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梦
“此地是……乙玄道一?”
徐离陵闲林信步:“嗯。”
千年后与他一起来此,她还会有点紧张,更别提现在。
但莺然不喜扫兴,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走:“此地灵气太盛,你可会不适?”
徐离陵:“还好。”
莺然便不多言,问:“来这儿做什么?散步?”
徐离陵:“找东西。”
莺然挽他的手紧了紧:“找什么?”
徐离陵看穿她心思,轻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不抢旁人东西,也不杀人。”
莺然放轻松了些,嘟囔:“我可没说你要抢物杀人。”
徐离陵笑道:“十岁那年,我曾在此峰埋下一坛酒。我来挖酒。”
莺然好奇:“你那时怎会到这儿埋酒?乙玄道一邀你来除魔?”
徐离陵:“那年乙玄道一成立宗门不久,邀我来做挂名长老,将这座春秋峰给了我。”
莺然讶然:徐离陵同乙玄道一,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思索片刻,又有几分了然:
玉虚风因徐离陵而入道,后拜入乙玄道一。直至千年后仍守在此处,或许就是这样缘故——徐离陵算是乙玄道一的开宗长老之一。
而如今和往后的乙玄道一,却又是与徐离陵为敌的主力。
莺然心中感慨,不深谈此事,扯开话题:“乙玄道一有个三试一赛,你知不知道是谁定的?”
徐离陵:“怎么?”
莺然想到千年后三试一赛的折磨,皱着小脸深沉道:“你在这儿没住多久吧?”
徐离陵:“嗯。”
莺然:“你肯定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折磨人。”
若严格按照三试一赛的章程来,每名修士在三试一赛期间,根本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她虽有徐离陵教导,过得已算轻松。
但日日早起上课,一坐就是一早上,下午回去还要练武。若无徐离陵为她揉按,她怕是也早就累趴下了。
莺然向徐离陵讲述,她所见那些弟子面对三试一赛是多么的苦不堪言。
关熠有时都会一脸沧桑地骂:“这还只是上课,考核那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定这玩意儿的,肯定不是人。”
她深有同感。
莺然绘声绘色,时而谈到道友们的课上趣事笑起来,时而又皱起小脸骂两句。
徐离陵含笑听着。
待她说得停下,他道:“我定的。”
莺然表情一僵,满面疑惑:“你……”
徐离陵:“嗯,怎么?”
莺然:……
作为三试一赛的受害者,她实在没有办法对方才的骂语改口。
难怪徐离陵千年后帮她应付三试一赛,是那样的得心应手,比关熠还了解规矩。
原来,规矩就是他定的。
莺然沉默。
莺然深沉。
莺然想了想,憋不住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定?”
这个问题,是所有三试一赛受害者崩溃时的呐喊。
徐离陵回想了一下,道:“定下这等章程前,我是亲身试验过的。那时年幼,觉着我做的很轻松,旁人应也能做。况且我做时日夜无休,课期与考核期全然混在一起,七日完成整个流程。”
“对弟子们,已特意将课期与考核期分开,将全部流程延长到了六十日内,以便弟子们有时间休息。”
莺然五味杂陈:“可是以课程与考核强度,如果是天赋差的人,课外还要自习自练,就算六十日,也根本没时间休息。”
徐离陵:“正是要筛除天赋拙劣者。”
莺然蹙眉:“为何?”
明明他成魔前,对凡人与修士乃至魔修,都无分别心。
为何对天赋差异,却如此不留情面?
徐离陵:“出了宗门,没人会因为一个玄修天赋差,就对他忍让、包容。没人会因为一个玄修天赋差,就在生死关头,不取他性命。”
“固然,给上足够的时间,努力可以在让一个平凡的玄修达到天赋极好的修士水平。然而出了宗门,没人会给他时间努力。”
“往往天赋卓绝者,在危机关头爆发潜力。天赋平庸者,只能沦为刀下亡魂。”
“乙玄道一创立之初便是集结了各方大修的大宗门,入了宗门的弟子,必然也会时常去出那些寻常宗门无法完成的危险任务。”
“若放了平庸之才入内,那不是对他们的包容,是对他们的残忍,是在送他们去死。”
“幼时的我,便是这么想的。”
莺然有所明悟:
至高无上的大道,人人皆想追逐。修士愿殉道而死,这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值得敬佩。
但彼时的徐离陵作为掌权者,不愿将任何人推往那条死亡概率更高的路。
十岁的他便洞明修道之途的无情与残酷,那是经历了多少事才明白的呢?
莺然:“你如今如何想呢?”
如今的他神态平和,唇畔有浅弧,但笑不语。
他不会否定过去的他,但再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莺然静静地挽着他,走在光影交错的林路间。
行至一处桃花树下,桃花冠云如霞,粉瓣纷飞,四季常开,显然不是凡树。
徐离陵停步:“到了。”
他弯下腰,拿出锄头,亲手在树下挖起来。
莺然讶异,竟是桃树下埋酒,她蹲在他身边:“埋的是什么酒?”
徐离陵:“黄酒。”
莺然眸光一亮,笑起来:“我们云水县有习俗,家里生了女儿的,满月时会在桃花树下埋坛黄酒,至女儿出嫁时取出。我爹在我出生满月时,也为我埋了一坛酒。”
在千年后她嫁给徐离陵时,取出来喝了。
徐离陵:“幼时,我正是见了旁人为自家孩子埋酒,以为人人皆如此,才回来为自己埋。后来才知晓,这叫女儿红,单为女儿埋的。”
莺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幼时的徐离陵,原来不只会每日不眠不休、跟个大人似的修道,也会天真得可爱。
不过也是了。
他幼时还会看见别人玩游戏,就偷偷自己和自己玩,研究怎么玩呢。
她笑他,徐离陵也不以为意。
他将酒埋得很深,直挖出了一个坑,才挖出一坛子酒。不过酒坛也很大,有半人高。
莺然惊呼:“你上哪儿买的酒?”
她只看过客栈给别人打酒的酒罐是这么大的坛子。
徐离陵:“自己酿的。”
莺然警惕地默默退后一步。
徐离陵取出酒坛,揭开。
莺然闻到酒味,感受到浓郁灵气,心想还好没变质,是不凡灵物酿的灵酒呢。
徐离陵凭空取出一只杯,舀了一杯递给莺然:“幼时听人说,此酒亦是成亲时要取的,大抵和你那儿规矩是一样的。尝尝。”
莺然不想尝,笑吟吟地避开:“是嫁人时取的。你给我尝,便是你嫁我了。”
徐离陵:“那便我嫁你。”
莺然沉吟一笑,接了酒:“既然我娶了你,那就尝尝好了。”
徐离陵也笑,玩味地瞧着她。
灵酒不似凡酒,又藏于玄都仙树下,放了数百年,灵气馥郁,口感温润。
若会品酒的人,都会说是好酒。
但莺然不会品酒,还讨厌酒。小抿一口就不想喝了,想着是他酿的,他如今不能喝,才一口喝下去。
酒入喉肠,她就开始觉得脸热,脑袋也晕。
知自己是醉了,莺然把酒杯递还给他,顺势倒进他怀里。
徐离陵一手接杯,一手揽她。
他又取了一杯酒。
莺然忙摆手:“我不能喝了。”
徐离陵莞尔,将酒杯递向自己的唇。
莺然心头一紧,伸手阻止他:“这酒灵气太重,你不能喝……”
徐离陵不语,搂她的手制住她的手臂,将灵酒一饮而尽。
莺然仰面担忧地望着他,但脑子不清醒,看不出他有何异常。
他喝了一杯不再喝,将酒封了。拂袖收起,拥她倚在桃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