婚事也该筹备好了吧?美酒虽然好,贪杯总是无益啊。依我说,一坛就足够了。”
严述目光落定在他脸上,随后又下移到酒坛上,再又落到他平整的衣衫上。
他笑了一声,把这坛酒又推了过去:“我与你嫂子那日见到了珈珈这孩子,心下十分欢喜。
“来日她出嫁,我们也定当尽道长辈之礼,护她周全。
“她也该议婚了,不知嫁妆里头还缺些什么,不如你说说看?
“两坛酒也不多,我们边喝边商量,有了结果,回头我自当给她置备齐全。”
陆阶瞄了一眼并排摆在一起的两坛酒,缓缓道:“她最缺的,是护她命的人。不知伯贤可有好主意?”
第220章 恃仗
严述略顿,随后朗声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放心,不出一个月,我定然组出一支足以抵得上宗亲侍卫队的队伍给珈姐儿防卫。”
“你办事,我自然没有不放心的。”陆阶微微扬唇,接下来却道:“只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强劲的防卫,也无法杜绝威胁。她总会有落单的时候。
“简单来说,要对付一个就在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实在是有太多机会和办法。”
严述闻言敛色:“那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
“最好的防护,是让她有所恃仗。”
严述扬眉:“以你礼部尚书的身份,还不够恃仗?”
杨伯农已经亲自率人端来了下酒菜。在摆设妥当,他们又退下去之后,陆阶打开酒坛子给彼此各倒了一杯酒,然后道:“腊八节前,我听说京城内外大小官吏前往沈家投帖的不计其数,更有不少朝中大员设宴邀请沈太尉。
“但所有人里,他仅仅只接受了户部左侍郎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