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242章

作者:老胡十八 标签: 种田文 重生 年代文 穿越重生

  那群闹事的人顿了顿,“我……我们有没说真死,但……但也快了,我儿子吃齐观音的药之前明明好端端的,精神头好着呢,才吃了两天就成这个样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真不是今越没有同情心,而是这样的阵仗,很难不让她怀疑是医闹啊。

  “诶诶你干嘛,我儿子都快死了,你还还还……儿啊,这都是些啥人啊!连死人都不放过!”

  舒今越随手在那“死人”身上按了几个穴位,“死人”顿时睁开眼,“哎哟”个不停,手脚动起来还有股子牛劲儿。

  当然,也不是疼,就是又麻又痒的,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身上爬,“别别别大妹子,我就是,就是累了,歇一会儿,我没事。”

  有人没憋住,笑了。

  闹事那家人连忙按住儿子,继续声情并茂的控诉:“这北水村就是个骗子村,啥齐观音,明明就是个骗子郎中,看一个小小的咽炎花了我们一百块药钱,一百块啊!结果啥名堂都没看出来,我儿子回去吃了两副药,第二天人差点就吃死了!”

  见“差点就吃死”的人还活蹦乱跳的,有人提出合理怀疑:“那也不能说就是齐观音的药吃的啊,毕竟咱们这里这么多人都在吃她的药,也没见谁出事。”

  家属气哼哼地说:“对,我们一开始也没往这方面想,是后来人都快不行了,我把方子拿去请另一位老专家看,人家说方子里头的药有问题,半夏和附片不能同时使用,这姓齐的女人用错了!”

  另一名家属帮腔:“人家还说了,这是中医基本功里说的,叫啥十八反十九畏,药房配药的也都知道,这两个药不能同时使用,是反药!”

  来看病的也有“久病成医”的,点点头道:“是这样,这两个不能同时使用。”

  常识是这样没错,但要看治什么病,要看怎么配伍,今越平时偶尔也会一起用,也从没见出过事,甚至还在治疗疑难杂症的时候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忍不住出声道:“医圣张仲景所著《金匮要略》中,治虚寒腹痛的附子梗米汤就有半夏和附子配伍,难道我们能说张仲景是想毒死人吗?”

  顿了顿,又继续道:“咱们中医历史上的上万首方剂中,涉及到附子半夏同用的也有四百多首,其中各代医家、治疗各系统疾病的方子都有,难道他们也是想毒死患者还留下这些‘作案痕迹’吗?”

  众人哑口无言,一来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二来则是大家都外行,被她给唬住了呀!

  趁着众人愣神,今越向病患一家伸出手:“处方我能看一下吗?”

  家属狐疑,“你谁啊,干嘛给你看?”

  “我也是一名大夫,这是我的证件,你看一下。”舒今越从绿书包里摸出自己的防疫站工作证,刚才又被那几句话唬住,对方这才半信半疑的递过来一张纸。

  “这是那位老中医说了,让我们誊抄一份,原来的处方先保存好,到时候我们要去告的。”

  舒今越也没在意他的说法,她只是看着方子出神:方子很简单,拢共只有四味药,桂枝、炙甘草、半夏和附片,非常精简,用量也属于正常范围,没有剑走偏锋。

  按理来说,这样的用量即使作死的三副药一起吃,也不至于吃死人,顶多就是满嘴冒火泡流鼻血而已,当然,从处方倒推,这人的病当初应该是到处治都治不好那种才对。

  见闹了这么半天,齐观音都没出来,今越有点担心。

  她倒是不怕闹,毕竟从处方上来说,齐观音也不算大错,跟病人“差点吃死”这件事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但……她没有行医资质!

  这就是一颗大雷,要真追究起来,她也会引火烧身。

  舒今越略一沉吟,决定把这件闲事管到底:“你儿子之前来看的是咽炎,总感觉喉咙里有东西,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对吗?”

  “对,就是这样。”

  “中途应该吃过很多消炎药,也吃过止咳化痰的中成药,甚至找很多中医看过,都没效果,对吗?”

  “对,你怎么知道?”

  这算啥,这就是合理推测罢了,根据用药,她甚至能倒推得更详细一些:“他平时是不是怕冷怕风,甚至夏天也要穿棉袄,别人过春天和秋天,他都像在过冬天,且白天出汗多,不敢吃凉的,一吃就肚子痛拉肚子?”

  “啊对对,这跟我儿子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的?”

  家属都亲自承认一模一样了!

  这下,就连其他人也惊诧了,舒今越刚进来没多久,大家都知道,因为她还四处聊天来着,可她居然能知道一个陌生人的症状,这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有个大娘试探着问:“姑娘,是不是你以前也生过一样的病呀?”

  今越摇头:“我没生过这样的病,我是医生,根据齐医生的用药倒推出来的,如果病人家属都觉得我说得对,那是不是说明齐医生的处方没错呢?”

  大家一想还真是,连一个从未见过病人的同行都能倒推出来,这说明用药和症状是完全对得上的,不能算开错处方。

  家属有点着急了,连忙反驳道:“我不管你怎么知道的,说不定你自己就认识齐观音,你们事先串通好的呢?反正处方里的半夏和附片不能同用,她就是开错了!”

  “那个跟你们说这个‘错处’的老中医叫什么名字?”

  “他也姓齐,叫齐景天!那可是省里很有名的老专家,光挂号费就要两块钱,我们也是运气好,被他遇到,看了一下处方就说不对,是处方开错了。”

  舒今越这下直接就笑了,连这么经典的方剂都不知道,齐景天这“老中医”可真够牛的!他的经典功是得差到什么程度?今越自己平时是很不喜欢贬低同行的,她知道做中医的艰难,知道他们的名誉都是靠成千上万的处方堆积出来的,所以有时候遇到某些在别的中医那里治了很长时间没治好的病人,她也不会指摘别人,不会当着病人的面说别的中医的“坏话”……但,齐景天,她是真忍不住啊。

  “你先说说,你口口声声说你儿子是吃这副药吃坏的,那你说说看,他吃药后都有些什么症状。”

  “他舌头发麻,手和脚也麻,不会动,嘴巴歪,流口水,后来慢慢的就喘不上气、心慌、叫不答应,我们给他送到卫生院,那里的医生说治不了,让去大医院,正好就在路上遇到齐老中医,是他老人家帮忙给解的毒。”

  舒今越抬手,打断道:“他是不是用一把绿豆和甘草给你儿子解的毒?”

  “你连这都知道?!”

  舒今越好笑,“这哪里是我厉害,是你儿子压根就是附片中毒,而不是开了反药的缘故。”

  这些症状活脱脱就是附片中毒的症状啊!最开始不严重,没干预就变成了呼吸困难,厉害的中医不仅会开药,还得知道常见的中药中毒之后怎么在最短时间内解救。齐老中医治病救人不行,解毒倒还勉强有一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儿子是附片中毒?那不还是齐观音的药嘛,里面的附片20克就是她开的!”

  这下,众人是真害怕了,因为他们自己的药里,有时候也会有附片,这个小伙子比他们倒霉,但谁能一直保持好运气呢?万一下一次中毒的就是他们,这怎么办?

  舒今越把大家的神情看在眼里,直截了当地说:“对,附片是有毒。”

  众人更是哗然,“我不治了,我上次的处方里就是有附片,用量比他的还大,是三十克呢!”

  “二十克都能吃死人,三十克还得了?”

  “这……你们说齐观音是怎么回事,怎么能用毒药给人治病呢?”

  “只要能治病,毒药也是药,不能治病,人参照样能杀人,咱们古人不是有句话嘛,大黄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这是一位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倒是个文化人。

  舒今越顺着话头道:“是这个道理,小伙子的‘咽炎’,用附片是没错的,用附片配伍半夏也没错。”

  “这也没错,那也没错,那究竟错在哪儿?”

  “错在他自己,错在家属。”

  “啥?!他怎么会有错?!”

  “我和我儿子哪里有错了,我们可是花了一百块,整整一百块才买到的药,花了我们三个月工资,凭啥说我们有错?”家属不干了,就差跳起来在舒今越脸上挠一把。

  徐端挡着,她不敢。

  “错在你们不听医生的话,你仔细想想,当时齐医生开方的时候,是不是把附片单独包出来的,还告诉你们需要用开水泡、开水煮、尽量一次性把开水加够,中途不再加水,即使要加也要加开水?”

  眼看女人眼珠子乱转,想赖账,舒今越指指处方:“这上面也写了的,你可别说你不识字,你不识字你们全家都不识字吗?

  女人嘴唇蠕动两下,“我们以为就跟煮菜一样,用冷水煮也没啥,中途加过两次冷水,哪里知道这么多讲究。”

  众人一看,嘿,这不就是嘛!

  其中那名曾经开过附片的病人接嘴道:“你大意啊,我记得很清楚,齐医生开方的时候交代过一遍,就跟这个女同志说的一模一样,后来我拿了药准备走的时候,她又说过一遍,还说让不会的话帮我写个条子,你们当时应该也写了条子才对啊。”

  女人神情有点不自然,她当时只顾着生气,觉得齐观音狮子大开口敲诈了她一百块钱,走的时候骂骂咧咧,条子人家给了,但被她揉吧揉吧擤鼻涕了。

  这能怪谁?

  舒今越好笑,继续道:“如果你们前面不听医嘱也没什么,煮好要出锅之前,她应该是教过的,你们只需要尝一下,确保味道不会麻嘴,不会锁喉再吃,也不会中毒,可是你们做家属的,帮他尝了吗?”

  女人彻底沉默了,这句话她也记得齐医生说过的。

  舒今越给那年轻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心说这一家子真是,塑料亲情啊,病人生着病,情绪不在状态,记不住医生医嘱,这是人之常情,大家不会对一个久病怪病的病人要求太多,但他的家属,就是明显的看护不到位。

  现在人出事了吧,不是第一时间去医院治疗,也不是在家养养身体,而是颠簸一路来“讨说法”。

  要啥说法,不就是要赔偿嘛!

  那文化人叹气,“小伙子啊,就你们家这么多人没一个听话的,别说吃附片,就是吃人参也难保不出问题啊。”

  舒今越懒得再搭理他们,而是径直推开齐家的堂屋,跨过门槛,那里被临时改造成诊室,一张旧旧的八仙桌,两把椅子,再加桌上一个白棉布缝制的内里装着荞麦的脉枕,一沓信笺纸,一支很普通的毛笔一瓶墨水。

  看上去,简单到寒酸。

  而就在这样寒酸的桌子旁,坐着一位黑头发鹅蛋脸的中年女人。

  是的,齐佩兰按理来说今年应该是六十来岁了,她只比张大娘小一两岁而已,但看外表却完全是两代人。

  她的五官很端庄,眉眼平静,肤色比一般农村妇女白一些,脸上不能说毫无皱纹,眉心还是有三道明显的“川”字纹的,也有一些常年劳作晒出来的斑块,但她的气质和神态,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农妇,她更像是图书管理员、医生和干部。

  她的外表,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涵养、肚子里有很多墨水的知识分子——跟“狗剩娘”三个字实在是不搭边。

  在这一刻,舒今越觉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具象化了。

  “谢谢你,姑娘。”齐佩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舒今越觉得她压根没把刚才闹事的一家子放眼里。

  “请坐。”她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

  舒今越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齐医生这里的病人量貌似不少?”

  “嗯,周天多点,大概三十人左右,周一到周六平均十七八个,老病人居多。”

  舒今越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别看只是十几个三十个,听起来貌似没有她的多,可舒今越知道,她比齐佩兰还是差远了!因为她的诊所在市区,还是繁华地段,且她是全职,有防疫站这样的平台,在上报纸之前,她也就是四五十个,这还不如齐佩兰呢,她可是在乡下!平时还要种地干农活,行医只算一个副业!

  因为交通和平台的关系,她能拥有这个病人量,舒今越上辈子在乡下直到死前也没有这么多。

  不得不说,高手在民间啊。

  “看样子,姑娘你也是中医?”

  舒今越站起身,“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舒今越,行医十几年,在您面前是班门弄斧了。”

  齐佩兰笑笑,气质很温和,虽然她跟胡奶奶一样是出身大家族的千金小姐,但她身上没有胡奶奶那种显而易见的傲气,更多的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平易近人、温和知礼。

  “我身体不争气,就这么坐着吧,你们别介意。”

  她指了指自己的腿,舒今越这才发现,她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居然是空荡荡的……难怪,刚才外面闹那么大动静她没出去,因为没人帮忙的话,她确实出不去。

  舒今越的心情,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形容,遗憾,惋惜。

  以一个内行人的眼光来看,单凭那张极简的方子,她就能断定齐佩兰的医术远在齐景天之上,但就因为她是女孩,家里医术传男不传女,就因为她做好事被土匪祸害了,就丧失了在这个世界上像男人一样生存的权利。

  生为女孩没错,对病痛中的路人施以援手也没错,可偏偏她就因为两件“没错”的事,铸成大“错”。

  “要是齐家的医术由你来传承,现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她不由得感慨道,齐景天虽然有名,但他的名气更多的是从他老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现成的成果,很多书城本地人对齐焕新的医术口口相传,世代信仰,只要他打着“齐焕新儿子”的旗号,哪怕是个庸医,一开始也会有人慕名前来。

  可齐佩兰呢,她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从未对外宣传过自己是齐焕新的女儿,就这么默默无名的,靠自己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的积累出来的。

  齐佩兰一点也不奇怪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石兰省中医界就这么大,“我父亲的名声很响亮,可惜我没学到他的精髓,顶多是照虎画猫罢了。”

  “您谦虚了,您用的石头保胎法可是非常精妙的。”

  齐佩兰疑惑:“你知道石头保胎法?”

  今越笑着点点头,“前不久那名叫李雪梅的病人,她一开始也在我那里看过。”

  “我知道石头保胎法,但先容我卖个关子,您又是怎么知道的,方便告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