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19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日常 穿越重生

  起身倒了壶水来?喝,便?听雕花隔窗外传来?小童哒哒跑动的声?音,没一会儿便?有?个小圆脑袋从门槛处探了进来?,稚嫩的声?音:“孟三叔!你还?在这儿呢,我?与阿爹可要先回家?咯!”

  孟庆元闻声?一扭头,门框后头便?探出半张笑眯眯、白嫩胖乎的小脸,穿得小小的葱绿襦裙,扎得两个圆溜溜的小揪。

  “是舒和啊!今儿又是你陪你阿爹来?坐班?”孟庆元忙走过去,弯腰摸摸她的头,又往后头张望了一眼,谢祁就站在两步远的另一间文书房门口,他正谦和有?礼地躬身作揖,与主官告辞。

  孟庆元松了口气,虽说宫里不会丢孩子,但他还?是蹲下?来?告诉舒和:“下?回可别乱跑,可晓得?”

  谢祁的娘子与官家?很是相?熟,她家?孩子年?岁尚小,没什?么男女大防需要顾忌,是得了谕旨允许在皇城大内中来?往的。衙署里侍奉的小内侍各个都认得她,还?常会陪她玩耍。

  舒和也才三岁多,但已很机灵,最好学大人说话。听了孟庆元的话,当即便?老气横秋地道:“我?自是知晓轻重,只是过来?与三叔你打个招呼罢了。孟三叔,你还?不下?值么?天很晚了呢!”

  声?音脆嫩嫩的,像春日破土而出的小笋。

  “还?有?文书没写完,如何?走得?咦,你爹竟已写完了不成?”孟庆元提到繁杂的公务便?头疼想?叹气。谢祁与他、尚岸、宁奕是多年?同?窗也是同?榜同?年?,尚岸外放江南,宁奕原也是外放,但他没当两日官便?受不了官场那乌烟瘴气、论资排辈的风气,潇洒挂冠而去,如今正周游天下?、发誓要吃遍天下?美食。

  去年?来?信说竟到了京东路,现也不知怎样了。

  唯有?他与谢祁最有?缘分,一齐分到学士院为官,也算有?个照应。但谢祁比他聪明多了,字又写得好,写起文书来?胸有?成竹、一气呵成,是从不必如他一般在衙署里点灯熬油的。

  果然,舒和仰着小下?巴,骄傲地说:

  “我?爹早写完啦,还?帮其他叔叔们抄写呢,如今都抄完了。”

  孟庆元顿时郁卒。

  桂州大疫的消息其实十多日前便?已传到了官家?御案,只是如今才散到百姓耳中。官家?接连下?旨派遣太医局的几十名御医赴岭南道,又罢冬日宫中节庆宴饮,拨内藏库银钱赐药往桂州。这些谕旨前些日子便?已如雪片般飞到学士院,他日日抄写急召分发各州府,连着在值房里住了十余日没归家?了。

  今日要抄写的文书也极多,官家?要向各地民间募集擅长伤寒瘟疫的医者,重金召其入岭南救民,还?要求桂州各地僧院道观设立病坊、居养院隔离病患,道医不分家?,许多道长都通晓岐黄之术,正好能兼具治疗与收容。

  这是系千万性命的大事儿,他与同?僚们今日手快抄断了也不敢耽搁一刻。幸好他今儿连午膳都没吃,抄了一整日,马上要抄完了。

  但看着舒和那软糯团子的乖巧模样,心里又止不住喜爱她,便?又耐心温柔地蹲下?来?与她闲聊:“对了,你阿兄呢?你们兄妹俩不是总形影不离的,今儿他怎么没来?这儿耍?”

  “他跟我?小汌叔去大理?寺耍了,说是有?难得的茶卤鸡子儿吃。”

  “那你怎不去?”

  “茶卤鸡子儿有?甚么稀奇的,连我?唐二叔都会做。再说,砚书叔又不能进宫,只能候在东华门外头。我?若去了,不就没人陪阿爹当差了吗?那阿爹一整日伏案忙碌,也没个人给他倒水取点心,可多孤单啊!”

  孟庆元胸口又中一箭。他只比谢祁略小个几岁,如今还?没成亲呢。爹娘为他相?看了几个人家?,他全不愿意?,他娘常骂他到底要娶什?么天仙?他也不敢回答。这段日子每逢休沐回家?,都要被爹娘拧着耳朵唠叨,惨矣。

  如此想?想?,在值房里忙碌也不错。

  他心碎又疼爱地捏了捏舒和的包子脸,多好的小棉袄。

  每回见到舒和,他便?想?成亲生子,但只要一回家?,见了家?里他爹打他弟弟、娘打他爹的狗飞驴跳、争吵不休,这念头又叫打消了。

  “孟三,还?不走么?”谢祁与主官略说了几句便?也走过来?了。

  此时已上灯了,一盏盏黄纱宫灯下?照出细密的雨丝,天地昏暗,但谢祁转身从弥散廊中的雨雾中行来?时,却叫人眼前一亮。

  风动衣袂,只是素淡无补的宽袖青色官袍,都叫他穿得风骨峻拔。

  孟庆元摇摇头,站起身来?,笑道:“反正我?无家?室,将今日与明日要整理?成册的文书规整清楚再走。省得冬至后休沐归来?手忙脚乱,你与舒和先出宫吧,雪天黑得快,别再耽搁了。”

  而且……他若是回去太早,他四弟怕不是又要吃苦头了,还?不如晚些好,爹娘歇下?了,他偷摸进屋睡下?,还?有?一夜清静。

  两人极为相?熟了,谢祁问过需不需他帮衬,被孟庆元拒绝后,便?没什?么说的,上前拍了拍他肩头:“后日见。”

  孟庆元摆摆手:“去罢。”

  舒和却没急着走,伸出短胖的手,将身上挎着的小菱角包翻了又翻,翻出块龙须糖,抬手要递给孟庆元:“孟三叔,给你吃吧。”她扬起小团子似的小脸,一本正经地嘱咐,“垫垫肚子。”

  孟庆元心中一暖,郑重接过来?,微微拱手行礼:“这厢多谢小娘子了。”

  舒和这才弯起眼笑,与他挥手作别,便?扭身拉住谢祁的手,跟在两个撑伞提灯引路的内侍身后,蹦蹦跳跳地出宫去。

  孟庆元望着父女俩身影消失在朱红宫门外,剥了糖塞进嘴里,又回文书房里忙了半个时辰,才回值房换下?官服,饥肠辘辘地离宫回家?。

  大内虽小也是五脏俱全,学士院在皇城西?南角,在右掖门附近,与枢密院只隔一条宫巷,出宫倒也十分方便?。

  在宫门处领回了自家?的驴,这驴老了,性情总算温顺了些,却还?是爱放屁,且放得更响更臭了!孟庆元抚着驴颈鬃毛,听它屁股后头噗嗤噗嗤响,叹气道:“哪个小黄门又不听劝,给你喂豆子了?”

  老驴无辜地咴儿咴儿叫了几声?。

  多年?相?伴,孟庆元早不忍心骑它了,只叫它驮着自己的褡裢,自家?撑了伞冒着雪一路走。经了御街往西?,再经兴国寺走上一刻钟,便?能到国子监夹巷了。

  此时天已黑透,雪也愈发大了,巷口厢军的值房都点起暖融融的炭炉子了,各家?的灯笼一团团地照亮着小巷。

  孟庆元牵着驴与值守的厢军颔首为礼,对方见了他腰间悬挂的鱼袋,又举着烛台看清他的脸,一拱手,便?退了回去。

  这时早过了国子监散学的时辰,又落了雪,巷子里本该冷清的,但空中却弥漫着一股香喷喷的味道,竟还?有?不少青衫学子逗留在巷子里,三三两两的,手里有?的举着串了肉肠的长竹签,有?的手里抓着个油纸包,里头是个馅料全铺在外头的奇怪“露馅”三角饼。

  众多学子们你争我?抢,边吃边闹地从一脸疑惑的他身畔经过。

  孟庆元除了舒和给的一颗糖,一整日没吃东西?了,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被这满巷子荡漾的肉香油香饼香迎面一扑,五脏庙全揭竿而起,他不由牵着老驴边走边伸脖子张望,终于发现了热闹的来?源——国子监后门附近聚着好些人,屋檐下?有?两盏灯笼在风雪中微微晃动,仔细一看,好似写着“姚记兴隆”四个字。

  姚记?姚博士家??他家?什?么时候开了食肆?!

  惊诧又好奇,孟庆元忙把噗嗤噗嗤放屁不停的老驴随手栓在家?门口,自个先不进门,快步往涌动的人群中探看。

  就在他匆匆冒雪往姚家?去时,愈发凄迷的风雪中,津渡水门外,高大的纲粮船终于在结了薄冰的水面上,一艘艘排队靠岸卸粮。

  林家?的内知管事丛伯提着两壶热水,从船舱底部的锅炉房走向上层的舱房,一进去便?激动地对屋内的青年?唠叨道:“二郎,总算到了!咱们的船排在第三十号,想?必明儿一早便?能下?船了。”

  那高大削瘦的青年?坐在方桌后头,垂着眸子,正专心地擦拭着一把细而长的随身小剑,没抬头,只随口漫应了一声?。

  他面前仅有?一盏豆大的孤灯,昏然曳动的光明明暗暗,有?时勾出他线条清峻的侧脸,有?时又映出他苍白无比的病容,有?时投在眉峰处,一点黯黯的光下?,他骨相?丰俊,神色疏淡。

  虽病骨支离,但他身形却不弱,撑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袍,仍如雪中竹节般挺拔。

  “哎呀这四十余日水上漂着,吃了半个来?月的粥饼,成日里只能见着那水啊船的,烦闷得很,如今总算熬到头了。”丛伯用热水灌了铜暖炉,又继续絮絮叨叨,“二郎也是,我?原说搭贡船就好,你身子骨不好,慢慢走便?是了,你偏要搭粮船,如今好了吧,这腿又疼了……”

  听见丛伯的话,他默然一会儿,不敢辩解,否则丛伯会继续唠叨一个时辰都不带停的。他想?起先生那堂侄儿与他通信,总句句埋怨先生那孙女儿不懂事,累得先生一把年?纪了倒要伺候小的,看得他直皱眉头。

  今年?,王雍夏末时来?信也说先生中风,卧床一月有?余,又说多年?来?先生家?一直遭那邓家?人污蔑,如今家?道凋零,境况极为凄凉。

  怨不得他写给先生的信,先生都没回。

  虽也猜到王雍这损友定是故意?拿先生诱他回京,他却不得不回。

  林闻安叹了口气,他还?是半大孩童时,阿爹忙碌,娘体弱多病,还?有?幼妹要看顾。阿爹干脆将他送去姚家?读书,他几乎是在姚启钊的照料下?长大的。

  那几年?,先生已痛失独子,只有?五岁的孙女还?在潭州外祖家?抚养,他反倒像姚先生的亲子似的,受他教?诲、蒙他顾惜、得他资助。

  直到他中了进士,入侍东宫,很快又身陷囹圄、酷刑加身。阿爹说,那时形势严峻,晋王的爪牙在四处抓人,人人自危。咱家?人薄位卑,求告无门,姚先生好歹有?些门生故吏,为营救你,他这么个不肯收孝敬的人,近乎掏空钱财四下?求人,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好歹买通几个刑卒,施刑时收了手,保下?你一命。

  林闻安攥住刀柄,侧头望去。

  窗外,雪打窗响,已是簌簌落雪的凛冽寒夜。

  不知先生可好?

  只盼一切来?得及。

第24章 烤披萨 郎君,要买些什么?

  雪沫子簌簌落下,如盐粒儿?一般在夹巷的石板路上?撒了薄薄一层,但若是这般下一夜,第二日起?来,定是天地一白、茫茫积雪。

  孟庆元撑着?伞往巷尾那热闹处走去?,心里还疑惑:前?次休沐归家,他还听四弟叹息姚小娘子如今好生可怜,日日晨起?卖鸡子儿?。

  这才几日功夫,她铺子都开起?来了?

  孟庆元觉着?十?分稀奇,不过他家今春才迁来此巷,与姚家不太熟悉,姚小娘子更是面都没见过,心里的新?奇比惊讶要多。

  行至半途,那香气在风中愈滚愈浓。他也能看清了。

  被人?群围着?的果然是姚家,姚家院门开着?,墙上?新?做了个大窗子,支起?木板,摆满各色杂货。透过那窗子看进去?,里头点了不少亮堂堂的油灯,将一排排齐整货架上?的粗瓷碗、竹壳暖壶、牛皮纸捆的烟丝都映得清清楚楚。

  窗底下摆了只炉子。

  那炉子是黄泥陶炉,双炉眼儿?,炉体约有十?九寸高,二十?二寸长,很是不小,两个炉眼上?都架着?带凹槽的陶盘,一只盘上?有七根大小齐整的圆条槽。

  边上?条案上?也有小炭炉,上?头温着?好几个露馅大圆饼,有些已经被切了好几块,从满月露馅饼变成了半月露馅饼。

  炉后立着?个杏仁眼的小娘子,手里拿着?个软毛扁刷子,蘸了油,先利索地在那盘上?刷了刷,略微候了会子,油热冒烟,便将手中宽嘴茶壶里装的稠稠的肉糜依次倒进那烤盘的凹槽里。

  那肉糜一落在烤盘上?便滋滋作?响,很快底部便露出焦黄,那小娘子手法利落得很,抓一把竹签,往上?一搭,又覆层肉浆将竹签盖住,便使小木铲子飞快地一根根翻面。

  没一会儿?那炙肉肠便烤得两面金黄,烤出一层微微焦黄的脆皮,她便全都铲出来,一根根搁在旁边小方桌上?的簸箕里,抬眼便开始问了:

  “轮着?谁了?吃辣么?刷酱么?”

  她脆生生一句问,引得面前?围着?的垂涎欲滴的学子们争相应答:

  “是我,我要刷茱萸油!多刷!”

  “我不要辣,多来点儿?甜酱!”

  “我就要孜然的——”

  顷刻间交付了七根烤肠,摊前?的人?散去?几个,后头的又忙不迭地站到前?头,一个说要俩,一个说要四根……还有个胖乎乎的学子,端着?盆来的,张嘴便是:“姚娘子,你?那露了馅的饼,不必切了,整盒都端给我!我给我学馆里同舍的弟兄们带去?!”

  孟庆元看明白了,他的视线又略微落在后头,再次认出了坐在这小娘子身后被裹成厚实一棉袄球似的,歪在竹椅上?打瞌睡的方脸老头。

  那是姚博士。

  那眼前?这卖肠的,必是姚博士的孙女儿?了。

  孟庆元便更加疑惑了。

  他任官后,大多时候都在衙门里,如他们这般刚科考完入仕又家世平平的都是任劳任怨的“小鸡崽子”:上?官使唤你?、老辈儿?也把活儿?推给你?,还有旁的衙门来,也是将事儿?踢鞠球似的来回踢,一会儿?这事儿?当归你?们学士院办,一会儿?那事儿?我们办不了,还有瞧你?是新?来的便专门为难你?的,能将好好的文书吹毛求疵退回来十?几二十?次。

  他忙得不着?家便成了常事,学士院后头有个值房,里头一直放着?他的被褥和换洗衣裳。所?以?他对姚小娘子的印象,只停留在谣言上?。

  什么自退婚后便性情阴郁不爱出门…云云……

  但……他又拿眼瞥了瞥眼前?的小娘子,那胖学子买了一大份露馅饼,她正笑着?端过去?跟人?说多谢惠顾呢,一笑,颊上?还有两个讨喜俏皮的酒窝,把那胖学子喜得大雪天满脸通红,又一个劲儿?夸赞道:“姚小娘子,这饼烤得真是好,回头常做,我常来。”

  她便也脆生生答应着?:“好嘞,郎君拿好,慢走啊。”

  “好好好。”胖学子就这么咧着?嘴,傻呵呵地端着?饼走了。

  送走一个,又笑吟吟给前?头的学子递过去?三根烤肠,收了钱,把铜钱拢在掌心里,只瞟一眼便数清了似的,揣进兜里,又嘱咐道:“郎君拿好,天冷,可要趁热吃啊。”

  那学子脸皮薄些,叫她颊边那深深的笑窝一晃,话?都不会说了,捧着?烤肠,直接面红耳赤地跑了。

  这算……性情阴郁?孤僻寡言?不懂事?

  孟庆元愈发疑惑地看了会子,便在心里下了定论:只怕是以?讹传讹,谣言如虎啊!

  默默旁观了会儿?,也有些馋了。罢了,人?家性情如何?又与他何?干?看她手脚利落、烤得也干净,不如也买上?些当宵夜。

  正要开口,他忽而被一大屁股挤到边上?,撞个趔趄。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有个熟悉的声音跟着?嚷道:“姚小娘子,竹签我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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