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河与星
“术后反应轻,住院七天就可以出院,恢复得很好,病理结果是毛细胞型星形细胞瘤,回当地后继续治疗,定期复查。”
郑瑞博拉着卢书语的手,“妈妈和我一起回去。”
卢书语道:“我当然和你一起走。”
“妈妈那天晕倒了,为什么会晕倒。”郑瑞博目光茫然,“我在手术室的时候,吸一下氧气就晕倒了,妈妈也是吸到氧气了吗?”
卢书语看向南栀。
南栀:“……是麻醉,担心孩子会怕,所以说让他吸氧气。”
卢书语笑道:“原来是这样,他都没和我提过。”
郑瑞博扯着卢书语的袖子哭道:“我要妈妈陪着我,妈妈不能走。”
卢书语没和郑瑞博提过自己的病,但孩子好像有感应,或许是看到医护人员对卢书语的态度改变,一直吵着不让卢书语走。
卢书语无奈地看着郑瑞博。
南栀趁机劝道:“虽然我很不想用孩子绑住你,但是他真的想你多陪他几年。而且……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如果有余力,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不是作为一个孩子的妈妈,只是为了自己。
卢书语眼睛酸涩。
南栀把郑瑞博揪过来,“妈妈如果生病了该怎么办?”
郑瑞博不假思索道:“看病。”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开刀。”
“开刀不害怕吗?”
郑瑞博犹豫道:“医生叔叔技术好,不可怕。”
南栀指着自己,“是我给你开的刀。”
郑瑞博一声尖叫,躲到卢书语身后。
卢书语哭笑不得,“这不还是害怕吗?”
尖叫声都没能让南栀烦躁,她笑眯眯道:“但他也说了,生病就该看医生啊。”
卢书语搂住郑瑞博,陷入沉思。
南栀再接再厉,问道:“如果妈妈生病了,需要留在首都一段时间,小博能让姥姥照顾吗?”
郑瑞博道:“我得留下。”
“你留下来,妈妈还要照顾你呀。”
郑瑞博害怕南栀的同时还很嫌弃,“我给妈妈做饭,给她……呃,换尿布。”
卢书语:“……”
这倒是不用了。
郑瑞博道:“那个医生哥哥可会洗尿布了,我找他学!”
两公里之外的奚阳华打了个喷嚏。
谁在惦记他?
南栀朝卢书语挤眉弄眼,“瞧,小博还能照顾你呢。”
卢书语紧紧抱住郑瑞博。
卢书语走之前,南栀偷偷往她的背包里放了两百块钱。
作为医生,她很难在经济方面帮助患者,她没有那么大的经济实力。但是作为个人,卢书语对她的信任,两百块也买不来。
第二天,南栀几人送走卢书语和郑瑞博。
沈玫感慨道:“真的很难见到如此通情达理的家长。”
“知道南栀是第一次,还答应让她手术,一点儿也不闹,确实少见。”
沈玫看向奚阳华,“我怎么总是闻到醋味?”
“是吗?我早上没吃醋啊?”
南栀说:“我还是希望她能接受治疗,
多活几年,最好能高质量地多活几年。”
“唉,癌症,我们永远也打败不了的癌症。”
南栀想到整日忙忙碌碌的陆嘉述和舒映阶,或许这就是她们忙碌的意义。
有了成功手术的经验,南栀再手术时就顺利多了。
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南栀接连做了几台手术。
主要是肿瘤、脑出血等等。
其他手术,南栀会过去做助手。
她怎么也不能指望自己什么手术都擅长。
神外办公室,两个医生正在讨论儿研所的发展前景。
“我家里人刚开始听说我专门给小孩做手术,第一反应都是不赚钱吧?”
“何止是不赚钱,还总遇到麻烦呢。”
“但是不管什么领域,都得有人撑着,我当初是相信舒教授,从普通神外来到儿研所,待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挺开心的。咱们在首都,经济还是好一点儿,那些偏僻地区的孩子,真得了重病可能就不治了。”
两人看向郭迁,“小郭,你来儿研所也挺久了吧?”
郭迁点头。
“王哥李哥他们都说你手术水平挺不错的,还跟着舒教授做一助?”
郭迁道:“最近没有了。”
“这就对了嘛,舒教授是很有本事,但早点儿主刀,好处更多。”
郭迁点点头。
他也考虑过,可惜现在的情况不是他主动放弃,而是被迫离开。
“南栀又去了几台手术,她手术的质量都不错,回老家之后,应该能撑得起来。”
“她这本事就该留在儿研所,不过当时能过来好像是拖了关系。”
“儿研所哪是容易进的哦。”
这些话郭迁一句都听进去,他现在能想到的画面,只有南栀做手术时的样子。
以及他按捺不住,找到的那份有关南栀的档案。
从小城市来的最普通的医生,连职称都没有。
“小郭,小郭?问你呢,南栀怎么样?”
郭迁挤出笑容,“挺好。”
*
郑瑞博出院后,卢书语没再出现。
富雅医院那边也没看到卢书语,估计是不打算治疗了。
南栀很心疼她,但也无可奈何。
但凡有办法,她都不会主动放弃自己。
小半个月的手术做不下来,南栀越来越得心应手,尤其是对电钻的研究更上一层楼。
舒映阶也挺喜欢和南栀一起去门诊,南栀在时,她可以放心地偷懒,这种感觉几十年都没有过。
难怪陆嘉述那个老家伙把人交给她时还依依不舍的。
熟悉后,舒映阶的话比平时要多,闲着时她最常提起的,是做丫鬟时的经历。
“我一直记得小姐叫文丽,如果姓王,或者姓张,这名字就一般了,但她姓文,一听就像是有知识有文化的,我当时连个名字都没有,她管我叫梨子,管我的小姐妹叫桃子,她最喜欢吃,她爸妈不让她总吃。”
回忆起这些,舒映阶的表情都更加柔和,“我也喜欢吃,她带着我们一起偷吃,特别仗义,偷到什么吃的都分给我们。她出国时,知道我喜欢读书,还带着我一起走,我能读书写字,都是她教的。”
南栀问:“后来分开了吗?”
“唉,我出国了,自然没法接受继续在人家家里做仆人,当时社会也很反对,回国之后我就没再去文家了。我听说他们被抄家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后来倒是在战场上见过一次,她当时也是战地护士,我们那会儿的战地护士,那都是培训两分钟,直接拉过去,她不是学医的,估摸着是自己报的名。当时刚被轰炸过,满地的伤员,我在死人堆里找胳膊找腿,她也在找,我俩不在同一个医院,甚至不在一个城市,是撤退过程中偶然碰到的,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舒映阶第一次表现出不自信,“她可能是在怪我,如果我回文家,说不定还能保下来两个人,带着他们逃跑也行。”
南栀说道:“没试着通过广播、电视找她吗?”
“想过,但还是算了,”舒映阶苦笑,“她怪我怎么办,我害怕见她。”
又一个患者家属敲门……不对,是踹开门走进来。
一男一女,领着女儿。
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岁,女人也有三十好几,女儿年龄不大,只有五岁,一进来就东看西看。
徐富贵嚷嚷道:“你们这是什么医院?过来这么困难,放个自行车也放不下,来看病的都这么有钱?”
王喜男拉了丈夫一把,“行了吧你,赶紧把病看完,咱赶紧回家,待在医院晦不晦气?”
徐富贵一听这话就冒火,“我早就和你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别过来,你非要来一趟。跑来这一趟又得多花多少钱,你里有数吗?!”
“人家都说了咱娃脑子可能有问题,再拖着就出大问题了!”
南栀朝二人伸出手,“你们快点儿说,我快点儿看,不耽误彼此的时间。”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最近两个月小静总说没力气,我看她还总流口水,以前没这样。”
王喜男推了推徐静,“你跟医生说说。”
徐静刚满五岁,表情神态和徐富贵一模一样,看南栀时劲劲的。
“这谁啊?这是医生?”
南栀微笑,“是的,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看医生,医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