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39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日常 穿越重生

  想起?自己之前?傻傻地问?他宫廷玉液酒多少文?一杯,对上林闻安那初醒未褪的惺忪眉眼,他又被她问?得一脸迷茫,姚如意当?时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最令她觉着丢脸的是,林闻安撑起?身?子,竟还很认真地回答她:“宫廷御液?若是要?卖只?怕是不成?,内廷御酿向来不对外市易,外臣也唯有官家赏赐方能得,有市无价的,不如沽些寻常的酒来卖好。若是想喝……”

  他思忖片刻:“过?几日,入宫觐见官家时,我与你讨一壶来吧。”

  姚如意赧然不已,赶忙摆手,支支吾吾:“不必了不必了,我不是想喝,我就是听人说起?随口一问?……”说完,她才忽而意识到林闻安说了什么?,惊愕道,“什么?入宫觐见?!”

  她这才知晓,林闻安为何要?炼丹,又为何有那“意大利炮”。

  那“意大利炮”的图纸正是先前?官家叫王府尹给林闻安带来的,而且这东西早已在数年前?便应用在军中,并非林闻安所创,而是此时无数无名的工匠潜心研制的结果。

  而林闻安因负有天?才之名,又曾是东宫近臣,故得敕命监造改良火器。

  姚如意也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用粗茶和果丹皮招待的王大人,竟是专门来传旨为林闻安授官的。

  姚如意弄明白原委后,便觉着很佩服,遇着这般泼天?的富贵竟也能如此敛容守静,好似人家王大人来送的不是圣旨官印,而是厕纸似的。

  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若是她突然“上岸”了,有这样的大好事儿砸头上,她只?怕早穿上官服抖搂起?来了。而且,走两步便能回家的路程,她都?要?晃着乌纱帽上的长翅膀绕汴京城三圈再?回家。尤其还要?穿着官服去刘主簿和冯祭酒等狗眼看人低的面前?多绕几圈,告诉他们,今儿你们都?高攀不起?了!哼!

  听说官家给的四品官呢,距离紫袍金带仅有一阶之遥,可不是大官了么?!比冯祭酒的官职还高两级呢!

  而且他任的官职名特长,姚如意就记了个什么?什么?“提举监事”。但丛伯说,这不是正经官名,因为军器监自打立朝便并非独立衙门,先帝时期的兵器制造事务一向由三司(盐铁、度支、户部?)下属掌管,但特殊的是,现今的军器监是由官家的内藏库出?资拨款营建,并不走户部?的账。

  因此,实际上军器监又是直属于官家的小衙门,名义上权力受三司使(计相)节制,却又能越过?其直接向官家述职。

  大概这就是……一种“经济特区”官?姚如意已经懵了。

  而宋朝的官制又分“本官阶、差遣职、加衔、兼任”,格外复杂,愈发听得她头昏脑涨。

  丛伯虽也没读什么?书,但却对林闻安视若亲子,将他的大小事如数家珍,即便是这样绕来绕去的繁复官职,他也能一字不差、倒背如流:“小娘子,二郎的本官是天?章阁侍制,正四品,这是能随时出?入禁中、负责起?草诏令的清要?之职,此官非天?子近臣不能当?。也于此,二郎的官印品级及俸禄便也是照这个官职来算。同时,二郎还身?兼了五品兵部?观察使、差遣为六品御前?军器监提举。他实际要?管照的事务便是军器监火器监造。”

  姚如意听得两眼蚊香圈,花了好长时间也没捋清楚,捋不清楚就不捋了,反正……横竖……二叔就是当?了四品大官就对了!

  今儿便是林闻安终于决意要?重返官场的日子。

  听得姚如意大声嚷嚷,丛伯远远的便也露出?极灿烂的笑?脸来了,他十分能意会姚如意那略带几分虚荣炫耀的小心思,毕竟他也可想炫耀了!

  他昂首挺胸、声如洪亮得应道:“正是!”

  那神气活现得好似他才是那个马上要?去做官的人似的。

  姚如意被他那下巴翘上天?的模样逗笑?,嘿笑?着,对丛伯竖起?了大拇指:“丛伯,您今儿打扮得正齐整!可太俊了!”

  小石头、茉莉和小菘他们听见姚如意说做大官的话,也忙从窗口处挤出?脑袋来看,他们其实也闹不懂什么?事情,但就是喜欢凑热闹,鹦鹉学舌似的,齐声声跟着姚如意脆生生地嚷道:“丛伯,您可太俊啦!”

  童声稚嫩清脆,更叫丛伯听得哈哈大笑?,那赶着车都?快美得找不着北了。

  “这身?新衣好看吗?今儿二郎要?先入宫面圣,我等小人虽进不去,但在宫门口等着,与那么?多大官的仆从在一块儿侯着,岂能堕了二郎颜面?我便特意雇了辆簇新的车,连马儿也叫车夫洗过?,马蹄子都?修了!”

  丛伯把车赶到姚家门前?,吁了一声,边说边跳下车来,他这嘴已快咧到耳根,还抬手矜持地正了正新买的帽子:“如何?”

  姚如意一个劲点?头:“可好看!”

  这没骗人,丛伯今儿换了身?簇新的酱色万字纹棉袍,浆得挺括,新帽新鞋袜纤尘不染,连胡子都?修得整整齐齐,甚至连花白的头发都?上“洗剪梳药行”请了个手艺精湛的剃头匠,用五倍子、胡桃皮、铅粉做的黑发膏染成?了黑色。

  这一染发,丛伯看起?来起?码年轻了十岁。

  不过?这时染发遇水就掉色,一洗就掉了,不如后世的染发膏好用。姚如意看了看天?,今儿日头虽不大,但好歹也是个晴天?,她在心里为丛伯祈祷,这一路可千万别下雨啊!

  丛伯便满意极了,将马车栓好,与姚如意道:“我进去瞧瞧二郎拾掇好了没有,时辰不早,也该出?发了。”

  “您去吧,我看着车马。”姚如意主动道,等丛伯进门,姚如意也不仅托腮遐思:四品……应当?是绯红色的官袍,佩玉冠玉带。

  朱衣象笏,不知二叔穿起?来是何模样?

  她正有些入神地畅想着,国子监的钟声也恰好铛铛铛地敲响了。

  俞守正是监门官,今儿正当?值,肩头站着两只?鸟,取了钥匙把国子监的后门打开。

  不一会儿,无数学子便鱼贯而出?。

  今儿正好是国子监的“岁考”最后一日,也就是期末考了。听闻今儿是最后一科,只?考半日,考完后,且等着明后日全放了榜,便该放假了。

  今年学业已毕,这些学子可算熬到头了。

  程书钧、孟博远和林维明三人结伴从学斋里走出?来。程书钧是素来沉稳的性子,今日却难得露出?了郁郁不乐的神色,夹在两个好友中间,眉峰深锁,沉着脸一言不发。

  今日上午考完最后一科“时文?”,前?两日考的“策论?”和“词赋”的卷子便已发还回来了。他头一回没能考到“甲等”,一个得了“乙”,另一个只?得了“丙”,朱红的批字映在眼里触目惊心,程书钧的心也是一沉再?沉。

  他知晓自己为何会考砸,便更对自己的心不在焉而悔恨。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能忘记那日在姚家门前?,被婶娘们抓住裁纸,却听得她们旁敲侧击想为姚小娘子与他做媒之事,可最后……

  他起?先还听得心如擂鼓,几乎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后来听见姚小娘子关于谁最俊的回答,那字字好似冰锥,刺得他如坠冰窖。之后,连着数日他都?不再?寻借口去杂货铺,只?觉整颗心都?好似泡在了酸浆水里,又酸又涨,沉沉地坠了下去。

  这不是俊不俊的问?题,姚小娘子尚且没明白,但他却明白了。

  读书时也心乱如麻,陷入了无尽的猜思之中。

  孟博远见程书钧面色发白,满脸沉郁,便勾住他的膀子,开解道:“怎么?了这是?我这考了个庚等的人都?没这副模样,你就考个乙、丙至于么??”

  林维明也道:“我也只?考了乙、丙。”

  程书钧有气无力瞥了孟博远一眼:“你常考庚等,我不常考乙等。”

  孟博远默默地收回了手,气得翻白眼:“我就不该宽慰你!是是是!你完了!你掉出?甲榜了!明年开春府试考不上了!以后回家种田吧!”

  程书钧自知不对,他不是刻意用话刺孟博远的,只?是心里烦躁忍不住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此刻心里也生悔,微微垂了头,更低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理会我了。”

  孟博远见他像根霜打的茄子似的,便也不生气了,与林维明悄然对视一眼,两人提议道:“考已考完了,再?悔也无用,不如,我们去姚小娘子那儿下棋吃杂蔬煮吧?我们再?买些肉脯给汪汪吃,你不是最喜爱汪汪了嘛?”

  程书钧欲言又止,又不知如何拒绝,此时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先前?程书钧总用些蹩脚的借口往杂货铺跑,被孟博远和林维明二人察觉不对勒住脖子逼问?,他却不能将这一腔心事都?说出?来,瞥见姚家那只?大黄肥猫蹲在门槛上眯着眼晒太阳,一身?黄橙橙的毛在阳光下好似在发光,他便灵机一动说,他其实……是喜欢姚家的猫。

  姚家的猫又肥又圆,甚是可爱。

  程家是裁缝铺,布帛料子多,不能养猫狗,程书钧这说法十分站得住脚。见他说得斩钉截铁煞有介事,孟林二傻恍然大悟,还笑?嘻嘻地撞了撞他胳膊,笑?话他:

  “原以为你跟那丁字号的卢昉似的,是春心动了,成?日里去瞧姚小娘子呢。原来你是个呆子,不看美好的女子,倒爱只?肥猫。”

  当?时,程书钧瞟着这俩哈哈大笑?的好友,嘴角抽了抽。

  也不知谁才是呆子。

  “走走走。”此时,程书钧踉踉跄跄地被好友拖着往姚家跑,那两人还自觉寻到了开解他的法子,笑?道,“我可知道,你们这些好狸奴的都?有怪癖,不论?遇着什么?难事,只?要?搂着猫摸摸毛再?亲两口,心里就好受了!”

  姚家的屋檐近在咫尺,程书钧脚步愈发挪不动,心也酸涩了起?来。

  他瞧不起?自己。

  明知已无望,却还在奢望,明知不应再?思念,却仍想见她。

  还为此考砸了岁考,真是……没出?息。

  到了姚家门前?,孟博远张嘴便想唤姚小娘子,来三碗杂蔬煮,没想到却一打眼便见着窗台上两艘摆满了小饭团的柏木船,顿时便改了主意,兴致勃勃地问?道:“姚小娘子,这是什么??你又做了新吃食?”

  姚如意就坐在窗子边呢,听见有生意上门,便忙抬起?头来,弯起?眼睛笑?答道:“刚做好的酸脍饭,要?不要?尝尝啊?”

  程书钧走在三人最末,脚步迟缓,良久,才抬眸去看她。

  今儿姚小娘子梳了个俏皮的乌蛮髻,鬓角别的一朵玉兰花,穿得是窄袖葡萄扣妃色短袄,围了个毛茸茸的兔毛围脖,半个下巴都?裹在里头,显得人愈发软乎乎的。她眼型圆润,一笑?便弯弯的,睫毛便绒绒地覆下来,左腮的笑?涡比右边的更深,让人盯着瞧时,心里便好似被烫了一下。

  “都?怎么?卖的?素的五文?一枚,鱼脍荤肉八文?一枚……那鱼脍和火腿的都?来些!我们还要?些杂蔬煮吃。”孟博远已经完全忘了好友的煎熬,满眼都?是吃的,“这蛋皮的脍饭好似也不错,梅子饭团也来三枚。”

  “好嘞,你们进来坐吧,一会儿就来。”

  孟博远又拉着林维明、程书钧进去落坐。他一进去便看到了姚家的肥猫汪汪,蜷缩在靠近暖炉的货架上睡得打鼾。他也是见过?姚小娘子的猫后才知道猫睡觉也打呼噜,声儿还不小呢。

  “程大!汪汪在这儿呢,给你,给你搂着。”孟博远十分善解人意,一把将睡得好好的猫抱起?来塞进走入杂货铺便更显得沉默的程书钧怀里。

  汪汪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发现是店里的熟客,便也不客气,肥臀往程书钧的臂弯里一坐,自发寻了个暖和的好姿势,继续睡。

  之后便是期待地等着吃。

  不一会儿,姚如意便将他们点?的寿司都?用盘子整齐装好,送了过?来,还多送了一小碟酱清和杏酪给他们蘸着吃。

  孟博远和林维明考了一上午肚子早饿了,此时都?两眼放光,立刻下筷子。先挑了个鲈鱼脍寿司。白生生的鲈鱼肉片得薄得能透光,铺在醋饭上像片入口即化的雪。几根葱丝细得能穿针,颤巍巍搭在这肉边。孟博远拿筷子把这脍饭挟起?来,鱼肉便跟着筷子颤,他忙往嘴里送。

  先觉着米饭都?还是温乎的,酸里带点?甜,米粒儿颗颗分明,咬下去还有股子弹牙劲。鱼肉嫩又鲜,连葱丝都?带着股子清气,不冲不呛。

  清爽!好吃得紧!

  林维明吃的素笋寿司,嫩黄的冬笋切得细细的,拌了点?香油,油光光的铺在米饭上,边上还掐了片紫苏叶,笋丝咬起?来脆生生的,带着股子新笋的清甜,香油的香不浓,反把笋的鲜衬得更足了,米饭吸了点?笋的汁水,鲜爽无比。冬日里大鱼大肉吃多了,坐在暖和的炉子边本就有些燥,吃上这么?一口,格外舒服。

  还有那饭团,外头裹着些芝麻和炒过?的豆米,捏在手里松而不散,咬下去,醋米里有股子渍梅子的清香甜润,又有豆米的脆香,一口半个,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这酸米脍饭没想到看着没什么?稀奇的,还以为跟粢饭团差不多,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吃。孟博远和林维明都?吃得很满足,这东西口味多,该嫩的嫩,该脆的脆,该鲜的鲜,各有各的味儿,总体都?是清清爽爽的,但每一样味道又不同,还都?能尝,便都?觉得很值当?。

  两人光顾着吃了,吃完才发现程书钧怔怔地搂着猫,一口没动。孟博远和林维明都?不由好奇道:“你呆呆地听什么?呢?”

  不过?也不必程书钧回答,他们也听见了,姚小娘子不知何时进了院子,和三寸钉和丛辛一起?忙活着什么?,嘴里还说着:“二叔不知要?去多久,丛辛,你说这马儿要?不要?带些豆料去喂啊?别饿了回头撩蹄子。”

  丛辛也不懂养马,她想了想说:“那装些带去吧,三寸钉,你去问?问?丛伯,二叔晚上可回来吃吗?”

  三寸钉应了,要?走,她又把人叫回来:“等会儿,你顺道问?问?二叔若是回来吃,想吃什么??今儿二叔与丛伯要?出?门,我一会儿出?门买菜去。”

  “姚小娘子私下里竟是如此唠叨的么??”林维明吸溜吸溜地开始吃杂蔬煮了,他摇摇头,“她怎么?三句话能喊这么?多个二叔啊?”

  都?快分不清,林闻安到底是她叔还是他叔了。

  虽然林闻安与他家也是隔了好几房的,但好歹也是同一族的嘛。林闻安七岁便能做诗写文?,十二岁考了秀才便已名动京城,不知多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突然冒了出?来,但林司曹家好歹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眼见这位按辈分是小叔的孩子不是池中物,他家也是想跟人家亲近亲近。

  他爹便也小叔小叔地蹭上了。连当?年林闻安他爹要?来国子监买房宅,都?是林司曹家跑上跑下帮着去牵线搭桥的。但其实两家人之前?都?不熟悉。

  再?稀薄的血缘也是血缘嘛,先前?不熟,慢慢也就熟了,虽然七年不见,但林维明喊着还是挺顺口的。

  程书钧垂了眸子,一下一下地摸着汪汪油光水亮的背毛。

  这时,他们忽而又听见姚小娘子喊了声:“二叔。”

  那语气有些怔怔的,三人也都?下意识转过?头去往院子里张望。

第37章 身如玉 啊,好凉。

  姚如意穿进书中世道时,便已?是?萧瑟的秋日,这也让她眼中这所见过的世间万物,大都是?灰白黯淡的。不提那些?权贵的深庭大宅,市井中的房屋大多低矮,街道泥泞,在?不下?雪的阴沉日子里,再没了?什么鲜明的参照物。不论是?人和物,都像被愈发浓重的寒冷抽干了?血气一般。

  人们不再多穿鲜亮的衣裳,满目望去,皆是?灰色酱色皂色,都指望能一件棉衣穿一整冬,不要?再多洗衣裳。

  林家柿树刚被霜打,落尽了?叶,铁骨似的枝桠挑着几片残柿,风一过便簌簌地抖。一串红也不再开花,合欢发蔫。整日的阳光都淡得发青,姚家檐下?那只筑巢的喜鹊也被冻得缩成乌白绒球,再不愿伸头喳喳叫。

  整个?世界如一卷褪色的旧绢画,色调灰重、冰冷、暗僵。但看久了?,也习惯了?,不会格外去留意。姚如意有时都忘了?春日应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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