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油柿子
一秒。
米娅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蛛网般的裂纹转瞬间爬满整个容器。它只坚持了短短一秒钟,便碎裂了开来。
伊登握住米娅的肩膀,两人像跳舞似的转了一圈,灵巧地避开了容器落下来的碎片——不过,那些粉色的液体,就没法完全的避开了。
它们落在两人的身上,香甜的、粘稠的,好像是谁打翻了一桶糖浆,浇在两个人的身上。
躲开半空掉下的碎片后,伊登就站在了原地,呆立不动。
他比米娅高一些,所以那些糖浆大多都落在他的头发、面部和上半身,把他浇得好似一只不顾主人阻止、偷偷摸摸跑去泥浆里打滚的狗,或者是一只在喝水的水盆里快乐地嬉戏了半天、把自己的羽毛都弄得湿乎乎的小鸟。
“……你感觉怎么样?”
米娅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手。
伊登的视线便跟着她的手掌飘过来飘过去。他傻乎乎的眨了眨眼睛,蓦的抓住了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嘴边。
“完全没用嘛!!”
他泄气地大喊,“我都把这个东西打破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喜欢你!!”
米娅思考了几秒钟,给出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
“也许这个东西只是一个外在的表现形式,真正的【数值】还没有被修改,所以——”
她没能把这句不解风情的话说完,因为伊登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唇瓣前。
“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动。
她的手指滑过他的下巴、脖颈、锁骨,最后停在他的胸口,仿佛划过一座温热柔软的山脉。
他胸膛里的心脏没有停止跳动,依然在用力地撞击着胸口。速度那么快和激烈,就好像那里面装的不是一颗内脏,而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只不停地撅着蹄子跳来跳去的小鹿。
“——或许,我爱你,不是因为那些【数值】,”
他低语道,“而是因为名叫'伊登'的这个人,真的很爱你。”
他轻轻一拽她的手臂,再度贴近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是草莓糖的味道。
两个人都没能顾得上擦掉脸上沾到的粉红色糖浆,于是不可避免地从彼此的唇上吃到了它。
吻比蜜糖更甜,伊登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揽进了自己的怀中,而米娅也搂住他的脖颈。
他们天昏地暗、没头没脑、不知疲倦、不分你我地吻着对方,吮吸、啃咬、咀嚼、舔吻,好似对方是一块又甜蜜又可爱的草莓奶油蛋糕,而自己已经饿了整整十天,恶虎吞食似的要把这块蛋糕咽进肚子里去。
“你回去之后会想我吗?”
伊登在唇齿交缠间模糊不清地问。
“会吧?”
米娅说。
“'吧'是什么意思?”
他在她嘴上亲昵地咬了一咬。
“意思就是我不想骗你。”
米娅也毫不示弱地咬了回去。
“其实现在这个时候骗一骗也关系……”
伊登嘟嘟囔囔。
他们就这样说了好久的话,直到两个人都渐渐地沉默了下来,才松开了搂住彼此的手。
——该是离别的时候了。
童话故事总会有结局,游戏也总会有通关的那一天。这一场太过漫长的冒险,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伊登取下那枚黑曜石戒指,握在手里,向着不远处的代码风暴走去。
他走了几步,又蹬蹬蹬的倒退了回来,一路退到米娅的身边,冲她张开手掌:
“我想问你讨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那个我送你的发夹,”
红发的魔法师说,“你把它留给我吧。”
她便取下发夹——其实并不怎么好看的丑发夹,胶水滴得太多,鼓鼓地凝成几团,上面爬着歪歪扭扭花纹;圆胖莹润的深海之泪镶嵌在上面,在她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被这玩意儿出卖了行踪——将它放进了伊登的掌心里。
伊登蜷起手指,指腹留念地在她手中轻轻磨蹭了两下,拿走了发夹:
“嗯,这下速度也可以更快了。”
“什么速度……哦,我想起来了,这是个魔力增幅器,”
米娅点点头,“等等,你现在不是没法使用魔力吗?”
“也可以帮助我更快地吸收魔力,不是为了想要纪念才找你要的哦!”
伊登冲她挥挥手,潇洒地一转手,红色长发如尾羽般一甩,向着远处走去了。
散乱的代码还原为熟悉的景色,熟悉的景色缀连为荒山的【场景】。米娅手边的任务面板上,代表数据损坏的窗口重新开始了闪烁。频次越来越快,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终于——
「您确认要退出游戏吗?」
「是」「否」
「是」
灰色的山景猛的一黑,她下意识的向着已经离她有了一些距离的伊登看去。
他站在山道的那头望着他,由立体变为平面,变为gif ,变为jpg ,最后变为简单的色块构成的像素小人。
一颗白色的像素块从他大大的金色眼睛里落出来,慢吞吞地、一格一格掉到地上,消失不见了。
「伊登·伊格尔斯:再见。」
####
米娅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一块陌生的灰白色天花板,耳边是单调的、拖长的滴滴声。她的视线划过床头那些只在电视剧里看见的医疗仪器,落在了不远处的窗户上。
夜色如丝绸一般柔滑,雪花慢悠悠地在这丝绸一般的夜色里往下飘落。
远处是川流不息的马路,来来往往的车灯将道路映得闪闪发光,灯火通明的大楼伫立在她视线的尽头,高矮起伏地拉出城市的天际线;
近处种着高大的树,树叶已经掉光,光秃秃地站着。雪花一视同仁地盖了上去,落在那些明亮的大楼上,落在永不停歇的马路上,也落在那些枯瘦、干瘪的枝丫上。
此时忽然有风吹过,于是它们便呼啦啦地涌了上来,挤挤挨挨地也贴在了窗户上,像是冬天落在这栋高楼上的,一个漫不经心的吻。
……下雪了。
第168章
在做完一堆五花八门的检查之后,米娅出院了。
她昏迷了三天,有些虚弱——这也属于正常现象,谁搁床上一躺就是三天,谁都得虚弱——除此之外,身体也还算健康,除了一些现代人常见的小毛病以外,没有别的大问题。
医生没有找出她昏迷的原因。
父母发现米娅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前天晚上他们刚大吵了一架,第二天父母起床后,发现她趴在家里的旧电脑前,电脑开着,穿着睡衣,床铺没有躺过的痕迹,人却昏迷不醒,于是赶紧叫了120 ,风驰电掣地给她拉去了医院。
医生推测她可能是熬夜打游戏时出现了心源性晕厥或是心因性假性昏迷,坏一点的情况就得怀疑有自身免疫性脑炎或者癫痫的可能——目前的检查结果中没有出现与之有关的异常指标,不过回去后还是得注意观察身体出现的异状,不适随诊。
三天其实也不长,但是米娅下床的时候还是感觉手脚软趴趴的不听使唤,好似镶了四根煮得半透不透的意面在身上。
做检查的时候走个路都费劲,还是扶着医院走廊的扶手和妈妈走了一段路后,才慢慢好了一些。
“……如果一个人昏迷了十几年,比如说十五年之类的,”
医生看检查报告的时候,米娅冷不丁问道,“她会怎么样啊?”
父母同时转过头来看她,医生倒是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边翻报告边说:
“会很糟糕。”
“比如肌肉萎缩之类的?”
米娅捏了捏自己依旧有些不听使唤的胳膊。
“不止。”
医生漫不经心地回答。
远远不止。
不小心摔断腿骨折的时候,上两三个月的夹板都会让你的腿一胖一瘦、肌肉难以发力,得调理好一阵子才能恢复;
如果得了什么更严重的病,在医院里躺一阵子,做做手术或是别的治疗,那人甚至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瘦成一把骨头,每一次下床去卫生间都堪称一次艰难的挑战。
对于普通人而言,长时间的昏迷不亚于一场重病。
长期的卧床会让你缺乏运动的肌肉变得好似一滩烂泥,严重的肌肉萎缩会让起身也变成一场大汗淋漓的高强度运动;
缺乏负重和肌肉牵拉刺激的骨头会极其的脆弱,骨质流失、骨密度降低,护工打个呵欠时手一抖,也许就会带来一次悲惨的骨折;
关节挛缩、僵硬,不能完全伸直或弯曲;心肺功能严重受损;消化系统功能减弱;褥疮;大脑对肢体的控制能力下降的同时,认知障碍也在一旁磨刀霍霍,随时准备跳出来让你好看……
现实远远不是游戏那么轻松,昏迷十五年的人一觉醒来就能满世界乱跑地冒险之类的事,永远也只会在幻想世界中发生。
——等到幻想结束,一觉醒来,就该回到现实的世界里来了。
演员在舞台上生离死别、离合悲欢,生老病死,万千大梦,原来等到幕布落下、重新走出剧院的那一刻才发现,夜色不过刚刚铺开。
剧院门口小摊卖炸串的油锅还未滚起,而远方的高楼也还吝啬地黑着外墙——亲爱的,你的人生,不过刚刚走过去了两个钟头而已。
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是,父母和米娅的关系,在她醒来之后好转了那么一些。
依旧是和世界上绝大多数普通人的家庭一样,他们不是那种能好到让你在社交平台上收到无数羡慕评论的好父母,也不是那种坏到会让你在五十年后的深夜依然还能从噩梦中惊醒的坏父母。
吵架的时候是真的互相口不择言揭对方的短处,生病的时候也是真的会在深夜守在你的病床前;恨的时候也恨得咬牙切齿,对方真的出了什么事,又会不由自主地担心。
大多数时候他们介于好与坏之间,是一对世间最平常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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