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柠糯
容栀挑眉,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了滚,而后伸向衣襟处,用力一扯,脖子上那根细绳应声而断。
是一枚花纹繁复的玉珏。上面的花纹…明明是三月,容栀却只觉全身冰冷,血液逆流。
同神秘人的令牌上如出一辙,是古撷文。
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他。
金掌柜片刻后去而复返,面上笑意不见,冷冷道:“陇西商队对它很感兴趣,请两位移步。”
纵然她心里有一肚子疑惑,也只能暂且按下。玉珏是谢沉舟的,他自然是要跟着一起面见陇西商队。
坐着听了三曲琵琶后,齐老三搂着个美人才姗姗来迟。
“小郎君怎么称呼啊?”他旁若无人地喝了口美人献来的酒,眼神迷离。
“在下……”她刚要答话,齐老三忽的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哎,我问得是小郎君,你个女人插什么嘴。”
谢沉舟扬唇,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一个侧身就把容栀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而后才恢复那温和无害的模样,抱拳道:“在下江都谢氏。”
她心底一跳,愣怔不已。她穿的是男装,还贴了胡须。可是这间屋子除了那个舞女和她,再没有别的女子。
她的女扮男装就这样被齐老三一眼看穿了。惊起一身冷汗之余,心底也冷静了许多。
是她想岔了,谢沉舟都能认得出来乔装后的她,堂堂陇西商队首领,又怎会是酒囊饭袋。
她扯了扯谢沉舟的衣角,示意他不必担忧。而后向前几步,毫不畏惧地对上齐老三审视的目光,唇畔笑意淡淡:“齐首领好眼力。”
“哼,”齐老三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她,反而朝谢沉舟阴恻恻一笑:“江都谢氏,怪不得刻有古撷文。”
“此番得见齐首领,甚是有缘。玉赠有缘人。这块玉珏,还请您收下。”他言语间不卑不亢,又说得滴水不漏。
齐老三也不说可与不可,与美人一齐赏玩着手中玉珏。赏玩着赏玩着,玉珏被放到了美人的锁骨上。
直到那美人娇羞着脸往后躲,他才罢休。手一抬把玉珏收了起来。
“你说吧,”他眼神点了点容栀,道:“找我何事啊?”
容栀终于等到了机会,急忙诚恳道:“我乃明和药铺掌柜,希望同陇西商队合作,购得一味名为半夏的药材。”
“明和药铺?”齐老三抬着头想了半天,“沂州有这名号吗?”
她微微汗颜,总不能说自己是明月县主,明和药铺背后是整个侯府。官商关系一直紧张又暧昧,陇西商队又是沂州外的势力。
倒是谢沉舟适时替她解围:“开在东门大街上,很是热闹,齐首领得空可以去看看。”
“好端端的,我去药铺看什么!反正再热闹也敌不过江都的悬镜阁。那阵仗,饶是四世三公的谢氏,想瞧病也得排队。”
齐老三咂摸了一下嘴,越说越得劲,最后感叹道:“悬镜阁在陇西也有分店,真不知道背后是哪个世家在撑腰,哎……”
悬镜阁?
容栀听得云里雾里。似乎也略有耳闻,原来竟做得那么红火了。要是前世多去外面走动走动就好了,也不至于对这些消息一无所知。
谢沉舟闻言,面上并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得温润,只是眼睫不自然地眨了又眨。而后假装欣赏起屏风,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半夏?什么怪名字,我没听说过,是蛊虫吗。蛊虫我们运不了,路上颠簸,之前漏了一车,一整个村子的人啊……”齐老三诡谲一笑,捏了靠在他身上的美人一把。
缓缓道:“全都死光了。真是倒霉。”
他嘴角的那怪笑如利刃般刺痛了容栀。
因运输不当而致使整个村子遭受灾难,或许上千条无辜性命在一夜之间消逝。
而他仅以一句“倒霉”,就给这些冤魂轻易定罪。
与此类商队谈成的合作,日后亦难保不会生变。不如一走了之。
正当容栀思绪纷乱之际,谢沉舟的衣袖微微摆动,他从中取出一截半夏。
“齐首领,请过目。”他递了过去。
“原来是狗尾巴藤。这玩意卖不上价,沂州也没什么市场。”齐老三瞧了一眼,又看向杵在一旁的容栀。
肤白如玉,身材婀娜,腰肢纤细,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似的。尽管她臭着一张脸,不过……盛开在极寒之地的雪莲,才能让人趋之若鹜。
“想要合作可以。同小娘子一样,我齐老三也不要钱。”他色咪咪道。
谢沉舟眼神已然阴鸷下去。
“陪我喝一杯交杯酒,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是把他活埋,还是扔去悬镜阁当个药人好。
谢沉舟唇角依旧笑意温润,指腹却不由得摩挲向腰间短刀。
倘若她说一个“好”字,他不介意在这把齐老三劈成两半,然后把容栀掳走,藏于金屋,也不要什么玉玺和兵权了。
第11章 你的真心(文案回收1) 她手中匕首紧……
容栀自是全然不知他的打算,沉吟片刻后,她冷眼瞧着座上同美人调情的齐老三,倏然笑了。
一切皆无必然,陇西商队若不与她合作,那她大可自建一支商队。
一个将千百条人命视作草芥,仅因对方是女子就予以轻视之人,岂能成为值得信赖的盟友。
她决不能将运输半夏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这种人,否则沂州百姓,恐怕将重蹈此前那些染蛊村民的覆辙。
“好啊,”她微微倾身,从容地接过齐老三递来的烧刀子酒。酒水清冽,恰如她此刻的眉眼,淡漠、寂然,她缓缓凑到唇边。
在谢沉舟晦暗的目光下,垂眸轻嗅。
酒是好酒,更是烈酒。就是不知乐天赌坊是否真如传闻那般,纵有天大矛盾,也断不能在赌场闹出人命。
“小美人儿……”齐老三离她只有几尺距离,此刻美人近在眼前,他已然伸出抬着酒杯的手,就要朝容栀衣领而去。
谢沉舟后槽牙紧紧咬了咬,压着刀鞘的手已然蓄势待发。
寒光森然。
然而,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他眼底原本涌动着的戾气却像是突然被冻结一般,刹那间僵硬住了。那张温润含笑的脸上,充满了惊讶。
紧接着,这种惊讶很快被玩味般的挑眉所取代。
银白色的短刀刀身泛着光,恰好能反射出齐老三此刻狼狈的表情。
滴滴答答的酒液从他头顶汇聚成一股溪流,顺流而下,蜿蜒到他的脚尖。美人早在容栀翻手,把酒液全部倾倒在他头上时吓得弹开。
始作俑者倒是没有一点自觉,“齐三爷,这酒,我替你喝了。”容栀轻轻抿了口杯中所剩不多的酒,似笑非笑地看向齐老三。
“滋味不错。不过,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说完,她便放下酒杯,转身欲要离去。
“可恶!”齐老三怒不可遏,嘴里咒骂着,“你这臭娘们!”随着他的一声怒吼,桌子应声掀翻。
刹那间,十几个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她和谢沉舟紧紧包围起来。
然而侍卫不敢轻易行动,毕竟谢沉舟乃江都谢氏之人,且乐天赌坊亦有不可杀人之规矩。
容栀甫一把袖中匕首拿出,准备上前架住齐老三的脖颈时。
谢沉舟倏然按住了她的手。
“把刀给我。”他嗓音温柔和煦,并不看周围那群侍卫。
温柔得让她差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两人不是置身险境,而是在游园赏花。
他手里的那把刀锃亮,看起来比自己这小匕首好了一倍不止。为何还要她的?她用探究的目光无声询问。
谢沉舟心确实不需要两把刀。
然而,当他的指腹假装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时,那冰凉又细腻的触感,当真是舒服极了。他自然舍不得移开。
可惜周围这些人实在碍眼,扫了他的兴。
谢沉舟微微一笑,给容栀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继而双手猛地一转,两把刀瞬间横在了齐老三的脖颈旁。
齐老三不会武功,又根本没料到两人竟然猖狂到如此程度,也慌了神。连忙道:“哎哎哎,你先放下刀,买卖不成仁义在……”
谢沉舟闻言,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加大了力道,“让你的侍卫退出去。”他命令道。
利刃实打实地紧贴着对方的脖颈,用力向内深入,如钢针般尖锐的刺痛感,让齐老三疼得叽哇乱叫。
“你们……你们快滚出去啊!愣着做什么!”
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退了出去。
瞬息之间,两人已然夺回主动权。容栀底气都足了些,说道:“你保证,出了乐天赌坊,也不能再找我们寻仇。”
生死攸关,齐老三根本不多考虑,连连承诺一定不会追究。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从袖中掏出一个翡翠小瓶,拔开盖子,倒出一小粒黑色的药丸,递了过去。
“吃了。等我们安全了自会给你解药。”
齐老三望了望手中药丸,犹豫的功夫,谢沉舟手中利刃又更深了几分。他也顾不得是毒药,急忙一口吞了进去。
………
“好了,没有人追上来,我们是安全的。”她还有些微喘,扶着墙平复着呼吸。
出了乐天赌坊,两人几乎是一刻不停地飞奔。
“县主方才为何要那样做?”谢沉舟利落地收刀入鞘,不解地问道。同陇西商队的合作,她计划已久,谢沉舟再清楚不过。
“哪样?”她今天做得怪事可不少,一桩桩一件件,她没那么好的闲情逸致同他解释清楚。
“泼酒。为什么主动把酒泼到齐老三头上。”今日容栀的步步隐忍,谢沉舟看在眼里。只差一步就能成功,为何她先选择放弃。还把酒泼到齐老三头上。
她心里应该清楚,这一举动,无异于宣告与陇西商队的关系从此破裂,再无修复的可能。
容栀心情似乎不错,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与虎谋皮,不过是自取灭亡。若是我与他同盟,哪天他坑了我,我找谁说理去?”
谢沉舟一脸懵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杏眼圆圆,水波莹莹,冲散了几分淡薄,“谢郎身上的熏香,同我的一样呢。”
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却有闲钱买熏香?
他闻了闻衣袖,羽睫轻眨:“在下出入许多作坊宅邸,替人做工,许是不慎沾染了。”
这个答案还真是……敷衍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